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蕾
在平安村做棺材生意的吳老頭兒帶著他的徒弟小四去了奔富村,一口氣接了六單棺材生意,吳老頭兒一高興在奔富村多喝了兩杯,耽誤了回來的行程。
在這里,各村都有一個習(xí)慣,老人還沒死,甚至在身體強(qiáng)壯的時候就會為自己張羅下葬時用的棺材,生怕死后兒女辦事不妥當(dāng)。而棺材的材質(zhì)代表主人的面子,材質(zhì)越好棺材主人越有面子,這也就導(dǎo)致大家習(xí)慣把上好材質(zhì)的棺材擺在自家院子里最顯眼的位置。這是一種顯擺,也是一種虛榮。正是這種虛榮,養(yǎng)活了吳老頭兒在十里八村的棺材生意。
天色黑透,露深霧重,小四勸吳老頭兒第二天一早搭車回村,可是吳老頭兒不同意,執(zhí)意要當(dāng)夜回村,省得家里的母夜叉發(fā)彪。
小四為難地說,這要走三個小時夜路才能到家啊。那吳老頭兒笑著說自己知道一條山路,只需要一個半小時就能到家。
小四也心動了。
入了山,小四后悔了。黑夜殘月,樹影婆娑,亂墳林立,偶爾還能看到不知道什么動物立在墳頭,原來,吳老頭兒帶小四穿了亂墳崗。
這片亂墳崗在當(dāng)?shù)胤浅S忻?,叫黃花山,埋的都是附近十里八村還未出嫁就死掉的姑娘。
當(dāng)?shù)厝?,家家都有祖墳,族里人死后都是埋在自家祖墳里的,嫁進(jìn)來的媳婦死后也要埋入夫家祖墳享受后人香火。不過,還未出嫁就死去的姑娘不可以埋入自家祖墳,因為沒有夫家,無處可葬,只能埋入亂墳崗。
久而久之,黃花山新墳成舊墳,墳崗不斷添新墳,這里就成了有名的亂墳崗。
冷風(fēng)吹過,小四縮了縮身子,越發(fā)地害怕?!皫煾?,我們還是走大路吧,花的時間長一點兒就長一點兒?!?/p>
那吳老頭兒借著酒勁兒大聲道:“你膽子這么小,怎么跟我學(xué)做棺材?干我們這行,見的死人比活人都多,你今天要是穿不過這黃花山,就不要做我徒弟,趁早轉(zhuǎn)行!”
小四聽了這話,只好硬著頭皮又向前蹭了幾步。隱約地,他看到前面有熒熒的微光。
小四的腿開始哆嗦,“師……師傅,前面有光啊?!?/p>
“有光好啊,我們要到村里了?!?/p>
“不對啊師傅,這光怎么發(fā)綠啊?!?/p>
吳老頭兒停住腳步回過頭狠狠呵斥道:“臭小子,別自己嚇自己。老子干這行四十多年了,什么事沒碰到過,你就跟著師傅大膽地向前走吧?!?/p>
小四躲到吳老頭兒身后,步子跟得更緊了?!皫煾?,不對勁兒啊,我怎么感覺前邊有個人站在那兒啊?!?/p>
“這里雖是黃花山,可八成的棺材都是我做的,她們見到我還得叫我一聲叔咧?!?/p>
這時,他們聽到遠(yuǎn)處發(fā)光的那邊,幽幽地傳來一個女聲:“叔……”
福臺日報社記者甄寶扇一大早坐了四個小時的客車才到平安村。今天一大早她接到主編臨時下發(fā)的采訪任務(wù),說昨夜平安村村民見鬼了。這事兒弄的村里人心惶惶,主編讓她馬上下鄉(xiāng)了解情況。
甄寶扇心里有一百個不愿意,這種見風(fēng)就是雨的小新聞,雖然獵奇性很強(qiáng),但上不了大版面。她是跑刑偵案子的記者,采訪這么不入流的新聞,影響年度業(yè)績。
平安村的小四死也不肯帶著甄寶扇去黃花山,顯然被昨夜的事兒嚇得不輕兒。
