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18世紀中期以來,英國進入由農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的遞變時期,鑒于犯罪活動猖獗,傳統治安管理制度漸趨瓦解,符合英國歷史傳統和憲政原則的社會警務模式以組成巡邏隊、訴訟協會、職業(yè)抓賊者等形式,在維護社會秩序和人們生命財產安全方面填補了“警察真空”。社會警務雖然不是社會發(fā)展的核心要素,但它滿足了人們不同的安全需要,一定程度上保障了社會的有序發(fā)展,是英國社會轉型時期資本主義發(fā)展的自然需求。
關鍵詞:英國 治安問題 社會民間警務
中圖分類號:K561.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15)02-73-79
十八世紀中期以來,隨著工業(yè)革命的不斷推進,英國進入了由農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的遞變時期。但是受貧困、糟糕的城市環(huán)境、傳統管理制度失效等因素的影響[1],英國這一時期的社會治安和犯罪問題日益加劇,被稱為“史冊中最為黑暗的犯罪年代”、“匪徒的黃金時代”。[2]與此同時,社會民間警務活動得到快速發(fā)展,并且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填補了“警察真空”。有鑒于此,本文在前人研究基礎上,擬對工業(yè)化時期英國社會民間警務概況進行梳理,探討民間警務興盛原因及其對英國社會的影響。
一、工業(yè)化時期英國民間警務類型
自我保護是人類維持生存的需要,是人的一種本能。人類社會保護其成員的生命財產安全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而且不同國家在其長期的歷史發(fā)展中往往都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傳統。在英國,市民個人和民間組織在維護社會治安和預防犯罪方面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1856年英國建立現代職業(yè)警察之前,廣大民眾的人身和財產安全主要由民眾自己來保護。工業(yè)化時期,英國民間警務按它們所承擔的職責不同,主要有以下幾種類型:
第一、保護私人財產和人身安全免遭侵害的治安巡邏力量。早在十七世紀,英國就確立以理論、法律(尤其是憲法)和政治制度形式體現出來的資本主義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原則。[3]在農村地區(qū),富裕的私人試圖長期牢牢控制他們的財產。為維護狩獵特權和對土地財產的支配權,貴族一般都成立了獵場看守人防范偷獵行為的發(fā)生。彼得·金教授認為,獵場看守人擁有廣泛的權利,搜查平民屋內是否有狩獵或偷捕裝備是社會警務模式的一種有力代表;這些權利可以追溯到1670年,當時的獵場看守人員被賦予權力搜查房屋是否藏有槍支、弓箭或獵犬的權力。[4]
十八世紀以來,走在工業(yè)革命前列的英國危機四伏,騷動此起彼伏,城市和農村越來越容易遭到群眾性集體騷動影響導致社會秩序的混亂,致使“趁火打劫”的現象發(fā)生。在英國陷入秩序危機狀態(tài)時,社會警務活動在保護人身和財產安全方面尤為重要。1780年戈登騷亂期間,警務官和地方法官完全不能勝任維護社會治安,他們害怕打擊報復,拒絕抵抗騷亂人群。政府對于騷亂無能為力,因此倫敦市民自愿組成巡邏隊,保護他們社區(qū)及其商行免遭街上四處游蕩的家伙騷擾。林肯律師學院民團隊(Lincolns Inn Militia)、律師學院警戒團體(Inns of Courts protection group)、倫敦步兵協會和倫敦協會都組織了巡邏隊,還有一些市民團體組織,巡邏隊十分繁多,有的協會人數接近五百人。