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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江

        2015-09-10 07:22:44邱振剛
        北京文學 2015年9期
        關(guān)鍵詞:二舅大伯縣城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xiāng),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古詩十九首》

        這首詩描寫的是愛情,你看,采了荷花之后打算送人,這不明明就是說要給女孩子送花嘛。她說。

        不對,是寫思鄉(xiāng)之情的,“還顧望舊鄉(xiāng),長路漫浩浩”,這句多明顯。他搖搖頭說。

        她咬著嘴唇,回頭看了一眼,不滿地哼了一聲,把課本扯過來塞進了書包,站起來就把書包一甩,拉滅燈繩,小跑著出了教室。他坐在一團突如其來的黑暗里,耳邊盡是自己亂糟糟的呼吸。愣了幾秒鐘,他趕緊把書本嘩啦撥進書包,跟著她出來了。

        這座鄉(xiāng)中學,是建在半山坡上的,這個縣所有鄉(xiāng)里的中學都是這樣。中學沒有圍墻,他們一前一后從教室出來,再下一個土坡,就到了黑黢黢的山路上。她在前面沿著那條窄細的溪邊小路走著,手電筒的光沒有照向小路,而是在初春稀稀拉拉的草里胡亂晃動著。有蟲子不停地從光里跳出去。有的跳進了溪水里,在他們看不見的暗處蕩起了波紋。

        他在她后面,攥著手電筒,遠遠地照著她面前的路。她就要走到兩座山之間的那個岔路口了,從那里往左是他的村;往右,則是大山更深處的她的村。她猛地站定,回頭說,誰要你裝好心!說著,又轉(zhuǎn)過身去,臉朝著山黑暗的輪廓。她就這么站著,并沒有朝著回去的方向邁出步去。他心里快活得有些不敢相信,舔著嘴唇一步步向前挨過去。終于到了她身后,他小心伸手去勾住了她的手指。她不作聲,繼續(xù)站著,留給他一個瘦瘦的脊背。

        他索性把她整只手都攥住了。她嘴里低低哼了一聲,轉(zhuǎn)到他面前。他伸出胳膊,剛抱住她,就像想起什么似的,捧起她的臉來,慌亂地銜住了那兩片軟涼的唇。

        她閉上眼睛,雙手繞過去,把他的腰扣住了。

        他們不是鄉(xiāng)中學的學生,是縣中去年的高考落榜生,正準備再參加這年的高考。他們交不起縣中的復讀費,就只在縣中掛了名,平時白天在家?guī)椭尚┺r(nóng)活,只在晚上來鄉(xiāng)中學溫書。他們從前在不同的班,并不認識,直到成了“高四”的同學,這才熟悉起來。

        只一眨眼,這都是10年前的事兒了。

        車早過了自家從前那座村子,他把腦袋從椅背上抬起,瞅著窗外。他揉搓著酸直的后脖頸,覺得四周的山頭都是模模糊糊的。他暈乎乎地想起昨晚的那頓酒席,神經(jīng)質(zhì)地把手捂住嘴,哈口氣聞了聞,似乎真的聞到一股腐臭的酒氣。他早知道自己在的那個部,隨便是個官兒,甭管是哪一級,到了地方上都是一把手親自陪同接待,吃山珍海味,住五星酒店,行警車開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一個普通科員,竟然也有這樣的待遇。

        他是前天下午進的家門。晚上,二舅來家里串門,才知道他回來了。二舅有串門的習慣,他娘,他所有的親戚也都有。本來嘛,同一個村子的人,都被安置住在縣城同一個小區(qū)里。進城不到一年,山民們還沒習慣打電話。要和親戚說啥事,還和在山里一樣,都是邁邁腿,直接進了親戚家的客廳。