有個大個子青年叫郭威,他嘲笑小四膽小,不像男人。小四的臉上掛不住,一陣青一陣白。甄寶扇順勢激了他兩句,這小四終于鼓起勇氣,男人了一回,把甄寶扇帶到亂墳崗,并將昨天的所見所聞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跟著去的,還有郭威等幾個好事的村民。
甄寶扇聽著只是覺得渾身發(fā)冷,大白天聽講鬼的故事也還是有些嚇人的。
小四見她將信將疑,再次強(qiáng)調(diào):“我沒有騙你,昨夜走山路,穿過黃花山時,我和師傅聽得真真切切,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叫了我?guī)煾狄宦暿??!?/p>
甄寶扇看了看這亂墳崗,大片山林里不知道冒出多少個土包,多年來無人打理的樣子,墳頭上干裂的土緊緊抓住墳頭草,偶有幾個土包前立了碑,刻了名字,還有一個墳頭前擺著供盤,上面的水果卻不知去向。
小四向甄寶扇解釋了黃花山的來歷,告訴她這里埋的都是未出嫁的姑娘。正在這時,一個大媽的“哎呀”聲吸引了甄寶扇的注意。
“是不是惠蘭啊,她總叫吳老頭兒叔?!彼@樣一說,其他人都不吭聲了。
小四告訴甄寶扇,這大媽姓周,是村里出了名的寡婦,她剛生下女兒時丈夫就出車禍死了,她這一守寡就守了三十多年。這種事放在古代,村長肯定會給她立個貞潔牌坊的。
甄寶扇不明白,黃花山里這么多墳,埋了那么多沒出嫁的女子,周大媽怎么會一口咬定是惠蘭?
“惠蘭是誰?”
周大媽答道:“惠蘭是老劉家的小女兒,生得漂亮,性子也溫柔,只可惜命薄,從小藥不離口,算命先生說她活不過十八。果然,半個月前她生了場病就死掉了。如果沒死,到了年底,惠蘭就十八了。她活著的時候嘴甜,總叫吳老頭兒叔。那吳老頭兒也疼她,待她像親侄女。”
郭威也附和道:“沒錯,沒錯,肯定是想他叔了,昨夜看到他叔,就叫了聲。沒想到把那吳老頭兒快嚇?biāo)懒?。?/p>
甄寶扇聽他們說得跟真的似的,眉頭一鎖,“是不是有誤會啊,比如吳老頭兒聽錯了?”
小四馬上說“不會,我和叔都聽得真真切切。”
“那或者是某個姑娘也走夜路正好碰到了你們,剛叫一聲叔就把你們嚇跑了?”
“可是……誰家姑娘會大半夜穿黃花山啊?”
甄寶扇笑道:“正所謂無巧不成書嘛,這種巧合還是有可能發(fā)生的。我看,我們還是回村里問問,看看昨夜是不是誰家姑娘也走黃花山了?!?/p>
聽她如此說,小四等人也覺得有打聽一下的必要。
甄寶扇轉(zhuǎn)身剛走幾步,就一個跟頭摔在了惠蘭的墳頭。她覺得晦氣,馬上爬了起來,去拍褲子上的泥土。這土有些濕,越拍沾得越緊。
周大媽好心地告訴她:“潮濕的土沾到身上是拍不干凈的,等一會兒干了再拍就掉了?!?
抬頭間,甄寶扇覺得日光刺眼,便用手遮擋正午的烈日,恍惚間她感受到一陣溫暖。
雖說這里是陰冷的樹林,可惠蘭的墳卻在空曠的、能曬到太陽的好地方??梢?,惠蘭的家人是心疼她的,雖然不能埋入祖墳,但是父母還是給她在黃花山找了一塊兒好的地方。
瞬間,甄寶扇身上的暖意被一種陰冷覆蓋,她在惠蘭的墳頭抓了一把土,土因為潮濕而發(fā)黏結(jié)成了塊兒,她扔掉土塊兒,搓了搓手上的泥問道:“最近下雨了嗎?”
“沒有啊,最近我們平安村都快旱死了,地里的莊稼苗兒干得都黃了?!?/p>
甄寶扇緊鎖眉頭:“這墳頭兒也壘起來半個月了,又是個照得到太陽的好位置,最近又是干旱,惠蘭的墳頭怎么會有濕的土塊兒?”