[5]戈登騷亂時期,業(yè)余團體在維護治安方面所取得的成功,促進了治安社團的發(fā)展。泰晤士河的商人為了保護他們在碼頭的財產,不僅各自雇傭巡夜看守,而且他們也聯合起來組建統一的巡邏隊。1798年6月,一批西印度公司的商人建立一支私人治安力量,大約六十人左右,配有馬刀,但沒有統一制服。十九世紀上半期這種民間治安力量蓬勃發(fā)展,倫敦每家碼頭公司都組建了自己的治安力量。1806年布里斯托碼頭公司被授權組建治安力量,治安人員工資由公司支付,有權扣押個人或船只并對他們進行搜查,若獲得地方法官的搜查令,他們還可以搜查個人住所,有權逮捕小偷和所有不懷好意、可疑的嫌犯及臭名昭著的盜賊。[6]1809年大聯盟運河、1810年商業(yè)碼頭、1836年格洛斯特碼頭、1837年利物浦市場、1837年赫爾碼頭、1840年攝政運河碼頭和1845年泰恩河等都相繼建立了各自的治安社團。[7]
第二、協助會員起訴嫌犯的民間訴訟協會。英國在歷史上長期實行刑事自訴,十九世紀后期建立警察和檢察官等官方力量主導起訴之前,嫌疑人是否被逮捕并起訴到庭,取決于受害者及以其親戚、朋友為主的私人力量。當時英國缺乏一種明確的官方力量負責將罪犯起訴到庭。[8]因此,受害者通常需要自己去追查犯罪嫌疑人,包括搜集證據,尋找證人,完成其他與起訴相關的事宜,并承擔追查和起訴過程中的所有費用。這種以被害人為中心的刑事自訴往往使很多罪犯得不到起訴,原因是受害者缺乏逮捕和扭送嫌犯到庭的能力,而且實施逮捕和起訴使其背負沉重的經濟負擔。
為了較好地完成對犯罪嫌疑人的起訴,使犯罪分子受到應有懲罰,英國民眾自發(fā)組織了許多訴訟社會團體。在英國村莊、城鎮(zhèn)、教區(qū)的地方自愿組成的協會中,重罪訴訟協會是比較普遍的一種形式。重罪協會主要關注針對人身和財產的犯罪,特別是財產犯罪,在極少數情況下他們也關注道德、治安和政府不關心的犯罪。這些協會以傳統治安原則為基礎,集體保護百戶區(qū)和十戶區(qū)較小范圍內的安全,自己承擔而不是通過警務官對嫌犯起訴。1744至1856年期間,在英格蘭及威爾士至少有四百五十個這樣的協會組織。[9]這些重罪協會一般為其成員提供兩項基本服務:第一,為逮捕和證明嫌犯有罪的情報給予獎勵;第二,為協會成員起訴嫌犯提供援助,通常包括資助聘請律師進行起訴,準備辯護狀及其它文件材料,搜集證據及證人。此外,一些協會還提供其它一些服務,如要求其成員擔當臨時搜索隊追捕嫌犯,組建自己的巡邏隊。[10]在英國工業(yè)生產區(qū),雇主們也籌建了相應的訴訟團體,聘請人員承擔起訴業(yè)務。1777年精紡業(yè)雇主創(chuàng)建精紡委員會(the Worsted Committee),它通過推進刑法追訴權的增加,從而保持、加強和提高雇主對生產過程的支配權。[11]委員會督察員只須獲得兩位地方法官簽署的搜查令,就可搜查嫌犯住所[12],他們常伴有警官或嫌犯雇主。由于碎布及回絲經銷商也是偷盜紡織品的直接收受者,自十八世紀中期以來它們也引起委員會的密切關注。委員會每季度開會一次,洽談貿易,商討偷盜者的偵查和起訴。此外,在約克郡的西賴丁區(qū)(the West Riding),1802至1807年哈里發(fā)克斯、1830年代帕德西、1844至1851年哈德斯菲爾德的毛織品生產商都曾共同出資聘請一位毛織品督察員,執(zhí)行偵查任務和代表受害者充當起訴人。endprint
第三、調查和抓捕嫌犯的職業(yè)抓賊者。面對日益增加的犯罪和治安人員的嚴重匱乏,維護社會治安離不開其它社會力量的輔助。因此,政府為加大對犯罪分子的逮捕和起訴,實行懸賞制度,對逮捕犯罪分子的人員提供獎勵,鼓勵個人抓捕犯罪人,由此形成了一個以抓捕罪犯為生的群體——抓賊者(thieftaker)。