        二舅走后,只一個晚上,他回家這事兒整個縣城就都知道了。昨天一早,家里電話響個不停,縣里幾大班子都宴請他。他知道自己應該“低調(diào)”,不該去,可架不住大伯二伯、大舅二舅那樣求他。于是,中午是爹和大伯、二伯陪他進“富麗都”,晚上是爹和大舅、二舅陪他進了“金山城”。每頓飯的飯桌上,都是一張張圓胖的臉,笑瞇瞇地在自己面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記不住這些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這些人都是爹他們素日見都見不著的官兒,看著爹在接受他們敬酒時受寵若驚的笑容,他也有些小小的得意。沒輪上的,本來要在今天請,他說這次請年假回來,就是要進山再看看那個自己從小長大的村子。否則等水庫里蓄上水,村子就到了水庫底了。

        啥時候截流蓄水,還不是領(lǐng)導一句話?有張白臉在自己面前說著,還畢恭畢敬地把臉轉(zhuǎn)向那張端坐于主位的更胖的臉。他朝那邊看去,只看到領(lǐng)導那紅亮油潤的嘴唇開開合合,似乎是在說要把自己的車,連同司機,一起借給他。接著那張臉慢慢變得模糊了,這也是他醉倒前看到的最后的東西。

        他不記得最后怎么回的家,只知道早上自己醒來后,就在客廳里看到了這個正斜坐在沙發(fā)上的司機。他胡亂吃了早飯,上了車,才吞吞吐吐地說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她家的村子,是山里最偏的一個。這是個山區(qū)縣,除了縣城在巴掌大的一塊平地上,別的15個鄉(xiāng)鎮(zhèn),都散落在大大小小的山坳里。至于那百十個行政村,就更偏僻難尋了。

        哥,那個村就在前面,嘿嘿,除了打去年陪領(lǐng)導來打山貨,我還沒來過這個村。司機說著,從方向盤上騰出一只手,指著對面山崖,說,哥,你看到那根紅油漆線了嗎?那就是以后的水位線。

        他仰臉看過去,只見路邊灰白色的山崖上,高高地畫著一根粗大的油漆線。他心里盤算著線的高度,估摸著在這根線畫完后,有多少個村子從山里搬了出來。

        哥,你多久沒回村了?司機說。早上還沒出家門時,司機叫他領(lǐng)導。他不讓這么叫,就和司機論了年紀。一論,他大8歲,就當了哥。

        多久了?他想,總有6年了吧。自從他大學畢業(yè)考公務員到了部里,評先進哪年都有他,這也是部里破天荒的事兒了。他要是年年春節(jié)回來過年,可就做不到這個了。要知道,每年春節(jié)放假前,部里安排假期值班表,他都是第一個報名。

        這幾天,其實非年非節(jié),他回來是有特殊原因的。前一陣子,處長如愿以償當上副局級巡視員,退了;兩個副處長掐架,都拉他。他一個小科員,倘或站錯隊,一輩子就完了??崎L他都惹不起,何況處長?索性請了年假。他盤算著,等5天的年假結(jié)束回到北京,一切也就見分曉了。

        昨天,中午的酒勁兒還沒過去,晚上就又上了桌。三錢一杯的酒,誰來敬他他都干。他從未這樣喝過,直到現(xiàn)在,山風灌進車來,他才清醒過來。這樣也好,路上顛得最厲害的那段,就在迷糊中過去了。省道10年前就只從縣城修到鄉(xiāng)里,現(xiàn)在也還是只修到鄉(xiāng)里,到各個村還是沒個正兒八經(jīng)的路,這樣也就是“鄉(xiāng)鄉(xiāng)通公路”了。那時縣里的書記,就是靠著這個,后來到市里當了副市長。

        這時,車繞過最后一道山崖,進了她家那村子。司機說,村里現(xiàn)在沒人了,年前,還有人回來翻騰些東西拿進城里?,F(xiàn)在,各家各戶都空得只剩下墻了,

        他沒說話,這些,娘前天晚上都說過。當時娘說完了這些,他說,他還得來看看。你這娃兒啊。當時娘一甩門簾,走了。過了幾分鐘,娘進來把一只提籃塞給他。里面有一把香,一沓黃紙。娘說,你倆好歹同學過,想去就去吧,既然去,就有個去的樣兒。

