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娃沙
在我的記憶里,祠堂灣是一個風景秀美的地方,仿佛是畫。
所以叫“祠堂灣”,是有座祠堂,名叫“孝友堂”,為方圓幾百里的一個顏姓大祠堂,占地四畝有余,支系遠涉貴州、四川、山東、湖北等數(shù)省,源流就更為久遠,可溯春秋魯國。其建筑風格古色古香,斗拱瓦當、青磚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烽火馬頭墻騎勢富有典型的古建筑特色;祠堂為三進三橫,雕梁畫棟,瓦當下還有呈現(xiàn)人物故事的泥塑,三進大廳,懸掛著族人敬獻的各種匾額,有素木、有涂金,精美絕倫。據(jù)老輩人講,祠堂已有近兩百年的歷史了。
祠堂灣的風景確是一幅畫,南北長不過二里,兩頭小、中間大,如船形,又稱魚形,所以稱祠堂灣。橫亙在祠堂門前有條小溪潺潺流過,這就是界溪了,在溪的兩頭不到一里地有兩座富有年代的石拱橋,各有古樟和古松守護著,特別是上水頭那棵古松形如傘,夏日炎炎的時候,去橋上納涼的人總是排排坐,享受著清風徐徐的愜意。老人們說,古松庇蔭這地方已有五百多年了。那條躺在祠堂灣懷中的界溪,從大山中走來,溪面并不寬、呈弧形,寬處也就十幾米,窄處也就六七米,然水深也只有四五十厘米,清澈見底,可見那一群群游翔淺底的小魚,在太陽的照映下,白色的石頭和魚的鱗片還發(fā)出耀眼的光來。
溪里的水生物是豐富的,生活在這里的村民,每到中午就有到溪里去抓魚的,有的提著小魚網(wǎng),有的拿著撈蓬,總是帶回來幾斤蝦米和小魚,婦人們笑呵呵地將它們曬干拿到集上去賣,然后換回一些日用品。
祠堂灣的生態(tài)是和諧的。房前屋后一片古樹參天,微風拂過,可聽見樹葉碰撞的聲音,傍晚,鳥雀紛紛飛過人們的頭頂,飛向各自窩巢的歸林,一切是那樣的自然有序。特別是在溪的上游處,有一塊被溪水經(jīng)年沖積成的小洲,人們習慣叫“洲上”,這里生長著一叢叢的竹子,生機蓬勃、硬朗挺拔,每年十一月至次年二月,村民們習慣荷鋤在竹林中取筍食用,也就是冬筍和春筍了。竹子生長快,實用價值高,然而村民們卻無人去亂砍濫伐,哪家確需幾根竹子日用,也得征詢村上的同意方可取,世世代代都遵循著這個富有年頭的村規(guī)民約。
祠堂灣的夜是寧靜的。每當南風拂柳的季節(jié)和月明星稀的時候,就有村民提著用松明子燃燒的火籠子和自制的鐵梳,在稻田里找鱔魚和泥鰍,當?shù)胤窖苑Q“照魚”,每當此時,祠堂灣的上垅下町,又是熱鬧的。夜色中顯現(xiàn)著許多這樣的“火籠子”,確是點點漁火,不管魚獲多少,只見在那松明子火光里,都是一張張開心的笑容,可見村民們對這種田園生活的滿足……
在記憶的畫屏上,最不能忘的還是那條溯溪流而上的石板路。那條路曾是鄰鄉(xiāng)鄰村人趕集的必經(jīng)之地,石板雖參差不齊,可還是用石頭鋪上的,走在那條路上,不管風霜雨雪,鞋是不會沾泥的。如逢趕集的時候,天還未亮,就聽見人聲雜吵與溪水流淌的聲音,還有那獨輪車碾壓在石板上發(fā)出的吱呀吱呀的尖叫。你如隔窗而望,會覺得是一番奇特的景象:有人舉著松明火把,有人提著馬燈,也有人用著手電筒,那條石板路仿佛變成了一條長長的游龍,一直延伸到集市,望不到盡頭。那個年代,石板路成了祠堂灣通向外界唯一的交通要道,也成了“官道”。每年的夏收或秋收時,送公糧的擔子或獨輪車隊,從早到晚來往不斷,在下水頭石拱橋邊,歇息的人群總是擺著一條長長的擔子,因為他們喜歡到橋下喝那清甜的溪水……
多少年后,我離開了祠堂灣,那里的一切漸漸成了輕煙、成了細霧、成了淡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