“抓賊者”在十七世紀就已經出現。他們的個人行動沒有任何官方身份或權力,他們盡力抓捕嫌犯以便從政府或私人手中獲得獎勵。有些受害者因為貴重物品或大量的錢財被盜,就會雇傭抓賊者找回財物,并支付一定的報酬。由于抓賊者所起的積極作用,政府曾頒布一系列法案鼓勵他們的工作并予以獎勵。1692年一項法令規(guī)定“抓賊者若能將攔路強盜抓捕歸案,將獲得四十英鎊的獎賞,同時罪犯的武器、馬匹和錢財等非偷盜財產也歸抓賊者所有?!盵13]之后,這種獎勵的適用不斷擴大到其他犯罪種類,獎勵金額也不斷上升。[14]與此同時,受害人為了追回被盜物品,也會為追回贓物者提供獎賞。這樣,抓賊者逐漸成為一種收入頗豐的專門職業(yè),英國社會出現一批專門為懸賞而抓捕罪犯的群體。由于他們專門從事偵查、逮捕犯罪嫌疑人的工作,因此能為失竊者提供較大的幫助。在十九世紀英國出現職業(yè)警察之前,抓賊者在偵查、逮捕嫌犯方面扮演了一種非常重要的角色,其中的代表就是博街緝捕隊(the Bow Street Runners)。1749年,為應付糧食騷動和犯罪浪潮,亨利·菲爾丁邀請六位卸任的、擁有良好聲譽的前警務官組成博街緝捕隊,“用于逮捕攔路強盜及類似的犯罪分子,地方法官對商人及市民所籌集的資助資金,以工資的方式發(fā)放?!盵15]菲爾丁盡力使這支治安力量成為真正的“抓賊者”,以區(qū)別于像喬納森·懷爾德[16]一樣的“養(yǎng)盜者”(thief-makers),很快他們以正直的偵探為人們所熟知,其業(yè)務最后擴展到全國。
總之,近代以來,各種類型的治安力量以非官方的形式呈現出來。個體商人雇人守護他們的財產,商業(yè)社會團體也設立了治安力量,以看守商店和倉庫并雇傭夜間值班員進行巡邏,雇傭代理人以查找被盜財物。這些社會成員所承擔的社會警務活動,不僅有效地維護了個人和團體的生命財產安全,而且對于協助政府維護社會治安秩序,預防和打擊犯罪活動,緩解治安力量不足等方面發(fā)揮了重要的輔助作用,取得了顯著的成績。
二、工業(yè)化時期英國民間警務興盛原因
工業(yè)化時期英國社會警務的盛行,受到這一時期英國發(fā)展的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同時與這一警務模式符合英國的憲政原則密不可分。
首先,私人財產增多,犯罪活動猖獗和民眾騷動頻發(fā),個人的生命財產安全受到威脅。
十八世紀中期以來,隨著工業(yè)革命的不斷推進,英國社會物質財富迅速增加。英國的資本1750年為五億英鎊,1800年為十五億英鎊,1833年達到二十五億英鎊,而至1865年時增至六十億英鎊。[17]英國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但是,自十六世紀以來,英國進入向資本主義轉型的重要時期,有產者因社會巨大的經濟、政治變革以及內外戰(zhàn)爭,飽受犯罪和騷動之困擾。特別是十八世紀后期,英國犯罪案件呈現逐漸增長趨勢,而到十九世紀二十年代增長速度加快,整個四十年代一直處于一個較高的水平。根據內政部每年公布的“犯罪統計表”,僅在英格蘭和威爾士,1805年至1842年短短的三十七年間因刑事犯罪而被捕的人數竟增加了將近七倍。[18]在各種犯罪活動中,針對財產的犯罪尤為突出。貝蒂教授考察了1660至1800年薩里郡的巡回法庭和季審法庭檔案后發(fā)現,有六千四百三十七件公訴案件(占百分之四十七點九)為侵犯財產罪案件。[19]在埃塞克斯(Essex),1750至1819年間被起訴的財產犯罪人數不斷增加,1750至1759年平均每年為五十九點四人,1780至1789年平均每年為一百一十六人,1810至1819年平均每年高達二百一十六點三人。[20]此外,十八世紀以來的英國,形形色色的民眾騷動此起彼伏,其數量之多,次數之頻繁,是以往幾個世紀無法比擬的。即使在首都倫敦,民眾抗議騷動也頻繁發(fā)生,1790至1800年間平均每年發(fā)生七場、1801至1811年平均每年六場、1812至1821年平均八場。[21]這樣,犯罪率的急劇上升和民眾騷動的風起云涌使有產者迫切需要采取措施來保護他們的財產和人身安全。
其次,傳統治安管理制度漸趨瓦解,無法有效地維護秩序和保護民眾生命財產安全。