        他佝僂著坐在床邊,瞅著提籃不作聲。

        娘說著,在他對面坐下,拿起衣角來擦擦眼角,說,這女娃子命苦啊,打小爹娘挖藥跌下山崖,連尸首都找不到,后來一直跟著那個姑過。再后來嫁到村支書家,別人都說,她可算是進了福窩了,可還是——唉,她也是,都讀罷高中了,心還這么傻,讓男人蒙得這個慘啊,錢沒了,命也沒了。

        越野車進了村,七拐八拐一番后停下了。哥,到了。司機指著路邊一處院子說。他下車,站在路邊,打量著這院子。

        這就是她家,她嫁給村支書的兒子時,這兒可是附近幾個村唯一的三層樓房。他想起了大三時收到的那封信,她說自己有了一間帶陽臺的書房,上學時的書,打工這兩年買下的書,都有地方放了。信里那張照片,就是她在陽臺上拍的。

        院門早卸走了,他進了院子。院子里到處是磚頭。司機跟了進來,把提籃遞給他,笑著說,農(nóng)村都這么干,當時聽說哪怕是拿破磚爛草席子搭間房,就能在縣城里按比例換樓房,于是家家戶戶就趕緊在自家宅基地上建了房。

        這話,娘從前在電話里也給他說過。娘說,水位線以下要搬遷的幾個村子,大半都假離婚了,為的是多分一份宅基地,等有了宅基地,只要突擊多蓋上房子,到時也就能多分房子。說到這里,娘的語氣也含糊起來,試探著說,娃兒,咱家的院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

        他馬上沖著話筒說,娘,可別聽這些餿主意,咱家不能干這種私搭亂建的違法事兒。娘聽他說得堅決,只好怏怏答應著,萬分遺憾地說,村里好多人家都這么干。反正山里石頭多,樹多,村里人一分錢不花,就能把自己家院子蓋滿。就在娘掛斷電話前,他聽見爹在朝娘幽幽地說,咱娃兒在惦著前程哩,咱可不能給娃兒拖后腿。他的臉,立時就通紅了。

        此時,他抬起頭,看了看三樓那個有陽臺的房間,回頭對司機說,村里人的墳地是在哪兒?司機似乎看出了他的來意,臉上的笑又多堆了一層,說,這個村的墳地,就在咱剛路過的那道山崖底下,前一陣子搞截流蓄水試驗時已經(jīng)淹了。這家從前的那個年輕媳婦,本來她離了婚,按農(nóng)村里老規(guī)矩,就不算這個村的人了,但墓地是按戶口分的,所以還有她一份。我聽說是她從前的男人出錢出力把她火化的,還在村里墓地給她起了墳,立了碑。人家是支書家的小子,要說為人處世,還真不是平頭老百姓比得了的。

        他站在院子當中,用腳尖撥拉著地上的磚頭、木片,默默聽著。

        仁義,真是個仁義孩子,提起這事兒,村里人都這么說。司機還想繼續(xù)說,他搖搖頭表示不想再聽了,就拎著提籃上了樓。

        那時,他們白天各自在家溫書,吃罷了晚飯,就到鄉(xiāng)里中學上夜自習。當初是他先來的。入冬后,沒了農(nóng)活,加之電視信號不好,山里各家男人的娛樂就只剩下打麻將和打老婆。他受不了那聲響,索性每晚走個把鐘頭山路,到鄉(xiāng)里中學來,央求看門人給了教室鑰匙,就進去溫書了。

        他來了沒幾天,她也來了。那天他進了慣常在的那間教室,她早穩(wěn)篤篤地坐在里面。他愣了愣,也就尋處桌凳坐下,鋪開了書本。

        鄉(xiāng)里中學條件差,晚上沒爐子。他倒沒什么,可她坐了沒多久,就開始打噴嚏。第二天,他把自家的一個漏底搪瓷盆帶了來,柴火也是他一路上撿拾來的。進了教室,他拿出火柴,拼命回憶著爹和娘生火的動作,小心擦著了火,好容易點著了最薄的木片。木片漸漸變得黑黃了,可火苗還沒出來,煙已經(jīng)灌滿了教室。

        他直起身子咳嗽起來,眼瞅著已經(jīng)有幾株小火苗在盆里微微露出頭。這時她一路咳嗽著跑過來,啪啪啪幾腳跺滅了火苗,接著抱起搪瓷盤,跑了出去。

        你想把教室燒了?。克嘀樟说奶麓膳杌貋砹?,臉上是一道道的灰,臉旁邊的幾根頭發(fā)被燎得卷了。

        她說,你啊,是爹媽慣大的吧,在家啥活兒都沒干過吧?