她這一說,隨行的幾個村民中立即有人大呼不好:“難道真有人挖墳了?”
小四隨即大嚷起來:“這是哪個缺德的干的喪盡天良的事喲,居然挖人家的墳,讓死人都不得安寧。這墳里能有什么寶貝啊,要盜墓去盜古墓呀,現(xiàn)在誰還在新墓里埋值錢的玩意兒!”
甄寶扇看著被他們踩了一片腳印的墳頭搖了搖頭,這證據(jù)也破壞了,不知道報警還頂不頂用!
甄寶扇是做刑事案件新聞的,深知證據(jù)的重要性。她一邊讓村民不要再亂走動,以免繼續(xù)破壞證據(jù),一邊迅速打電話請來了福臺市刑警隊隊長鄭賦,還有他的助手警員郝帥。
二人看過現(xiàn)場得出結(jié)論:惠蘭的墳肯定被人動過。
惠蘭的父母被小四請了來,二老一聽說自己女兒的墳被人動了,便哭天搶地地要開墳看個究竟。
開墳在當(dāng)?shù)乜墒羌笫?,對于警方來說也意味著有很多證據(jù)會在這期間出現(xiàn)或埋沒。
郝帥上前一步,拉起哭倒在地的惠蘭的母親說,“先不要破壞證據(jù),我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你們?!?/p>
“你女兒是火化的還是土葬的?”鄭賦問道。
“是土葬。我們村比較偏遠(yuǎn),上面管得不嚴(yán),所以我們這里還保留著土葬的習(xí)慣。”惠蘭的父親答道。
甄寶扇倒吸一口涼氣,生活在都市的她不知道就在離自己不遠(yuǎn)的農(nóng)村,竟然還保留著土葬的習(xí)慣。也就是說,黃花山這么多墳頭下埋的都不是骨灰盒,而是一具具尸體。如果現(xiàn)在開墳,那呈現(xiàn)在大家面前的將是怎樣的一幅景象啊……
郝帥又問:“那惠蘭下葬的時候,有沒有埋什么陪葬品?”
惠蘭的母親哭得更傷心了,“我們給惠蘭攢了些嫁妝,沒想到她還沒出嫁就病死了,所以我們就把嫁妝戴在了她身上,是一個有著蘭花花紋的金鐲子,背面刻著她的名字?!?/p>
聽到這兒,大家似乎找到了惠蘭的墳被人動過的理由了。
征得惠蘭父母的同意后,大家合力挖開了惠蘭的墳,甄寶扇躲在郝帥身后不敢靠近。飛起的揚塵迷了她的眼,她用手去揉時,聽到地面?zhèn)鱽砜湛盏那脫袈暋?/p>
小四喊了句“挖到棺材了”,甄寶扇迅速睜開眼睛,仍然不敢湊上前去,她遠(yuǎn)遠(yuǎn)地觀望,看到覆著泥土的棺材蓋被人抬起,緊接著,眾人齊聲驚呼,惠蘭的母親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甄寶扇急忙問:“怎么了?”
郝帥一臉驚恐的表情回過頭來,“啊哦,甄寶扇,這回出大事了。”
“你別啊哦了,究竟怎么了?”
郝帥搖了搖頭,“丟的不僅僅是金鐲子,還有惠蘭的尸體?!?/p>
甄寶扇沖了上去,俯身一看,果真是一具空棺!
惠蘭的尸體不見了,這事成了村里的頭號新聞,一部分人覺得惠蘭的尸體被人偷了,還有一部分人認(rèn)為是惠蘭詐尸了。
夜色降臨,平安村里家家戶戶都在門窗前掛上了大蒜。小四說,這樣能辟邪。
山高路遠(yuǎn),甄寶扇和鄭賦、郝帥落腳在惠蘭家里?;萏m的房間還保留著她死前的樣子,衣柜里掛著干凈的衣服,被子整齊地擺在床頭,仿佛惠蘭只是出去旅行半個月而已。
甄寶扇聽見鄭隊和惠蘭母親在說話,不自覺被吸引過去。
惠蘭的母親說:“惠蘭頭七當(dāng)天,奔富村的媒婆來了,她想為惠蘭說個媒?!?/p>
甄寶扇忍不住插了嘴:“人都死了,怎么還來說媒,這媒婆不知道惠蘭去世了嗎?”