英國傳統的治安體制具有“居民自治”的特點。在現代職業(yè)警察制度建立之前,英國維持社會治安在鄉(xiāng)村地區(qū)主要由警務官承擔,接受治安法官的松散監(jiān)督;而在城鎮(zhèn),教區(qū)警務官則有巡夜看守的協助,維護治安。警務官和治安法官都是無報酬、業(yè)余性質的職務。巡夜看守通常由教區(qū)中年老體弱者承擔,被時人稱為“可鄙的、放蕩的醉酒小丑,夕陽西下,帶著他們的大腳板,提著昏暗的燈籠,拖著腳步在漆黑的道上報時及天氣情況”。[22]近代以來,隨著社會生活的變化,傳統治安制度就已危機四伏,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警務官職務的無償性使任職者不堪重負,逃避警務官義務蔚然成風,警務官數量和素質均呈下滑趨勢;二是治安法官走向腐化和墮落,出現“交易法官”;三是人口遷移加快及城市人口增長破壞了社區(qū)自保治安制度的基礎。[23]而政府采取的其它措施,如增加刑法的嚴酷性,改進巡夜看守制度等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傳統治安制度的缺陷,但殘酷的法律和懲罰體系在實際執(zhí)行過程中,法官對罪犯的偏袒及經常性的特赦使得英國刑法在實際執(zhí)行中處于“殘廢”境況[24];對巡夜看守加強管理并未改變傳統的治安體制結構, 依靠教區(qū)兼職人員預防、發(fā)現犯罪的治安模式對于犯罪的控制非常有限。正是由于傳統治安制度日益陷入困境,出現危機,因此,個人及社會組織不得不自己采取措施,維護自己的生命財產安全。
第三,民間警務模式符合英國的歷史傳統和憲政原則,維護了英國民眾的個人自由權利。
英國是一個有著悠久自由傳統的國家,一直以擁有“自由”傳統而自豪。歷史上,英國自由的概念體現在人們所接受的社區(qū)自己負責王國社會治安秩序,強調地方自治和個人自由,而且英國人通常認為大陸的專制君主制是以警察專政為基礎。為維護自由不受侵犯,英國傳統治安制度具有濃厚的地方性和平民化傳統,具有非專職性和全民義務性,集體維護某一特定社區(qū)的社會治安秩序。[25]endprint
近代以來,面對社會結構和社會生活發(fā)生巨大變化而出現的嚴重治安問題和傳統治安制度的困境,并沒有多少人支持改變傳統治安制度,大部分英國人認為“一支預防性的警察部隊違反憲政原則,并且歐洲大陸式的專職警察根本不是他們所需要的?!盵26]在英國公眾的認識里,警察[27] “是自由社會的一種反常現象”[28],是政府用來約束和限制個人自由的,“的的確確是個可怕的東西,寧肯要小偷和暗殺也不要警察?!盵29]因此,許多英國人認為通過增強社會警務活動可以有效地改善社會秩序,保護自己的生命財產安全。對于社會警務活動,英國早期警察制度改革者約翰·菲爾丁認為這種治安理念是“對英國民眾參與執(zhí)法的責任進行再次強調,與英國控制犯罪的志愿主義(Voluntarism)傳統相吻合?!盵30]1780年,大衛(wèi)·威廉斯出版小冊子《協會方案:關于憲政原則,適合于教區(qū)、十戶區(qū)、百戶區(qū)及英國各郡》,提出建立治安協會的主張。他指出,“民眾組成以中世紀百戶區(qū)一樣的治安協會,可以保護他們免遭暴徒侵擾,打擊犯罪,預防出現混亂的大規(guī)模集會……并沒有侵害英國的憲政獨立與自由?!盵31]同時,他認為治安協會不會與政府之間出現敵對狀態(tài),人們更樂于支持建立這種治安機構。在戈登騷亂后,像威廉斯一樣主張建立治安協會的看法,確實相當普遍。因此,戈登騷亂之后出現的治安協會,越來越受歡迎。
總之,十八世紀英國工業(yè)革命開始以來,因為犯罪活動的猖獗,傳統治安管理模式漸趨瓦解而新的社會機制尚未建立,人們的生命財產安全得不到基本的保障。大多數英國人反對建立一支歐洲大陸式的專職的警察部隊,人們唯一的選擇就是依靠自己打擊犯罪,因此符合歷史傳統和憲政原則的民間警務模式就成為了人們的必然選擇。
三、工業(yè)化時期英國民間警務影響