        他點點頭。哼,書呆子,明天看我的。她說著,從書包里抽出手帕,擦過頭臉,又拿出小圓鏡子,左右照了好一陣子,才又看起書來。

        第二天,他到了教室,她已經(jīng)在里面了。教室里熱了很多,她在搪瓷盆里放了木炭,木炭發(fā)出的,是那種柔柔淡淡的暖,不像柴火,是讓人心里發(fā)慌的燥。她把搪瓷盆放在過道中間,過道一側(cè)是他慣常的位置,她則坐到過道另一側(cè)。

        后來,過完年,又出了正月,冬天最冷的那一陣子過去了,山里向陽的那一面山崖,漸漸有了毛茸茸的綠。一天,她一進教室,就摘了絨線帽子,露出了一頭的披肩發(fā)。他記得縣中的規(guī)矩,是不讓女生留披肩發(fā)的。高一時,有次他在學校澡堂門口見過幾個女生說笑著出來。他站在她們走過的空氣里,洗發(fā)精的味道不由分說地鉆進他的鼻孔。他看到她們的披肩發(fā)潮潮的,軟軟的,仿佛沒有任何重量一樣,在晚風里輕輕垂拂在各自的肩膀上。他記得就是在那晚,他迎來了生平的第一次夢遺。這天,她驕傲地甩了甩頭發(fā)后才坐下,那發(fā)梢險些蹭著他的額頭。一整個晚上,他都覺得炭燒得格外熱,烤得他半邊身子熱乎乎的。

        過了一陣子,真正暖和起來了,她就不再帶炭了,他也把搪瓷盆拿回了家,但兩人還是隔著過道坐著。溫書累了,就說上一小陣子話。又過了沒多久,發(fā)生了兩人在河邊親嘴的事兒。那天,他回了家,一晚上沒睡,始終瞪著眼睛望著泥屋頂。黑暗當中,泥屋頂上放起了電影——爹背著裝滿板栗的口袋,為了省下兩塊錢車錢,弓著脊背走在通往縣城收購站的路上;天剛蒙蒙亮,娘在河邊砍豬草,一個趔趄,裝豬草的筐子倒了,她在水里撲騰著去夠越漂越遠的筐子,全身濕得凈透;高考分數(shù)公布后,自己落了榜,捂著頭蹲在縣中門口痛哭……

        第二天,他沒去鄉(xiāng)中學溫書。

        第三天,他還沒去。

        一直到了第七天,他才去。進了教室,就看見她正在老位置坐著。她揚臉朝他笑著,他不敢看她,慌里慌張地到了最后一排坐下,背靠著冰涼的土墻。

        她忽地一下轉(zhuǎn)過身子,瞪著他。他臉色慘白,把書一本本掏出來。

        你什么意思?她喊他的名字。

        他幾乎哭出來,把頭抵在桌板上,喊——俺得上大學,俺爹俺娘讓我上大學!他嗡嗡的聲音在教室里回響著。她慢慢轉(zhuǎn)過身,坐了下來。

        他記不清多久后,兩人才重新說起話來。這道題怎么解,她拿著一冊習題集,騰騰幾步過來,把書按在他面前。

        他看完了題目,放心了。這題,他會。

        你打算報哪兒?解完了題,她問。他說了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你呢?他問。

        能到省城上個師大,我就滿意了。她說。他估摸著她的學習成績,覺得她就屬于老師嘴里“有希望,沒把握”的那種情況。

        3個月后,兩人再次參加高考。后來,成績公布,他考取了第一志愿,她則又一次落榜。就在他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她被姑姑帶著進了縣城,當上了服務員。