小四發(fā)揮了事事通的本事,說道:“這媒婆十里八村非常有名,村里很多年輕人的婚事都是她促成的,大家都叫她紅姨?!?/p>
惠蘭的母親接著說道:“這個紅姨不僅說陽媒,也說陰媒,上次來就是為惠蘭說陰媒的?!?/p>
甄寶扇覺得冷,卻看到郝帥已經(jīng)在一旁打了個哆嗦。
小四解釋道:“在我們這兒,十里八村都有這樣的習(xí)俗。沒嫁人就死掉的姑娘因為沒有夫家,只能埋在亂墳崗。所以,女方會認(rèn)為陰親可以為女兒找個好歸宿,而剛死了兒子的人家也認(rèn)為,兒子配了陰親就不會孤單。但是,大家消息都不靈通,配陰親成了難事。所以,經(jīng)常走村串戶的媒婆就做起了配陰親的生意。而且,陰親和陽親在形式上沒有區(qū)別,男方家也會出彩禮,女方也會出嫁妝?!?/p>
鄭賦習(xí)慣性地拿根煙叼在嘴邊,打火機(jī)的火接近煙頭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這是在別人家,見到惠蘭的母親點頭許可,他才點燃了香煙。“既然配陰親對死者來說是一個好歸宿,那你為什么沒有同意呢?”
惠蘭的母親嘆了氣:“紅姨給配的陰親,是奔富村的大戶王家,給的禮金也不少,只是郭威告訴我,那個王家的兒子不學(xué)無術(shù),活了二十幾歲,坑蒙拐騙的事情都做過,聽說是被仇家用刀子捅死的,我怎么能把女兒嫁給他?”
“郭威是誰?”
“我們家隔壁的鄰居,今天開墳他也在現(xiàn)場,個子高高大大的那個男人?;萏m生病期間他經(jīng)常來陪她說話。”
甄寶扇還在回憶郭威的樣子,聽到郝帥的分析后不寒而栗。郝帥說:“王家會不會不甘心被惠蘭母親拒絕,而私自盜了尸體與兒子合葬?”
鄭賦扔掉煙頭,用腳碾滅說道:“明天一早,麻煩小四帶路,我們?nèi)ヌ吮几淮??!?h3>四
小四對于奔富村的熟悉要歸功于師傅的棺材生意,入了村他就帶人直奔村里的首富——王家。
當(dāng)王家人看到小四帶著警察和記者來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小四嬉皮笑臉地說,“你們別緊張啊,人家就是來問問情況?!?/p>
王大娘反而來了怨氣,又哭又鬧的大叫,“我兒子死的冤啊,一定要把那殺人犯槍斃掉。我兒子橫死街頭,那個挨千刀的……”
甄寶扇從小四嘴里打聽到,這王家雖是奔富村的首富,卻不是什么文化人,完全是因為家里地多,趕上幾年好年頭,攢了些家底而已。當(dāng)然,這所謂的家底豐厚也僅是和奔富村里的其他農(nóng)戶相比。
鄭賦想聽的不是這些,“據(jù)我所知,殺死你兒子的兇手已經(jīng)被繩之以法,今天我們來主要是為了另一件事。”
王大娘聽他這么一說,一驚,忘記了哭,“還有什么事?”
甄寶扇接了話,“我們聽說,你們本來是要把兒子和惠蘭配陰親的,惠蘭家人沒同意是不是?可是我聽說你們還是給兒子配了陰親,而且合葬了!”
“沒錯啊?!?/p>
“可是就在昨天我們發(fā)現(xiàn)惠蘭的尸體丟了。”
王大娘一聽這話,更急了,“惠蘭家不同意配陰親,我們就找了別家的姑娘啊?!?/p>
甄寶扇又搶了話,“你兒子可是橫死,平時又不得大家的喜歡,誰愿意把自己家的女兒配給你兒子?”
王大娘擼起了袖子,“我兒子怎么了,再說了,我兒子娶的又不是活人,而且我們家給的聘禮又不少,怎么就娶不到媳婦了?”王大娘怒發(fā)沖冠,像是要準(zhǔn)備開斗的母雞,“你不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嗎?”