民間警務作為社會治安的一支重要力量,滿足了人們的不同安全需要。在沒有職業(yè)警察力量和公訴制度的條件下,他們對個人及團體承擔起人身財產保衛(wèi)、防止偷盜、偵查犯罪,維護社會秩序等職責,對社會轉型時期的英國社會發(fā)揮了重要的保障作用。其社會保障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保護了私有財產和人身安全,降低了企業(yè)經濟損失。安全意味著一個穩(wěn)定且相對而言可預測的環(huán)境,在這種環(huán)境中,個人或者團體在追求他們的目標的同時,不受到中斷或傷害,也不用擔心受到干擾或者損傷。近代以來,急劇的社會變革使犯罪成為當時最嚴重的社會問題之一,威脅著整個社會的安定和市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舊的社會治理體系漸趨瓦解,而新的社會機制尚未建立。在這一新舊交替的過渡時期,民間警務活動的產生就是有產者苦于政府治安力量的不足,自己采取的一些自保補救措施。有產者雇人保衛(wèi)他們的生命財產安全,企業(yè)組建巡邏隊來保衛(wèi)他們的工廠和倉庫,籌建訴訟協會進一步加強對嫌犯的起訴和打擊,雇用抓賊者來找回被偷盜的財物。而在遭受偷竊、暴力犯罪、青少年犯罪每日輪番騷擾的工廠或企業(yè),建立有效的民間治安力量,更加能降低企業(yè)的經濟損失,保證企業(yè)的正常運轉,增加利潤。據18世紀末英國治安制度改革家、地方法官帕特里克·科洪(Patrick Colquhoun)記載,1798年倫敦碼頭治安力量成立后,在碼頭逗留的小偷明顯減少。在成立的最初八個月中,西印度公司估計因盜竊造成的貨物損失減少了百分之九十五。[32]
二是提高了司法效率,更為有效地偵破打擊犯罪。司法效率的提高,很大程度依賴于治安力量對罪案的調查、證據收集、嫌犯追捕和起訴。巡邏隊的成立,增加了受害人對犯罪分子實施犯罪時予以抓捕的可能。1780年,約翰·阿徹·羅賓遜(John Archer Robinson)在威斯敏斯特的果菜園一周之內發(fā)生三起康乃馨偷竊案。為加強管理,他雇用了巡邏隊,很快,盜賊約翰·肯普(John Kemp)就被一位巡夜員逮捕。[33]訴訟協會為會員逮捕嫌犯提供懸賞,分擔因抓捕和起訴罪犯而付出的所有費用,這有利于加強對罪犯的追捕和起訴。泰晤士河的商人籌集了一千一百英鎊用于1748年犯罪大恐慌后的資助懸賞及起訴,并且1749至1751年間至少有二十四人因在泰晤士河上犯罪而在泰伯恩絞死。[34]1844至1876年間,精紡委員會檢查團向西賴丁區(qū)法院移送了近三千例訴訟案件。[35]職業(yè)抓賊者由于有著較強的抓賊技能,往往能很快將嫌犯抓捕歸案,然后在法庭審判過程中充當證人使犯罪分子受到應有懲罰。埃塞克斯的三位職業(yè)抓賊者特別活躍。1789至1790年間,埃塞克斯巡回法院百分之十四的訴訟案件,貝肯特里百戶區(qū)(Becontree Hundred)百分之三十八的訴訟案件,至少一個作為證人出庭作證,實際上他們也參與了這些案件嫌犯的逮捕活動。[36]菲爾丁兄弟成立的緝捕隊作用更為明顯。1753年菲爾丁策劃實施了一次大規(guī)模打擊犯罪團伙的行動,逮捕了七名兇手,余者被驅散,從此“人們每天早晨在報紙上再也不會看到有關兇殺和攔路搶劫的消息”。[37]
三是加大打擊犯罪分子力度,對它們產生威懾作用。在工業(yè)化的進程中,英國實行的刑事自訴制度由于起訴費用昂貴、法律體系復雜,許多受害者往往放棄對嫌犯的起訴,犯罪得不到應有懲罰。訴訟協會的大量出現表明社會上部分民眾對于當時司法力量的不滿,它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嫌犯訴訟率,打擊了犯罪,對犯罪分子產生威懾作用。1868年,萊明頓普萊斯(the Leamington Priors)協會的律師在年會上指出,協會“產生了威懾力量這是無可爭論的……如果劫掠者正圖謀實施搶劫,他們首先打探受害者如屬于這一協會其行動將會終止……弄清楚沒有費用援助可以幸免被繩之以法?!