        大一大二那兩年,因為不舍得把錢花在路費上,暑假他都留在北京打工,寒假才回來?;氐酱謇?,他雖然沒有去刻意打聽,但總會有零零碎碎的消息傳進他的耳朵。他知道,她先是和姑姑當了兩年服務員,后來有人在青海給姑姑介紹了一個男人。姑姑正犯愁要不要把她帶去時,她們那個村的支書,遣了人給自家小子做媒,她答應了,就回了山里。

        大三時,他能掙稿費了,也尋了一個女朋友。這時,他意外地收到她的信,信里說她要參加自學考試,央他寄書。信里還有一張照片,是她站在陽臺上,擺出一個《泰坦尼克》里女主角的姿勢。

        他真的給她寄過不少書, 可沒多久,她來信說,她公公去南方考察時染了病回來,婆婆就住了她這間書房。再后來,她就不讓他再寄書了??伤€是又寄了幾本。這幾本卻都被退了回來,他就不再寄了。進了大四后,他參加了國家公務員考試,成績很好。于是在畢業(yè)后進了部里,當上了公務員。

        參加工作三年后,他分得一套二手的一居室。消息傳回山里,點燃了親戚們來北京旅游觀光的熱情。親戚們來了之后,因為影影綽綽知道他和她的事兒,也都會影影綽綽地說起她。那時,說的都是好消息。

        ——她命好哩,早上村里賣豆腐腦的,賣炸油條的,都給她家送。山里興“農(nóng)家樂”了,老有縣城里的人,開車來山里,哪個村子偏,離著城里遠,這些人就愛往哪個村子去。她那個支書公公,把那個村村委會后面那一排平房改成客房了,每間房里都有彩電席夢思啥的,可客人還不滿意,說得上網(wǎng)。支書么,啥事干不成,馬上說村里要搞信息化辦公,給村支部通上了網(wǎng)線,順便也給那些農(nóng)家樂通上了。

        后來,他又聽說,支書嫌“農(nóng)家樂”來錢慢,就帶了人去南方考察。那個刨花板廠,就是支書從南方考察回來后蓋的。后來,刨花板廠把山里的溪水弄污染了。這溪水流出了山,流到縣城就成了河水,溪水有污染就是河水有污染,這下縣城里的人不答應了,縣里環(huán)保局派人來查,查完說廠里污染排放超標,強行把廠子關(guān)了。這時支書就說廠子其實不是他家的,是村辦企業(yè),辦廠子賠的錢就都成了村里的欠賬了。

        因為水被污染了,城里也沒人來“農(nóng)家樂”了。她本來當著“農(nóng)家樂”和刨花板廠兩處的會計,如今也閑了下來,就開始專心致志準備生孩子。她一連在家待了三年,都沒懷上。兩口子去縣里檢查,啥毛病都沒查出來。后來又去市里大醫(yī)院查,一連查了好多天,最后說是她的問題。醫(yī)生說,因為長期飲用受污染的水,她已經(jīng)不能生育了。

        就像得到提醒似的,那幾年,村里的人才明白過來,自打建了刨花板廠,村里的確沒有哪個年輕媳婦懷上過孩子。

        水庫的事兒,也是這個時候傳開的。

        開始,親戚們都很不安,一到北京,進了他家門就開始談搬遷的事兒,語氣里滿是驚慌。去年,大伯兩口子送剛考上大學的堂弟來北京,他在小區(qū)里的飯店訂了位置,還要了烤鴨。大伯說,山下的幾個村子已經(jīng)開始征地了,有人要現(xiàn)錢,說自己是農(nóng)民,就會種地,要拿了錢到山里別的村子去賃地種,大部分人要的是縣里的房子。

        凡是要房的,都假離婚了哩。大伯說。

        假離婚?

        離婚了,就是兩家人了,就能多要宅基地,多要房了。

        他問,你家是怎么打算的?要錢,還是要房子?