甄寶扇絲毫沒有要罷休的樣子,“好啊,那你說說,你兒子娶的媳婦姓啥名啥,是哪家的姑娘?給了多少聘禮,又拿回了多少嫁妝?”
郝帥見情況不妙,想要勸架,被鄭隊阻止,這種激將法反而能問出一些實際情況。
“如果你不說,警察只能開棺驗尸?!闭鐚毶戎皇菄槆?biāo)选D峭醮竽锕簧狭说?,瞪大了眼,“開棺?你們這些挨千刀的,人死為大你們不懂嗎!居然還要開棺?你們是想我兒子死了還不得安寧是不是?惠蘭的尸體丟了關(guān)我們家什么事?”
甄寶扇提問句句直擊要害,王大娘的院子里吵鬧不停,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王大爺見情況不對,開著拖拉機(jī)很快請來了紅姨作證。
這紅姨一來,王大娘的氣焰更加高漲,“你個挨千刀的,我兒子娶的是小康村的胡家姑娘,怎么平安村的惠蘭尸體丟了找到我家頭上?”
甄寶扇本來也是要找紅姨的,這回正好,當(dāng)面對質(zhì)。
紅姨在來的路上就聽王大爺說了這件事,順路一起帶來了她一手牽線的王家“親家”胡老二。
這胡老二說:“孩子他媽死得早,本以為孩子長大了會好好孝敬我,沒想到我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啊。我不想女兒被埋在黃花山,正好紅姨來說媒,我就同意了。我女兒能埋到王家的祖墳,享受后人的香火,這是好事,好事啊?!?/p>
甄寶扇凈觀老人苦訴,這種想法出自這些村民,是可以理解的。
王大娘眼見占了理,又開始鬧,“惠蘭的尸體丟了不關(guān)我們的事,我兒子條件這么好,又不怕找不到媳婦,我們才不干熱臉貼冷屁股的事。”
鄭賦并沒有理會王大娘的散潑,只是伸出了右手,禮貌性地道了句,“謝謝您配合警方調(diào)查?!?/p>
那王大娘愣了一下,木訥地握住鄭賦的手,“哦”了一聲。
離開王家,潑辣的紅姨正好要去平安村辦事兒,就蹭上了鄭賦的車。
這一路上,紅姨的嘴就沒有停過,炫耀起她曾經(jīng)說成的好姻緣來,這其中也包括配“陰親”。
她說:“惠蘭只是個意外,要不然這十里八村的哪有我說不成的媒?”
甄寶扇忍不住順著她的話問:“為什么說惠蘭是個意外?”
“我哪里想到惠蘭父母會因為對方的人品而反對啊,這得怪他們那個鄰居,叫什么威的?!?/p>
“郭威!”
“沒錯沒錯,又不是他家的事,他瞎摻和什么。你們看,到底是壞了惠蘭的好姻緣,如果當(dāng)初他們同意了這門親事,惠蘭的尸體能丟嗎?”
甄寶扇點點頭,這話貌似有點兒道理。
紅姨又道:“我本來想著,惠蘭長相不錯,我出出力,將來還是能給她配個好姻緣的,只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甄寶扇不理解了,“時間長了,惠蘭的尸體就會變成白骨了,這也能配陰親?”
“喲喲喲,你不懂了吧?!奔t姨臉上一副你沒見過大世面的表情,“白骨也是有靈魂的,也可以配陰親,今天你們看到的胡老二家的姑娘,都死了三年了,是撿骨合葬的?!?/p>
紅姨的這一句話,讓甄寶扇精神抖擻,這也是個好新聞啊,以后發(fā)在民俗版面上,也能得個好彩頭。
她繼續(xù)問道:“如果白骨也可以配陰親,那黃花山的姑娘不就都可以配陰親了?”
“話是這么說,但也要看這姑娘生前的品行和相貌。而且時間太久的,歲數(shù)相差太多的,也是不好牽成的。”她嘆了口氣,惋惜道,“可惜了惠蘭,尸體都沒了,也不用我操心了?!?/p>
甄寶扇順著她的話,拉著家常,“紅姨,這么說來,你還真是菩薩心腸,做了這么多積陰德的事兒,那您今天去平安村是去說媒嗎?今天說陰還是陽?”
