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

我一直以為，我的人生會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按部就班、平平淡淡走到老。卻沒想到，我的婚姻在這一年經(jīng)歷了波瀾。這讓我的2014年，與以往任何一年相比都顯得有些不同。

我的老公趙連陽，在一家國企當行政主管，說好聽點是個小“官”，可實際上就是沒什么闖市場的能力，只能天天坐辦公室。當初嫁給他，就因為父母和我說他夠穩(wěn)定。沒想到，他真是夠穩(wěn)定的。四年了，連主任都沒升上去。不過男人沒本事，對老婆好一點，我也就不挑了。可他呢？連我上上淘寶都要嘮叨。他總是說，衣服這東西，夠穿就可以了，你搞那么多干什么？咱們還要攢錢換房呢。

我忍不住反問他：“大米飯咸菜就可以吃飽了，你怎么不天天吃呢？錢不是省出來的，是賺回來的。你不會賺錢就算了，還嫌我花錢。我花自己的工資怎么了？攢錢換房不是男人的責任嗎？”

類似的爭吵反反復復，我吵得都已經(jīng)累了。

去年一月的一天，我在家里接收從網(wǎng)上訂的年貨，忽然想起前一天出門時把錢包放在他包里了。我打電話給他，可他竟然關機，我只好先和鄰居借了錢。收貨之后，我就在QQ上問他：“你在干什么呢？為什么不接我電話？你這個人真是的，自己賺錢少也就罷了，還把我的錢包給捎帶走了！”

那天趙連陽一進門，我就問他：“你今天怎么關機了？”

趙連陽開始一聲不響地看著我，后來突然抓起手邊的花瓶，“嘩”的一下砸在了地上。他說：“我受夠你了！我在匯報工作你知不知道！我在單位起碼也是個主管！可在你眼里就是個屁！你一天到晚，除了買東西挑毛病找碴兒，還會干什么？！”

那天我和趙連陽吵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兩個人才精疲力竭地上班去了。之后一個月都在冷戰(zhàn)。臨近春節(jié)，人們都在熱鬧地置辦年貨，只有我家里冷清清的。后來，我從趙連陽同事那里了解到他發(fā)脾氣的原因。那天他正給幾位領導匯報新年工作計劃，但忘了關掉電腦上的私人QQ，我的話自動彈在了投影上。據(jù)說一位女領導當場就笑出來了。

這件事的發(fā)生純屬偶然，但是讓我接受不了的是，平時低眉順目的趙連陽竟然那么看我。他平日里把自己偽裝得很包容，很溫柔，可內(nèi)心里早就對我積怨難平。四年婚姻，沒有增加我們之間的愛，只是滋養(yǎng)了彼此的怨憤和憎嫌。

別人家過春節(jié)都是團團圓圓熱熱鬧鬧，我家的氣氛卻冷得像冰窖。這種壓抑憋悶的日子，簡直就是精神上的折磨。春節(jié)之后，我和趙連陽提出了離婚。他沒反對，我猜他也是這樣覺得吧。

我一個人在外面租了間房子，每天下班了就在網(wǎng)上看韓劇。當時《來自星星的你》正當紅，我從頭到尾看了三遍?？粗粗蜁粞蹨I，同是年近30歲的女人，為什么就沒有個又帥又溫柔又有本事的都教授來疼愛我。

那段日子，我誰也不想見。當時單獨二胎的政策剛放開，閨蜜聚到一起，都在討論生二胎的事兒。再想想我和趙連陽結婚四年連孩子都不敢要，就感到悲哀。以往每次他提起要孩子的話題，我就用一句反問作為回答：“你賺那點錢，兩個人都不夠花，三個人還怎么活？”

“五一”之后，母親突發(fā)心臟病。那天我手機正好沒電。接到消息趕到醫(yī)院的時候，發(fā)現(xiàn)趙連陽竟然也來了。我們尷尬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父親說：“找不到你，只好找連陽了，好歹也做過我半個兒子?！?/p>