        大伯看了看他,剛想說些什么,卻又趕緊低下頭。他看到了大伯眼里的羞怯。

        還用說啊,當然是要縣里的房子。堂弟從手機上抬起頭,不滿地橫了他爹一眼,從他娘手里接過了剛卷好的鴨餅。

        就是,我跟你大半輩子了,也種了大半輩子地,可不想再種了,得到城里住樓房享福了。大嬸說。

        能住在縣里,好是好,可一家人吃啥?大伯說。

        干點啥買賣不比種地強?再說城里有低保,餓不死你。堂弟說。

        第二天,他找同事借了車,帶著大伯一家三口人去看長城。大嬸忙著給堂弟照相,他和大伯走在前面。到了一處城樓,他拐彎問起她的事兒,大伯說,她和老公也學旁人離婚了。那一陣子,她家的門還整天關(guān)著。別人想去給她公公送禮,打聽些搬遷政策的事兒,都是她或者她婆婆從門口出來,和來人聊上幾句,再把裝著燉山雞的提籃接過去,不讓來人進門。村里人慢慢就起了疑,直到有天村里有人到對面山上采蕈子,看到她家院子里滿滿當當蓋滿了房,這才恍然大悟。只一夜間,村里家家戶戶都這么干了。

        大伯說,測量組進了村子后,她公公又把“農(nóng)家樂”那排房子打開了,讓測量組的人住了進去,他們每人都住單間,頓頓飯都是到她家吃。她男人帶人在山里打來穿山甲、野山雞,從縣城買來好酒,不斷頓地供著測量組吃喝。吃喝還不算,那些人還在她家的大客廳里唱卡拉OK。那組長唱歌唱戲都拿手,還好和她對唱,唱完“樹上的鳥兒成雙對”,再唱“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段真感情”。她男人和她公公忙著給別人倒酒布菜,得空便在旁邊拍掌叫好。

        前天晚上,他進了家門,爹娘給他包餃子,爹搟皮,娘包餡。娘嘆著氣說,大伯大嬸自打上次從北京回來后,就決定要房子了。他們本來也打算離婚,后來到了鄉(xiāng)里,大嬸忽然哭天搶地,死活不肯進鄉(xiāng)政府的門。大伯怏怏罵著,兩人買了些農(nóng)藥化肥,就回村了。

        聽完大伯大嬸的家事,他就想打聽打聽那樁關(guān)于她的新聞。他才提了她的名兒,爹就把搟面杖往桌上一拍,說,天殺的那一家人,騙人家姑娘騙得真狠。當初她家一口氣在縣城里得了三套三居室、一套兩居室,填的都是她公公和她男人的名。從山里搬進縣城的十來個村,就她家得的房子多。

        娘說,分房子的大紅榜,在村頭貼出時,她沒事兒就在跟前站著,就等著別人給她說一句,你的命真好,馬上就要進城住大房子哩。只要聽到這話,她那眉眼神情,可美氣呢。

        他皺著眉說,她離了婚,分給自己的房,咋還填別人的名?

        娘說,分房子時,她男人靠她的宅基地多分了房??傻搅舜蚍勘緯r,那男人一家人都故意不提離婚的事兒,硬是在房本上填了男人的名兒。

        這時,二舅和二舅媽來串門了。爹出門去買下酒菜,二舅媽進了廚房接了爹的活兒,二舅和他坐在客廳里,白嘴喝著酒等餃子上桌。只喝了兩盅酒,二舅的耳根就全紅了,說話時舌頭也大了不少。他模模糊糊提到她,一聽她的名字,二舅就直搖頭,說,她那男人也不是人,自打住進了縣城,天天晚上日弄她。她也得意,叫得整個小區(qū)都聽得見。

        后來,等四套房子的房本都到了手,她男人就開始不著調(diào)了,整天張羅著和一些縣城里的女人見面。有人給她說了,她開始不信,可縣城有多大,她到底還是看見了好幾回。有一回她男人實在過分,就在她打工超市對面的“肯德基”和女人見面。晚上下班回了家,她問她男人。她男人說,咱倆早離婚了,你還想管我?

        她說,離婚行,除了她那套房子,還得再給她10萬塊錢。她男人當場笑得沒背過氣,說,啥叫“除了她那套房子”,這四套房子是補給自己家的,和她一點兒關(guān)系沒有。她說,房子是按照宅基地補的,她的宅基地就在那個村子里,憑啥沒她的份?她男人說,這四套房子是離婚后才有的,是他獨個兒的婚后財產(chǎn),她想上哪兒告,隨便!