那紅姨聽著甄寶扇的話后很高興,說的也了來勁兒,“今天我去平安村,是去做一件積陰德的事兒?!?/p>
鄭賦原本閉上的眼睛,一聽到這兒,睜開了一只眼睛,像只隱匿在夜里的貓頭鷹。
紅姨眉頭微皺,“我今天要給平安村許老三家的女兒說個陰親,許老三家的女兒死了五年了,雖說有點兒久了,但男方家也死了四年,這兩年養(yǎng)兔子賺點兒錢了,就想給兒子取個媳婦。不知道這事能不能成呢?!?/p>
甄寶扇眼睛一亮,“那一會兒,我陪您去吧?!?/p>
“你去做什么?”鄭賦道了一句,轉(zhuǎn)念一想,應(yīng)該是為了多寫一條新聞,繼而又說,“那你去吧,我們要去惠蘭家,三點返城,你下午三點前務(wù)必與我們會合?!?
甄寶扇瞇起眼睛,擺出OK的手型。
和紅姨去許老三家的路上,甄寶扇的腦子里已經(jīng)飛出無數(shù)個標(biāo)題,每個都文思泉涌,令她一時斟酌不定。
許老三家和村里大多數(shù)村民家一樣,是普普通通的家庭,院子里種著好幾種蔬菜,蔬菜正“賣力”地生長著,偶有一只蜻蜓立在上面。
寒暄過后紅姨說:“對方家準(zhǔn)備了兩萬的彩禮?!?/p>
許老三想都沒想說:“我給女兒準(zhǔn)備了一條金項鏈做嫁妝?!?/p>
甄寶扇小聲跟紅姨嘀咕:“這嫁妝挺重啊?!?/p>
紅姨壓低聲音,“娘家對姑娘的疼愛都表現(xiàn)在彩禮上了,所以在我們農(nóng)村都覺得女兒是賠錢貨,都想生兒子?!?/p>
見許老三面色紅潤,紅姨馬上拉著他說:“男方是個非常好的人家,你姑娘嫁過去,以后香火不斷,來世一定托生個好人家。這也不枉我來回奔波幾里地,不辭辛苦牽這個紅線,目的就是讓你們兩家都開心。”
許老三笑得更開心了,“紅姨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虧待你。不知道你們把日子定在什么時候了?”
紅姨喜上眉梢,“我早就幫你們算好日子了,今天我回去就馬上通知他家,把聘禮送過來。后天新娘和嫁妝就一起抬過去吧?!?/p>
一聽到這兒,許老三更是滿意了。對于父親他來說,埋在黃花山的女兒一直處于“孤魂野鬼”的狀態(tài),隨著女兒“出嫁”,作為娘家人就算徹底了卻心病。
紅姨說:“這事今天咱就算定下來了,我現(xiàn)在就回去,你這兩天就請人把姑娘的骸骨遷出來,重新裝殮一下,找口新棺材吧?!?/p>
許老三連連點頭,送紅姨出了大門。
甄寶扇看著手機(jī)上的時間,心里咯噔一下,時間已經(jīng)三點十分了,過了和鄭賦約定的返城的時間。她急不可待地拉著許老三不停地打探他何時遷女兒的骸骨,當(dāng)她聽到許老三說今天晚上就準(zhǔn)備動土?xí)r,甄寶扇決定,今天不走了。
甄寶扇趕到惠蘭家時已經(jīng)三點半,沒想到,鄭賦和郝帥似乎也忘記了約定的時間。他們身邊沾著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不知在聊些什么。甄寶扇對這個人有印象,在記憶中搜尋了好一會兒終于想起來,這就是惠蘭家的鄰居郭威。紅姨多次說過,如果不是郭威說王家兒子的行為不端,惠蘭早就“嫁”到了王家,尸體也不會被盜。
郝帥見她回來了,緊繃的神色終于放松下來,“你終于回來了,我和隊長就等你回來后好一起返城了。”
郝帥說話的時候無意識地拉住了她的手,甄寶扇裝作不經(jīng)意地抽回手,空氣中尷尬的氣氛很快凝結(jié)成冰。甄寶扇抓了抓頭發(fā)說:“今天我可能不回去了,要不你們先回去吧?!?/p>
郝帥尷尬地收了手,小心地問:“為什么?”
