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
導語:兩年對人生而言并不算長,卻足以改變端木后半生的軌跡。
有人說“移民是再次投胎二度為人”,這話雖有些夸張卻不無道理:來到嶄新而陌生的環(huán)境,大到法律、社會規(guī)則,小到衣食住行都需要重新適應,以往的特長、專業(yè)、興趣愛好、社會地位,許多也要無可奈何地“歸零”重頭再來,甚至,因為到了新環(huán)境后適應能力速度不同,志趣變化,許多新移民家庭也不得不重組,但感慨歸感慨,生活還是要繼續(xù),是做命運的主宰,還是讓命運做你的主宰,往往會讓相似遭際的人,在幾年間畫出大相徑庭的人生軌跡。
本則故事的主人公端木睿,似乎就受困于這樣的問題。他是2000年左右來加拿大的,當時我丈夫正在渥太華大學計算機科學系讀書,他也在那個系讀博士,住在被戲稱為“渥大宿舍樓”的同一幢公寓里。
偶爾留飯,我發(fā)現(xiàn)他絕非不健談或不愛和人交往,恰相反,他是個出色的“說話者”,當時IT產(chǎn)業(yè)方興未艾,就業(yè)前景一片光明,我和丈夫那時都以為,他以后一定可以混得很好。
但漸漸的,他身上起了一種說不清卻顯而易見的變化,臉上多了一絲郁郁寡歡的表情,人也變得仿佛祥林嫂般愛嘮叨起來,聽得多了,對他過去、現(xiàn)在的個人生活,我們這些朋友也慢慢了解得多起來。
他之所以要租單間,是因為其實他并非完全意義上的單身——他有妻子,確切說有前妻,而且還是個經(jīng)?!盎丶摇钡那捌?。
他的前妻叫小梅,是和他一起來加拿大后不久分手的,據(jù)說跟了個本地白人青年,這在移民圈里也不算特別稀奇的事,大多數(shù)人面對這種遭遇,都能好聚好散,經(jīng)過一番痛苦,也仍能各自重拾美好人生,可他們這一對卻有些“不清不楚”:說是離了吧,不時看到小梅上門,兩人像尋常小兩口般出雙入對;說是破鏡重圓吧,小梅卻總是沒過多久便又跑回那位被我們稱為“加拿大騙子”的“新伴侶”那邊,留下端木睿和他那些沒完沒了的嘮叨。
原來他們的婚姻并非源于愛情,而是一場賭氣斗狠的結(jié)果:端木睿和一位好友打賭“誰能追到小梅”,按說真正對小梅有興趣的是那位好友,端木睿只不過好勝不愿服輸,才一時沖動卷入賭局,沒想到流水無情,落花有意,小梅偏偏選中了他。
到了加拿大,換了個環(huán)境,兩位年輕人的想法似乎也來了個“乾坤大挪移”:也許身處異鄉(xiāng)的孤獨與艱難讓端木改變了對婚姻的看法,他覺得既然婚姻已是既成事實,就應該在加拿大好好奮斗,和小梅一起開創(chuàng)一個美好的未來。但在戀愛-結(jié)婚過程中處處主動的小梅卻變了:留學生的生活既艱苦又乏味,她渴望盡快擺脫這種困境,在加拿大好好享受一番,就這樣,她輕而易舉地墜入情網(wǎng),和端木睿離婚了。
然而現(xiàn)實卻往往是殘酷的:“加拿大騙子”并非白馬王子,新生活也遠非那么美好。如夢初醒的小梅便經(jīng)常輕車熟路地跑回“舊家”,從前夫那里尋求慰藉;但鬼使神差般,“養(yǎng)傷”剛好,她便又會不由自主回到“加拿大騙子”的懷抱,直到下一次的“夢醒時分”。每次“回家養(yǎng)傷”,她都會軟語溫言,對前夫體貼溫存,然后索要經(jīng)濟貼補,而好強的端木從沒拒絕過前妻的要求,差不多一劃就是一千多加元。他只是個在讀學生,僅僅經(jīng)濟上就吃不消,何況精神上反反復復的折磨?
朋友們的擔心終于變成了事實:有一天,不堪精神壓力的他終于走進渥太華大學附屬醫(yī)院,尋求精神科醫(yī)生的幫助, 醫(yī)生和藥物可以控制情緒問題的發(fā)作,卻無法消除導致情緒問題的癥結(jié)。他的病情漸漸加重,剛開始還能邊接受治療邊讀書,最終卻不得不拋開一切,住進了醫(yī)院。此時上距他和小梅雙雙移民、登錄加拿大,只過去了兩年時間。
兩年對人生而言并不算長,卻足以改變端木后半生的軌跡。我們再沒見過他,據(jù)說他的精神分裂癥變得更加嚴重,生活已無法自理。后來我們從渥太華搬去多倫多,此后偶有昔日渥太華的朋友來探望,問起端木,竟然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