        她當時就開始在家里連摔帶砸的,剛買的平板電視都被她砸了。那男人惱了就揍她,她被揍得跑出門,在樓底下又是哭,又是叫,哭得都暈過去了。幸虧住她家那個樓的,都是當初一個村的,有人看不過去了,就給她出主意,讓她上縣里拆遷辦要個說法。她去了,可人家說,搬遷補償方案早就公示過,要有意見的話,得在異議期提,這時候早過了。這閨女氣性真大,出了拆遷辦,她就找超市老板辭工,說這口氣咽不下去,要和那一家人打官司,讓超市把工錢給她結(jié)清了。

        他問,她拿著錢了嗎?

        二舅嗞兒的一聲,把盅里的酒喝完,這才說,那個超市老板告訴她,因為她總是算錯賬,所以要扣工資。就這么七扣八扣的,她干了三個多月,拿到手的才1000多塊錢。這點錢當然沒法打官司。后來,有那么幾個月,誰也沒見過她。有人說她去了青海找她姑??伤莻€姑父,說是個農(nóng)場主,其實是個刑滿釋放的。那人對她起了歪心,老想著占她的便宜,她姑也怪她,她在青海待不下去,就回了縣城。還有人說她去了省城,想打工掙錢,好和那一家人打官司??伤也坏焦ぷ?,手頭的錢又花完了,就只好去當雞。后來倒是掙了一兩萬塊錢,剛想回縣城打官司,就又趕上省城掃黃,她掙下的錢,全都交了罰款。

        總之,在大概半年的時間里,她在縣城消失了。她再次在縣城出現(xiàn)時,是在她從前的男人結(jié)婚那天。那天中午,那個男人包了“富麗都”辦婚宴,正和新老婆給縣里的領(lǐng)導敬酒時,她不知道打哪兒沖了出來,抓起一盤子菜摔在那男人臉上,又撲上去在他臉上抓啊,撓啊。她從前的公公叫保安把她趕出去,她不等保安動手,就自己跑了。這一跑,人又不見了。又過了一個禮拜,人們才在縣城邊上的河里發(fā)現(xiàn)了她。有人說,她是直接從縣城跳的河;有人說,她是從山里跳的,后來給沖到了縣城。

        二舅剛說到這里,爹拎著一塑料兜子豬耳脆進了家門,娘接了拿進廚房去切,二舅媽把剛出鍋的餃子端上了桌。二舅也就住了嘴,慌忙吃起冒著熱氣的餃子來。

        在陽臺的角落,香和黃紙都燒得差不多了,他望著正徐徐熄滅的火堆,把那張照片也扔了進去。照片迅速卷了起來,從中間冒出了細細的火苗。他又看了一會兒,就抬起頭,朝村子對面的一排排大山望去。那道水位線就畫在對面的山崖上,比剛才在路上看到的又近多了,清楚多了。這道油漆血紅血紅的,霸道地橫在大片石灰?guī)r上,把一些長在石縫里的荒草都壓住了,像一根腫脹的舌頭。山崖后面,太陽正搖搖欲墜地掛在那里。他知道山里太陽落得快,天黑得早,也就把雙手揣進褲兜,慢慢走下了樓梯。

        司機見他出來,趕緊打開了車門。車開動起來,距離村子漸漸遠了。山崖的陰影把車和路都罩住了,他坐在車里,也覺得有些涼了。他想,不能把年假都扔在這里,還是得早些回去,打聽明白是誰當了處長。山里,自己終究是不會再回來了。

        邱振剛,男,畢業(yè)于中央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文學碩士,現(xiàn)任職于中國藝術(shù)報社。業(yè)余從事小說、散文、影視劇本創(chuàng)作。在《創(chuàng)作與評論》《中國作家》《作品》《廣州文藝》《西部》《上海文學》等發(fā)表多篇作品,作品曾轉(zhuǎn)載于《小說選刊》。曾獲第六屆冰心散文獎,多次獲得全國報紙副刊作品年賽銀獎、銅獎。

        責任編輯 張 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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