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紅宇
貝多芬說:我情愿寫10000個音符,也不愿寫一個字母。
而我,情愿用10000個字,去換貝多芬的一個音符。但我知道,他根本不稀罕。
有什么辦法?在偉大的藝術(shù)與它謙卑的粉絲之間,就存在著這種不平等。
但我依舊虔誠地朝拜著,并且相信:每寫下10000個字,就與音樂圣殿的距離又近了一個音符……
今年是日本電影《情書》上映二十周年。已看過它不止二十遍,每看一遍,都像是第一次看,每看一次,都能找到情書的新痕跡,真是寫遍青春的每一個角落。
今年是日本電影《情書》上映二十周年。已看過它不止二十遍,每看一遍,都像是第一次看,每看一次,都能找到情書的新痕跡,真是寫遍青春的每一個角落。
影像的《情書》烙在了心底,而聲音的——回想起來藤井樹倚在窗旁看書時響起的那段鋼琴曲,隨白色窗簾的起伏而輕柔地涌動,浪漫極了,但是怎樣的旋律呢?完全哼不出,注意力全被高顏值的柏原崇吸引去了。
于是找來REMEDIOS為《情書》創(chuàng)作的電影原聲專輯,決定好好聽一遍。
關(guān)于電影《情書》的配樂,導(dǎo)演巖井俊二坦言:曾經(jīng)想考慮在片中加入幾支懷舊歌曲的,比如說像《挪威的森林》那樣非常有象征性的,靜謐,憂傷,而又令人莫名沉醉的歌曲。幸好他沒有。作為巖井俊二御用的電影配樂班底,擅長鋼琴與弦樂的REMEDIOS,用精湛的音樂襯托起巖井俊二電影細膩的感情與深遠的意境,尤值一提的是,那些優(yōu)美的音樂都被賦予了更優(yōu)美的名字。
一直認(rèn)為配樂是“潛伏”在電影中的,渲染、襯托、描畫、節(jié)奏著情節(jié),所起的作用正如配樂大師詹姆斯·霍納所說,“保證每個電影的轉(zhuǎn)折點,觀眾都能從內(nèi)心深處感受到”——既然是“潛伏”,該不該有名字呢?
不能一概而論。顯然,REMEDIOS與巖井俊二之間有著不一般的默契,那些音樂片段的名字,既理解了故事情節(jié),又深化了電影主題,畫龍點睛,含蘊深長:如藤井樹看書時的那段配樂名為“Fading”,一語道出了青春的去向:消隱于窗簾后,消弭于記憶里,消逝于時光中,真是令人倍感悵惘的一個詞;
還有,藤井樹發(fā)現(xiàn)考卷背后有樹的畫時響起的那段鋼琴曲,在影片結(jié)尾,女學(xué)生們遞給她當(dāng)年樹借走的《追憶似水年華》時又出現(xiàn)過一次,藤井樹發(fā)現(xiàn)了借書卡背后有樹畫的 她的肖像——那段音樂名為“Small Happines”,最貼切的名字,盡管“當(dāng)時已惘然”,但溫暖而含蓄的音樂,仍讓“有情可追憶”,成為一種小幸福。
最喜歡的是那首“his smile”,它在影片中出現(xiàn)過三次:開場,鋼琴伴奏隨著博子一同行走在廣袤的雪地上,悠長凄暖,悄愴幽邃,每一次按鍵,都在博子的心底里“踩”下一串往事的足跡;當(dāng)場景切換到墓地,漸漸加入提琴的演奏,低婉深沉,拖曳出不祥的氣息,如同詩人魏爾倫在的感嘆:“小提琴/那長長的嗚咽/用單調(diào)的憂郁/刺傷我的心”。吊唁結(jié)束后,人們一起喝甜酒、拉家常,提琴聲依舊襯托著,表達著博子此刻的內(nèi)心感受:兩年的時間早早治愈了親朋們的痛苦,但她依舊不能釋懷。
雖然名為“his smile”,但我覺得這支曲子的副標(biāo)題是 “結(jié)束”:第一次出現(xiàn)在雪地和墓地里,暗示著藤井樹(男)的生命已經(jīng)結(jié)束;當(dāng)藤井樹(女)要求博子不要再來信時,“his smile”的音樂再度響起,仿佛在告知博子,她以為那些信是樹的天堂回信,那個不切實際的夢結(jié)束了;
當(dāng)秋葉對尾熊說他不能再登山了,因為已經(jīng)感受到恐懼,“his smile”的音樂三度響起,表明著秋葉登山生涯的“結(jié)束”;尾熊哼起松田圣子的《青色珊瑚礁》,“這歌是那家伙最后時唱的一首歌,真令人傷感啊,人不在了,只有歌聲還依然蕩漾”,由此勾勒出藤井樹生命“結(jié)束”前的場景;沉浸在思念中的博子,說起樹留給她許多美好的回憶,“his smile”由弱變強,預(yù)示著這次博子進山來,是真心要與樹道別,“結(jié)束”那段感情,與秋葉開始新的人生……
聽過《情書》的電影原聲之后,才理解香港影評家羅展鳳為什么要呼吁大家將音樂和畫面結(jié)合在一起欣賞電影了:“電影文本與音樂的交織在一起,拼湊出一股震撼性的力量,因為音樂的傾瀉力比影像的開放性更大”——流動的光影聲色,讓你看的更多,感觸更深,想象到更遠……
家中90后的小孩也喜歡《情書》,他看到的和我一樣,聽到的卻很不一樣:對于開場那段令我如醉如癡的“his smile”,他表示興趣缺缺,倒是發(fā)現(xiàn)了來藤井樹墓地吊唁的親朋,說話都是“關(guān)西腔”。
他說,祭奠結(jié)束后,博子到藤井樹家看紀(jì)念冊時,配的那段時針音樂極好,大驚!《情書》我看過那么多遍,從未留意過那一刻還有配樂出現(xiàn)?!無視他丟過來的“你弱爆了”的眼神,連忙回看那一段,果然:博子翻看畢業(yè)紀(jì)念冊時,藤井家的鐘正好報時,然后時針“嗒嗒嗒”地配合博子尋找的指尖移動,到“藤井樹”的名字前,戛然而止——《情書》的主題就是“追憶似水年華”,那段指針走動的配樂,恰好揭開了時光倒流的序幕。
他尤其喜歡“The Flight”、“Winter Story”以及“Soil of His Tears”那幾段配樂,因為它們都與小樽有關(guān):“聽著就可以想象那個小鎮(zhèn)的樣子”,我加入他的感受中去聆聽:鋼琴配著弦樂,描繪著那里的清冷,空寂,和無人能打擾的寧靜,真是安放記憶的好地方……
兩代人聽《情書》,聽出不同的況味:在年華已逝的人聽來,那每一段音樂,都是在追憶生命中最美好的歲月;而對于年輕的他來說,所聽到的都是正在寫給青春的音樂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