那天直到母親病情穩(wěn)定下來，趙連陽才離開。父親看著他的背影說：“我真是不懂你。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離了呢？”

我反駁說：“你看的都是表面。”

反正婚都離了，我就把悶在心里的積怨，統(tǒng)統(tǒng)說給了父親聽。父親聽完對我說：“兩個人的日子，不是這樣過的。你每天說那些難聽的話，他怎么可能還對你好。再說了，一個男人就算違心地去包容你，難道就不是愛你嗎？他要真對你沒感情，還用得著裝嗎？”

父親一連串的問題把我問住了。

父親繼續(xù)說：“你啊，少看點韓劇。什么女人嫁男人就為了被寵被疼的，一天到晚使勁兒作。男人娶老婆和女人嫁老公都是為了實實在在地過日子。一起經(jīng)營一個家，互商互量，互助互愛。我和你媽幾十年來就是這么走過來的。你得記著，老伴兒老伴兒，老來做伴兒。如果你總抱著挑別人毛病的心態(tài)，怎么可能有人和你相伴到老?！?/p>

那一刻，我沉默了。看著父親和母親一直攥著的手，我忽然覺得，這是比都教授和千頌伊的吻更踏實溫暖的幸福。

我充滿了怨懟的心柔軟下來。

從那天起，我開始有意無意地瀏覽趙連陽的微信和微博。有時覺得自己有些好笑，離了婚才開始看到他的好。勤奮工作，簡樸生活，除了沒有我，日子幾乎沒有改變，就連墻上的結婚照都沒摘下來。有哥們兒在他微博上調(diào)侃說：“偽裝幸福呢？好脾氣的趙連陽只是回了一個苦笑的表情?！?/p>

我忽然覺得，也許他對我的怨氣與脾氣，也是被我刺激出來的吧。

7月14日，世界杯決賽那天。趙連陽在微博上發(fā)了張照片。電視前的茶幾上，擺著小菜和啤酒。他還改了首打油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足球相映歡。人面不知何處去，足球依舊笑我瘋。”

我看著，忽然就想起了上屆的世界杯。當時我們正在籌備婚禮。兩個人還那么的年輕愛鬧，通宵喝啤酒，看球賽。那時候，我沒想過要趙連陽給我大富大貴的生活，只是覺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很幸福。

最初的愛，是那么單純！從什么時候起，我變成了一個世俗的人，忘記了自己的初心。

我忍不住發(fā)了私信給他：“其實，我們還可以一起看的?！?/p>

他不到一分鐘就回復了我：“真的嗎？其實，下一屆世界杯，下下一屆，下下下一屆……我們都可以的。我還有機會嗎？”

我輕聲笑了，可是也有眼淚。為那一句“下下下一屆”，不知不覺滑下來。

10月的時候，母親從醫(yī)院出來。我和趙連陽一起去接她。父親看了看我們，說：“你們這是……”

趙連陽說：“我們是想等媽身體康復了再告訴你們，我們準備復婚了?！?/p>

我和趙連陽在11月辦了一場婚禮，不隆重，但十分莊重。那天，我一個人在新娘房里坐了一會兒。靜靜地回想這一年，從離婚到復婚，反而讓我看清了自己。我希望趙連陽有錢，希望他升職、換大房子，卻忘記了婚姻里最該珍視的是什么。其實，父親說的沒錯，真正決定兩個人能不能相伴到老的，不是名牌包或是大房子，而是兩個人的感情。對于男人，既然選擇了他，就應該去學會欣賞他的好。一味地挑他的毛病，口不擇言地刺傷他，感情又怎么經(jīng)得住磨礪。

婚姻不是萬能的機器，你不斷地要求，他就會不斷地贈予。婚姻是一粒種子，只有兩個人共同澆灌，才能長成足夠老來相伴的大樹。朋友們都覺得，我這一整年凈在瞎折騰，但這一年的“折騰”換回明白這樣的道理，足以讓我今后的整個人生受益無窮。

（摘自《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