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秉旭

第一次聽到海這個名字，是在四年級第二學期臨放假的時候。記得那時期末考試快到了，同處一個辦公室的聶老師正火燒火燎地給海的母親打電話，說馬上期末考試了，要不要讓海來參加考試。我才知道，海已有一段時間沒來學校了，也終于得知海和同班一個同學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因為打鬧，不小心被車撞了，小腿骨折，無法參加考試。

后來才隱隱憶起，海的母親因為海完不成作業(yè)經(jīng)常被聶老師請到辦公室里來過。那是一個矮矮的、胖胖的中年婦女，裹著頭巾，穿著打扮很不入時。從她口里得知，海在她肚子里的時候，因先天發(fā)育不良導致一生下來就明顯地表現(xiàn)出智障的征兆。剛好那段時間，由于種種原因，四年級每次考試下來各班分數(shù)差距都比較懸殊，于是校長決定升五年級時重新進行分班，這次海分在了我所帶的班里。

一開始聽寫生字，我讓每一個孩子事先準備一支紅筆，聽寫完后同桌之間當場進行打分，錯一個扣5分。海的成績常常令同桌無法核算分數(shù)，他錯的太多了。更不可思議的是海連起碼的偏旁部首都分不清，他常常把左面的部首寫在右面，把右面的部首寫在左面。這還不算，他還要在部首之外再加上幾劃，比如一個“睛”字，他要么寫成上下結(jié)構(gòu)，要么就是分不清左邊“目”部和右邊“月”部里面到底有多少“一”。至于拼音，那就更不用說了。

海的作業(yè)常常完不成，小組長無數(shù)次索要，最終的結(jié)果只有一個——拿不出。我無法，只好實施“幫扶計劃”。還好，學校里有一項好的傳統(tǒng)，就是每天下午在學生放學半小時后老師方可離校。于是，我指派了班上學習最好的同學去幫他，放學后就在教室里監(jiān)管他寫作業(yè)。作業(yè)很簡單，無非就是抄抄寫寫，可這樣的付出依然沒有換來實質(zhì)性的進展。剛一放學，他便溜之大吉了。于是我請來他的母親，和她一起交流教育孩子的辦法。她的母親態(tài)度很是虔誠，忙不迭地前前后后向老師道歉，并不時地訓斥站在一旁的海。從此，每每課余和放學后，我的辦公桌旁就多了一個“小尾巴”。我從最簡單的筆畫入手，鼓勵他先看清字的結(jié)構(gòu)。我給他我女兒的作業(yè)本，遇到一點進步就獎勵他。我說，世上每個人都是被上帝咬過一口的蘋果，都是有缺陷的人。有的人缺陷比較大，那是因為上帝特別喜愛他的芬芳，就多咬了一口……海果然很懂事，加上我布置的作業(yè)并不多，趕我下班之前終于能完成了，有時他的母親就站在旁邊陪護。盡管這當中出現(xiàn)過不可避免的錯誤，但比起以前來說進步大多了。后來我發(fā)現(xiàn)，海并不笨，于是我把他的座位調(diào)到前面，想進一步觀察。一段時間后，他規(guī)矩了許多，發(fā)言很踴躍，偶爾能答對一兩個問題，等到五年級最后一次期末考試的時候，竟然考了86分，比平均分還高。那一年的教師節(jié)，我收到了孩子們許許多多的小禮物，我極力地呵護著每一個孩子幼小的心靈上那一份難得的自尊，小心翼翼地將那些小禮物一一地珍藏，然后再選擇恰當?shù)臅r機一一饋贈給他們，只有海的禮物我一直珍藏著。海給我的禮物很特別，一張潔白的圖紙上畫著一個在陽光下奔跑著的少年，旁邊還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老師，您辛苦了！”

世界最深的馬里亞納海溝深處，那里的海水又冷又暗，千萬年來沉寂無聲，連低等的植物都無法生長。偶爾有一些小光點緩緩在移動，那是安康魚身上發(fā)射出來的光芒。教師就好比是那安康魚，在照亮自己的同時，也照亮了別人，盡管那燈光是那么地微弱。

編輯：謝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