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3月27日,“新田丸”號(Nitta Maru)萬噸客輪駛進檀香山深水港。接著,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日本人從頭等艙里走出,提著的皮箱上寫著“T.M”字母,是其主人森村正(Tadashi Morimura)的縮寫。其實,他的真名叫吉川猛夫,28歲,名義上是新到任的日本駐檀香山總領事館的書記員,實際上是日本海軍軍令部派來的諜報人員。
冒充領事 潛入夏威夷
吉川猛夫畢業(yè)于日本海軍學校,有著過目不忘的驚人記憶力,卻因健康問題被迫退役。此時,承載著七千多萬人口的狹長的日本島國,生存空間擁擠,統(tǒng)治者于是移目外望,甲午戰(zhàn)爭和日俄戰(zhàn)爭的勝利膨脹了他們的軍國主義思想,大東亞主義的說辭出現(xiàn)在報紙上和廣播里,左右著民眾情緒。他們看中了中國富饒的資源和廣袤的土地,還把手延伸到東南亞,這就觸動了包括美國在內的一些強國在東南亞的利益。
美國突然發(fā)布“對日禁運法”,限制向日本出口鋼鐵和石油,對日本海軍威脅最大。當時,日本海軍的石油儲藏量,在戰(zhàn)爭時期僅能維持數(shù)月。美日和平談判陷入僵局,關系相當緊張。在吉川之前,日本派駐美國太平洋西岸的諜報人員,皆被連根拔除,情報收集上完全陷入了困境。吉川成為軍令部派在檀香山唯一的一個間諜。
為了讓一切看起來合乎情理,軍令部與外務省協(xié)商,策劃一出由外務省公開招聘人員的廣告。這樣,學習英語和國際法以及外交官禮儀的“森村正”,便通過了外務省的考試當上領事館書記員。在全館13位同仁中,只有總領事喜多長雄知曉“森村正”的真實身份。
兜風觀光 儼然花花公子
到任不久,吉川猛夫開始了工作。他從報紙著手,試圖從新聞中尋找蛛絲馬跡,如軍事基地施工現(xiàn)場的招工,軍方知名人士的來訪,日語學校是否應該繼續(xù)存在等等,都剪下來進行分析。有一次,他在結婚欄目中看到,當?shù)嘏优c“西弗吉尼亞”號戰(zhàn)列艦的軍官在某地舉行結婚典禮。由此可以推出,此戰(zhàn)艦正停泊在珍珠港。
初來乍到,最合情合理的借口便是去兜風觀光。吉川穿著綠色西裝褲和鮮艷的花襯衫,頭戴夏威夷草帽,脖子上挎著一臺望遠鏡,儼然一副觀光者打扮。出租車總是停在領事館對面好幾個街口以外,這么做是為了躲避聯(lián)邦調查局跟蹤。
但聯(lián)邦調查局沒有掉以輕心,照例對他進行監(jiān)視。幾次下來發(fā)現(xiàn),這位年輕外交人員似乎就知道吃喝玩樂,常常出入酒吧、高爾夫球場、游客區(qū)等。而步子邁得最勤的去處即是一家名為“春潮樓”的酒屋。由此斷定他是個花花公子。事實上,這個看似尋歡作樂的場所,卻成了吉川最隱秘的情報偵察點。
利用酒屋 建立偵察點
吉川第一次去春潮樓是隨總領事去的。下班后,同是單身漢的總領事邀他出去喝酒,說是要為他開個歡迎會。兩人盤坐在榻榻米上,一邊喝著威士忌,一邊聊天??傤I事小聲說,樓下那兩個白人是聯(lián)邦調查局的特工。正說著,四位藝伎款款地走過來,客廳里一下子變成了歡樂的場所。吉川說話開始次第脫序,迷迷糊糊之中由人挾持著進了臥室。
第二天清晨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小小的日式臥房里,窗前有臺望遠鏡。他起身朝著望遠鏡走去,用鏡頭把珍珠港拉到眼前,一艘艘軍艦正緩緩馳出珍珠港。他突然有所悟,美國艦隊進出珍珠港的時間大多在早晨和傍晚。這真是上天賜予他的好地方,可以清楚俯瞰軍艦的出入情況。
