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覓
曉楓第一次看到那個男生的時候,心里浮現(xiàn)出來的一個詞,居然是“清涼”。
是暑熱難當?shù)臅r候,十七歲的曉楓在長沙一家書店打工,小書店沒有開空調(diào),只有電風扇緩緩地一遍一遍搖頭。吹出來的風,仿佛都是熱的。曉楓懶懶地趴在臺子上,翻著一本書。
這樣的熱天,學生們大多躲在甜品店,誰會來看書呢?汗津津的好難受。
她剛這么想,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孩,走了進來。
他居然氣定神閑,并沒有被曬得跳腳的焦躁,他慢慢地在書架前瀏覽著。爾后,抽出一本書,慢慢地看了起來。
他神情很安靜,仿佛連周邊的空氣也安靜了下來。只有電風扇的風,輕輕一波一波地蕩到他的身邊,然后仿佛以他為中心,有小小的風之漣漪,自空氣中,悄然地蕩漾開來。
曉楓忽然覺得,沒那么熱了。
那男孩過來拿書付賬的時候,曉楓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就不熱嗎?”男孩兒一怔,笑了:“心靜自然涼?!蹦菢訚嵃渍R的牙齒,像是喝山泉水長大的一樣。
曉楓覺得,心里也似漫過一縷深山中的泉水,霎時冰清玉凈。
這男孩,她不是沒有見過,是臨班的男生,卻從來不知道,他有這樣,安寧,而又耀眼的一面。
暑假很快結束,開學了。這次開學,他們就高三了,傳說中的魔鬼年代。
曉楓每天都是坐公車上學,九月的一天,她起晚了,匆匆忙忙趕上了車。
在車上,居然遇見了白襯衫男孩。他向她微笑一下,算是打過招呼。曉楓的雙頰,居然發(fā)燙了。她知道臉一定很紅,趕忙轉過了頭。
車上人很多,隨著顛簸,曉楓在車中被擠得搖搖晃晃。司機一個急剎車,曉楓站立不穩(wěn),一下子向前沖去,差點摔倒在地。
他就站在她旁邊,趕緊拉住她的手,她只覺他掌心的溫暖在瞬間酥麻到她心底來,如觸電一般,她忙松開他的手,低頭說了聲“謝謝”。他輕聲說:“你拉住我衣服這里,趁手些?!?/p>
她從未在公開場所和男生有近距離接觸,臉上微微一紅。而他神情溫柔沉靜,目光中含著淺淺的微笑。她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她終究是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只覺得心里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輕輕漾過。
曉楓從此有意晚點上車了,只為與男孩同步上學。但是很少在公車上遇到他,畢竟,這一趟公車有很多趟。
下課的時候,她也常常走到走廊里,悄悄看隔壁班的教室。他或是在給同學講習題,或是在窗邊靜看風景——他總是很安靜,清涼得像深山里一脈潺潺流動的泉水。
她曾經(jīng)想過無數(shù)次和他邂逅,放學后,課間時,班級間的友誼賽時,書店里買書付賬時,他的目光再一次輕輕看向她,那一簇清涼如月光,如山泉的目光。卻是因為高三緊張的學習生活,再也沒有過單獨邂逅的機會。
只是那一年,曉楓的日記本上,寫滿了那個男孩的名字。
后來呢?
沒有后來了。男孩和她,考上不同大學的不同專業(yè),又不在同一個班,再無聯(lián)系,再沒見面。
有些故事,還沒開始,就結束了。那些心情,丟在風里,已難辨真假。
但她總記得,有那么一個男孩,在盛夏暑天里,那樣清涼的笑,像是一脈山泉,霎時讓人冰清玉凈。
從此,再也沒有一個人,給過她這樣的感受。
不過,有些人哪怕不屬于自己,遇見了也好。這像這夏日的一縷清涼,永遠縈繞在十七歲少女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