“紅姨給許老三家的女兒說媒成功,許老三說今天晚上要為女兒撿骨,我想留下來跟蹤采訪?!?/p>
只聽鄭賦“啪啪”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副正好的表情,轉(zhuǎn)身對著惠蘭的母親道:“恐怕還要麻煩您一件事,我們今天也走不成了,還有一些情況要調(diào)查,我們在您家借住一晚如何?”
惠蘭的母親當(dāng)然愿意,自己女兒的尸體一天找不到,她就一天無法安心。
秋天的夜晚越來越?jīng)?,郝帥推開窗,看到站在小院中仰望天空的甄寶扇。身子瘦瘦纖纖的丫頭,頭上蓬松的丸子發(fā)髻,人造鉆石發(fā)夾閃閃發(fā)亮,與天上的星星遙相呼應(yīng)。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天空,這閃亮而璀璨的星空在污染嚴(yán)重的城市中已經(jīng)很難看到,他忍不住說道:“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星星,是幾億年前發(fā)出的光?!?/p>
甄寶扇聞聲回過頭,看到了一本正經(jīng)的郝帥。
人總是要經(jīng)歷一些事情才會改變。就像從前性格嘻哈的郝帥,也因為時間的推移而越發(fā)成熟。
甄寶扇走到窗前問他,“能劇透一下你們今晚不能返城的原因嗎?”
郝帥雙手環(huán)在胸前,“原因自然是有的?!?/p>
甄寶扇眼珠一亮,“難到你們發(fā)現(xiàn)了新的線索?”
郝帥明白,她又在發(fā)揮記者的本能,開始套話了。
郝帥食指放在嘴邊,輕“噓”了一聲,“那是機(jī)密,我不能告訴你?!?/p>
甄寶扇“哦”了一聲,得不到“后果”她尋“前因”,“下午的時候,你們和郭威聊了些什么?”
郝帥又恢復(fù)原來的神情,輕松地說道:“郭威啊,也許是這個村子里最開明的人了?!?/p>
“為什么?”
“下午的時候,我們簡單聊了一下,我問他為什么告訴惠蘭媽王家兒子人品不好,不要把女兒‘嫁過去。他說,自己只是說出了事實而已,其實他的本意并不是反對把惠蘭‘嫁過去,而是單純覺得,配陰親只是落后村莊的民俗而已,說白了,就是迷信?!?/p>
甄寶扇頻頻點頭,“看來這村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迷信的?!?/p>
郝帥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你不是要去許家嗎,時間快要到了吧?!?/p>
一聽到這話,甄寶扇二話不說就向外跑,郝帥瞧了瞧墻頭,一直藏匿在那兒,偷聽他們說話的人也消失了。
給許家姑娘撿骨,成了村里的大事,許老三請了八個壯男來幫忙抬棺,這其中包括小四?,F(xiàn)場也有很多人來看熱鬧,對于村里人來說,這并不是什么不吉利的事情。
許老三在女兒的墳前點燃了兩根白燭,放了七盤不同的供品,村里人說,這是撿骨的規(guī)矩。
許老三向著天空撒了把紙錢,一股夜風(fēng)吹來,那紙錢就像雪片一樣漫天而下,瞬間讓人冷到骨子里。最為驚悚的是,那陣風(fēng)不僅吹散了紙錢,還吹滅了墳前的兩根白蠟。
這讓大家半晌沒了聲音,好半天小四唏噓道:“不會是許姑娘的魂回來了吧。”
郝帥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甄寶扇,她本是用手機(jī)拍照片,那手機(jī)“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半天她才敢動動身子,小心地去撿手機(jī),那反應(yīng)就像生怕動作太大引起什么“東西”的注意。
許老三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隨著小四輕輕的話音飄落,馬上道:“沒錯沒錯,她一定是高興?!痹S老三語氣很不自信,拿出火柴劃了幾下,卻怎么也點不燃。
氣氛越發(fā)緊張,只聽有人說道:“怕是她不想這樣吧,你們聽我一句勸,還是不要撿骨配陰親了?!?/p>
說話的人,正是郭威。
許老三不信這種說法,要起棺,大伙都跟著忙活起來,這樣一活動反而驅(qū)散了凝聚在黃花山上空的恐懼氣氛。
隨著許姑娘墳?zāi)挂稽c兒一點兒被鏟開,終于見到了棺材板,棺釘被許老三親自撬起,隨著最后一個釘子的打開,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
郝帥本以為甄寶扇會害怕,特意走到她身邊,為她壯膽。沒想到,她還繼續(xù)往前湊。
甄寶扇覺得,這許家姑娘死了這么多年了,棺材里僅剩下一副骸骨,沒什么可害怕的。
眾人要推開棺材板時,郭威又說話了:“許三叔,你要想清楚,死者為大,許妹妹都死了多年了,您非要相信迷信,破壞她曾來過這個世界的最后證明嗎?”
