梁杰
我的父親是一個不善言談的人,但做得一手好菜,尤以做家常燴菜最為拿手。他把他平時對兒女、孫女孫子的愛都融于一鍋平淡無奇、食材豐富的燴菜之中。
每到周日我們回家吃飯,父親問想吃什么?我總是不假思索地說:“爸,吃燴菜吧”。于是父親便開始忙碌起來。
我家的燴菜,燒肉是必不可少的,是核心食材。清晨,父親起個大早上早市買上幾斤有肥有瘦的五花豬肉,拿回家,去血水、豬毛,有時豬毛去不凈,父親就戴上老花鏡,拿只小鑷子,一根一根把豬毛拔凈,再將五花肉洗凈,切成巴掌大小塊狀。放入整段的蔥、大塊的姜、獨頭蒜及料酒、冰糖、老抽和燉肉調料,大火轉文火慢慢燉幾個小時。待肉七八分熟時,取出涼至六七分熱。父親往炒瓢內多倒些油燒紅,關火,再往肉皮上摸上一層蜂蜜、蘸上少許紅葡萄酒,用叉子叉上肉塊,肉皮朝下,放入油鍋,并迅速蓋上鍋蓋,任肉在鍋中“劈里啪啦”地煎炸,仿佛爆竹聲聲,隨即肉香味恣意地蕩漾在整個廚房之中,父親也陶醉在這美味之中。
待鍋中“噼哩啪啦”聲漸息,父親揭開鍋蓋,像欣賞一件大功告成的工藝品一樣仔細瑞祥,以褐紅色的肉皮上鼓起千溝萬壑狀為上品。
這時,父親總要切上幾片剛煮好的燒肉,抓把花生米,喝上幾口酒,吃肉品酒等母親洗做燴菜用的菜。當母親把做燴菜的所有菜都洗凈、切好后,父親就開始做他拿手的燴菜了。
父親做燴菜時,總是根據不同時節(jié)選用不同時蔬,但燒肉、白菜、豆腐、粉條、丸子、土豆永遠是“主角”。父親將土豆切成大號麻將塊狀,將炒瓢內剛才燒肉用的油加熱,待油熱后將土豆倒入,便開始慢慢煸炒土豆,一邊煸炒一邊不停翻動鍋中的土豆。將土豆煸炒五六成熟后,出鍋備用。父親說這樣煸炒出來的土豆,特別綿、特別好吃。
父親做燴菜時,非常注意食材的下鍋順序。他說,做燴菜首先要做好準備工作,即一切食材都要提前準備好,不能臨時想起缺少什么再往里放。特別是食材的下鍋順序要正確,否則做出的燴菜就會該熟的不熟,已熟的燉爛。他先往炒瓢倒入食用油。待油紅后,放入蔥姜蒜爆香,將切成塊狀的白菜煸炒少許,再加入因時節(jié)不同而不同的各種蔬菜,如豆角、西葫蘆、大青椒等,總之有兩個原則。一個是便宜實惠,都是“大路菜”;另一個是耐燉、易煮。接著,放入適量鹽、調料煸炒少許后,依次放入煮好的粉條、炸好的丸子、切好的豆腐、煸好的土豆,最后再在上面鋪上一層燉好的燒肉,注入少許開水。大火轉小火燉上半個多小時,父親做的燴菜就上桌了。
我家吃燴菜從來都是連鍋端上桌,每人面前一個空碗,一個饅頭,鍋中放一個大勺。因為如果全家吃一盤燴菜,一個人還沒吃上幾口就沒了,還得再盛一盤,太麻煩、吃得誰也不過癮、不痛快,不如一大鍋燴菜一起端上桌,大家可以各取所需,想吃什么就往自己碗里舀、夾。
當一鍋像小山一樣,有青有白有紅有黑、色香味俱全、營養(yǎng)豐富的燴菜一端上桌子時,那場面才叫個熱鬧。七八雙貪婪的眼睛,七八雙飛舞的筷子、七八張蠕動的嘴巴、七八副嚼咬的牙齒齊上陣。大家不分大小、不論親疏、不顧吃相,各需所求,大吃特吃起來。尤其是兩個小孩個子低,干脆站起來從鍋中夾菜吃。他們尋找的最多目標是燒肉。當他們從菜中找到一塊燒肉放入嘴中,就像戰(zhàn)場上戰(zhàn)士繳獲一個“戰(zhàn)利品”一樣自豪。有時,難免兩人同時發(fā)現(xiàn)一個“戰(zhàn)利品”,同時夾中目標,互不相讓、爭執(zhí)起來。這時,父親總要想方設法在鍋里,甚至是我們已夾到碗里的燒肉找出一塊,以平息這場“戰(zhàn)爭”。
全家人邊吃著父親做的燴菜,邊東家長西家短閑聊起來。父親總要問問兩個小孩子的學習、生活情況,我們也向父親匯報一下近期的工作、生活情況,問問父母身體狀況,有什么事需要我們做的。這時,父親總是說,我和你媽身體都挺好,不用你們操心。你們要好好工作、輔導好小孩學習、照顧好小孩身體之類的話。一家人就這樣邊吃邊聊,不一會兒小山一樣的一鍋燴菜就見底了,親情在父親做的燴菜中被感染、被升華,變得更加濃郁、情深。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