笔访芩咕羰浚⊿ir C. E. Smith)告訴郡稅率皇家委員會(the Royal Commission on County Rates),巴尼特協會(the Barnet Association)的巡邏非常有效,許多流浪漢正逃往鄰近地區(qū)。該協會秘書托馬斯·丁斯代爾(Thomas Dinsdale)認為巴尼特的犯罪大量減少,眾所周知此前這是倫敦地區(qū)最糟糕的地區(qū)之一。[38]對于工業(yè)區(qū)工廠工人出現的偷盜行為,嚴厲的懲罰可以對他們產生警示作用,這在精紡委員會的會議記錄中有明確記載:一位工廠女工因偷盜粗紗而遭到精紡委員會督察員的起訴,因證據確鑿被判處重罪,最終她被處以7年苦役。精紡委員會把這一案例刊登在報紙上,“以便對其它人以儆效尤”。[39]endprint
這些社會民間警務力量在維持安全、穩(wěn)定社會環(huán)境方面起到了積極作用,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僅對或基本上只對私人或組織負責。它們在體制及事務上基本保持獨立,通常在各自的職權范圍外沒有管轄權及利益關系,也不受外部的控制,力量分散,處于“分兵把守,各自為戰(zhàn)”的狀態(tài)。民間力量在執(zhí)行警務活動過程中,它們一直處于英國憲政傳統以及個人或團體自發(fā)組織來操作的局面,缺乏正式的法律法規(guī)支持,沒有明確的法律地位、法律保障,沒有相應的職責權限,也缺少應有的監(jiān)管機構,這樣賦予個人或組織執(zhí)行公共權力,極易導致社會警務人員可能為了個人利益而濫用權力或者過度使用武力,侵害公眾合法權益?!白ベ\者”只有在極少數情況下將犯人捉拿歸案,它們往往游走于受害者、盜賊和法官之間,力圖處處得利。尤其是到了十八世紀,倫敦的“捉賊者”越來越敗壞,有些捉賊者甚至先慫恿少年去搶劫或盜竊,然后再將他們送上法庭以邀功請賞。有些人甚至本身就是盜賊,因為他們掌握了大量犯罪信息而受到政府重用,喬納森·懷爾德就是一個典型。
綜上所述,隨著工業(yè)文明的發(fā)展,工業(yè)化、城市化程度日益的提高,由此帶來了涉及公民財產與人身的不安全因素的增加。自我保護是人類維持生存的需要,由于警力的不足以及社會矛盾、社會環(huán)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復雜,使得人們尋求一種符合憲政原則,維護生命財產安全的警務模式成為必然。在英國,工業(yè)化時期的社會民間警務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社會治安管理機制中的空白,彌補了官方警力的不足,滿足了人們不同安全需求,對英國工業(yè)化的順利推進起到了重要保障作用,“是十九世紀工業(yè)資本主義的完全自然需求”。[40]如果從國家與社會的二元結構理論出發(fā),可以說,英國獨特傳統實質上將維護社會秩序權力長期置于社會中,向全體人民開放,導致十八世紀以來英國社會對于創(chuàng)立一種職業(yè)警察全權代表國家維護秩序的體制充滿排斥和敵意,延緩了現代警察的出現并導致了英國獨特的英國現代警察平民化現象的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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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對英國人來說,他們對“警察”這一制度并不熟悉。英語中的“警察”(police)來自于法語police,法國是西方世界第一個建立起強大警察制度的國家。法國警察力量實行中央集權化管理,全副武裝,除承擔基本的治安職能外還對公民的控制和監(jiān)視、對書籍報紙的審查。因此,在英國人的意識里,英國人把“警察”同專制統治等同起來。
[28]Herman Goldstein. Policing a Free Society[M]. Cambridge: Ballinger, 1977, p.1.