從此以后,吉川常常佯裝成酣醉的浪蕩公子,泡在春潮樓里。他收集各種艦艇的名稱、數(shù)目和調動情況,并把偵察到的情報發(fā)密電給東京。
吉川的工作不僅限于艦艇的停泊情況,還有其他方面,如夏威夷的氣象、機場、兵力配備和移動等,凡是與軍事有關的一切事項,哪怕是商船、商業(yè)飛機的運行情況都要偵察。
吉川密電 助襲珍珠港
從1941年8月1日至日本于12月7日偷襲珍珠港共有128天。在此期間,吉川向外務省發(fā)出的密電多達50多封。從10月下旬起,東京電令如雪片般發(fā)來,詢問艦艇的所在位置和錨泊地,他隱隱臆測到,東京可能會有什么大動作。他詳細報告了??房哲娀馗鞣N型號的飛機數(shù)量,以及緊挨著空軍基地的珍珠港海軍基地的艦艇數(shù)量。
為了進行偵察,吉川有時隱藏在甘蔗園里,有時露宿山崗上,有時干脆搬進了春潮樓。12月5日晚,他發(fā)出電報說,三艘戰(zhàn)列艦已返港,并附上停泊在珍珠港內的艦艇數(shù)量。6日上午他驅車經過希卡姆機場,發(fā)現(xiàn)兩艘航母也在,又給東京發(fā)了電報。到了晚上,他想艦隊不可能有任何動靜,也想趁機休整一下,但還是挺了挺疲憊不堪的身子,跨出宿舍。
當車行駛到福特島附近,吉川定神一看,上午停在那里的航母和重型巡洋艦都不見了。這一發(fā)現(xiàn)讓他當即折回領事館,向東京報告:二艘航空母艦、10艘重型巡洋艦,已于6日午后全部出港。
這是偷襲珍珠港前吉川發(fā)的最后一封電報,且很快轉到了正向檀香山行進的三本六十五的手里。吉川也不曾料到,第二天早上,檀香山將遭遇彈雨的洗禮。
提前逃跑 躲過美國懲罰
日本偷襲珍珠港后,吉川轉身和管理密碼本的同事跑到密碼室,反鎖房門,將密碼本以及一些重要文件放在在一個金屬盆里焚燒。他把最后一本扔進火堆里就聽到美國警察的吼叫和砸門聲,開門后,警察手里端起槍喊道:“舉起手來!”一個警察眼疾手快,從火堆里揀起未燒完的密碼本,急忙用腳踩滅,并從那位同事身上搜出兩本機要密碼。
日本領事館所有人員都被拘禁在不同的房間里,不許交談,不準看報聽廣播,連削水果的小刀也被沒收。一個多月后,領事館成員被秘密送往亞利桑納州。他們除做一些鋸木磨石等粗活外,還不時要接受輪番審訊。
吉川是一名訓練有素的日本間諜,美方最終沒問出任何結果。珍珠港事件八個月后,美國終于同意放行,讓他們由紐約市哈德遜河搭上瑞典客船,返回日本。
吉川安然回到祖國,雖得到封官嘉獎,卻沒有得到重用,甚感失落。當時,為了國家安全,日本海軍軍令部對于在戰(zhàn)爭中從海外撤回來的人都不予信任,擔心他們有可能被敵國收買,但不明說,找個理由打發(fā)他們去海外作戰(zhàn)。吉川堅決要求留在情報部門,上級只好安排他做一些無足輕重的工作。
戰(zhàn)后反省 欲去珍珠港謝罪
二戰(zhàn)結束后,美軍要將日本海軍軍令三部五科情報部門的所有人員繩之以法。除課長和吉川聞風逃脫外,其余人統(tǒng)統(tǒng)被判刑。
已結婚生子的吉川有家難歸,無奈遁入山門,自稱碧舟居士,修禪悟道。1951年美國宣布不再追究逃匿戰(zhàn)犯后,吉川才還家。
人們認為,吉川是罪人,認定是他引來了原子彈。他想出書給國人一個交代,也是對戰(zhàn)爭的思考和反省。吉川在回憶錄中寫道:“每當我反省由于自己的間諜行為而引起的殺戮、破壞,想到挽救祖國反而導致了祖國的慘敗時,天理良心使我無地自容,我提醒自己,決不能逃脫這個責任。我一直在想,將來如有機會,一定要去珍珠港,向陣亡者,向遭受過戰(zhàn)爭災難的人們去謝罪?!?/p>
(摘自美國《世界周刊》)(編輯/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