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小

中年灰

文/古小

一

大學畢業(yè)后忙了4個多月，才簽入一家科技公司。我?guī)е鵁狎v騰的雄心而來，但辦公室里卻冷風陣陣，如同窗外這冬日的天空，看上去灰蒙蒙的。

部門經(jīng)理好像不會笑，臉色暗黃，眉頭緊鎖，在兩眼之間刻出的“川”字，格外扎眼。聽說他有30萬年薪，但要帶領(lǐng)團隊完成定額，績效考核看錢不看人，把他壓得面相都變了。“年底了，馬上要盤點一年任務(wù)的完成情況，還要拓展新客戶，維系老客戶。明年效益怎樣，不能小看春節(jié)前的這一個月?！彼斨按ā弊终煸谵k公室里碎碎念。

經(jīng)理一走，小鐘騰地站起來，邊踱步邊敲腦袋，嚷道：“煩死了，每天都像打架，神經(jīng)繃得快斷了！發(fā)郵件到手軟，接電話到嘴瓢，陪吃飯到反胃，還讓不讓人活了！”老黃伸出手，做了個暫停手勢，說：“打住打住，你才來幾年，我都40有5了，每天工作10小時，年底一總結(jié)，忙了一年，啥都沒干似的，典型的‘窮忙族’啊?！?/p>

他倆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二人轉(zhuǎn)”，另一位同事，大家都叫他“單挑”，如此稱之，可能因其又瘦又高，像根孤立的竹竿吧？他向我走過來，俯身看看我的電腦屏，雙手重重地壓在我的肩上，說：“小伙子，大學剛畢業(yè)，人生才哪兒到哪兒呀！我畢業(yè)都17年了，同學中有當大老板的，有在機關(guān)當處長局長的，就連3年前從這跳槽的人，在新單位也做到了高層。可我呢，還在這里勁勁地原地踏步?！?/p>

我如坐針氈，接話不是，不接話更不是。忽然，我想起大學時英語老師跟我們發(fā)的一次牢騷，就說：“我大學時的英語老師工齡都21年了，可還是個講師。2013年來了個博士老師，才34歲，上崗就是副教授，學院還給他分了‘博士房’，英語老師副高更沒戲了，只好跟我們解嘲，說自己是‘資深講師’，要把這頂高帽子戴到退休?！?/p>

話音沒落，老黃白了我一眼，說：“小伙子，別光說話，我要的報表呢？快點?！蔽颐偷赜X自己有點口無遮攔，一來沒資格參與他們的閑話，二來英語老師的例子，會深深刺激到“單挑”的神經(jīng)。

二

“單挑”是名校高才生，剛到公司那兩年，漂亮地完成了幾項任務(wù)，一年就進賬25萬，成為職場新星。他隨即買房、結(jié)婚，25萬搭進去了，父母的積蓄也搭進去了，還向老同學借了2萬?？傻搅?010年，“單挑”的行情急轉(zhuǎn)直下，業(yè)績平平，收入銳減。那位借錢的老同學本來說不急著還，但人家父親突然生病住院，需要巨款。2萬元壓死英雄漢，“單挑”只能割肉歸還。

他開始省吃儉用，常常是發(fā)薪日子沒到，生活就斷糧斷炊。一度，他迷戀上買彩票，每天都做“兩元投入500萬回報”的夢?？傻侥甑谆仡^一算，彩票錢花了不下4位數(shù)，回報卻顆粒無收。

這些都是老黃跟我說的，“辦公室里這些人，看上去牛逼哄哄的，大公司，掙年薪，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其實，誰難受誰知道。我都奔五了，跟你們這些二十幾歲的小伙子沒法比，精力下滑，天天疲勞不堪。跳槽蹦不高，在原地升遷看不到一點亮。這么不如意，也不能辭呀，上有老、下有小，全指這份工作養(yǎng)活，來不得半點松懈。今年，我的績效定額是發(fā)展300個新客戶，眼看到年底了，我還差48個呢?！崩宵S說完，一聲嘆息。

重壓之下，老黃的記憶力、專注力和反應(yīng)能力都大幅下滑，有明顯的早衰征兆?！澳杲K評比、績效總結(jié)、應(yīng)酬，這幾件事都擠到一起了，我的頭越來越大，一看到表格和數(shù)字，就眼冒金星。一進飯店，就惡心燒心。上大學時我也是文藝范，愛看電影，愛寫東西。工作后，這些愛好都丟腦后了，滿腦子都是報表、客戶。安安靜靜地讀書？好像是前世的事；陪老婆孩子看電影？那是七八年前了，那時孩子剛上小學，現(xiàn)在都念初中了?！?/p>

明白了吧，明白什么叫辦公室冬天了吧？我在同學群里吐槽，大家反應(yīng)特別強烈。一位尚未找到工作的老兄說，這叫年關(guān)綜合征，在新舊交替的年節(jié)點上，焦慮、疲憊、挫折感、無望感、亞健康，會群發(fā)性出現(xiàn)。別介意，這些人屬于夕陽，而我們是朝陽，各有各的紅，各有各的道，年關(guān)一過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