[29][32][37]Philip John Stead. The Police of Britain[M]. New York and London: Macmillan Publishing Company, 1985, p.15, p.31, p.21.
[31]David Williams, A Plan of Association, on Constitutional Principles, for the Parishes, Tithings, Hundreds, and Counties of Great Britain[M]. London: G. Keaarsley, 1780, p.43.
[35][39]Paul Lawrence ed.. The New Police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M]. Burlington, VT: Ashgate Publishing Company, 2011, p.180, p.184.
[40]Steven Spitzer and Andrew T. Scull. Privatization and Capitalist Development: The Case of the Private Police[J]. Social Problems, 1977 (1), pp.18-29.
On the Social Police working Model and Influence in England during the Period of Industrialization
Wu Tie-wen
(School of Law and Politics, Lingnan Normal University, Zhanjiang 524048, China)
Abstract: Since the mid-18th century, Britain entered the period of gradual transition from an agricultural society to an industrial society, given the rampant criminal activities, traditional policing management system gradually collapse, private policing model in line with the British historical tradition and constitutional principles to form private patrols, prosecution associations, professional thief-takers , etc., which filled the vacuum policing in the maintenance of social order, peoples lives and property safety. Although the private policing wasnt the core of social development, it met the security needs of different people and protected the orderly development of society, which was a natural demand for British industrialization development.
Keywords: England; security issues; private policing
責任編輯:何 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