郭威說這句話的時候,甄寶扇忍不住跟郝帥嘀咕一句,“這個郭威真如你所說,還真成村里最有想法的人?!?/p>
郝帥點頭,不語。
許老三著急辦事,沒理會郭威的話,推開棺材板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棺材里,然而,隨著灰塵的散盡,所有人的身子都僵硬了,也沒人說話,安靜得就像無人在場一樣,只有陰涼的風(fēng)在地上打了一個轉(zhuǎn)兒后,散掉。
許老三家死去五年的女兒的骸骨,不見了!
郝帥掏出手機(jī)準(zhǔn)備把現(xiàn)場情況報告鄭隊,未料到鄭隊這時沖了過來,想必他一直隱在附近觀察這一切。
郝帥打開手機(jī)上的手電筒,照著鄭隊一直看著的那口空棺,身子俯得越來越低,他忍不住拉了他的衣服,生怕他會有閃失一下子跌進(jìn)棺材。
鄭隊一把搶過郝帥的手機(jī)探進(jìn)棺材深處,好一會兒沒有動作,他似乎看清了什么,一下子跳進(jìn)棺材里。郝帥不禁驚呼,“鄭隊,你跳進(jìn)棺材干什么?”
只見鄭賦套上手套,小心地?fù)炱鹨粋€小東西,對著光源仔細(xì)地瞧著。
“鄭隊,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鄭賦站起身,向早已傻在那里的許老三問道,“這枚金戒指是你姑娘的嗎?”
許老三依舊傻傻的沒有任何反應(yīng),到是許家的親戚回了一句,這許老三家窮,女兒下葬的時候只是換了套新衣服,衣服還是大伙兒湊錢買的呢,他肯定沒有放陪葬品進(jìn)去。
郝帥看到鄭賦投向自己的目光,點了點頭,示意已明白一切。
小偷挖墳的目的并不是陪葬品這么簡單,而且這有可能是連環(huán)作案,至于盜尸的目的是什么,目前還不清楚。
現(xiàn)場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不會埋在黃花山的女人尸體都不見了吧?”
這一句讓大家不寒而栗。
許老三一聲嚎叫,讓眾多不知所措的人們有了反應(yīng),一部分人跑回村子把消息帶回,而那些曾在黃花山埋過姑娘的人家,聽聞消息后都打著手電沖上了黃花山。
這一夜,手電的光照亮了整個山頭。
有的人家自行開棺來確認(rèn)尸體是否安在,這一舉動幫助了警方,據(jù)郝帥的統(tǒng)計,死亡時間在五年內(nèi)的女性尸體,丟失了六具,而其中近兩年埋葬的尸體達(dá)到了四具,五年以上女性尸體的丟失數(shù)量為零。
由此可以判斷,盜尸者是有時間選擇的,死亡時間不超過五年,以近兩年的為主。
可是,盜尸的目的是什么呢?
只聽小四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又道了一句,“不會是盜尸配陰親吧。有的人家給兒子配不到媳婦,干脆就偷!”
郝帥并不贊同這個說法,黃花山丟失了那么多具女性尸體,如果大家都是偷尸配親,這說明偷尸已成了不能說的習(xí)俗。俗話說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誰還敢把自家的女兒埋在這兒?
“只有一種可能,偷尸謀利!”
甄寶扇問道,“可是,怎么個謀利法呢?”
“配陰親,中國那么大,找不到配陰親的女性尸體,那就買!”鄭隊一語驚倒眾人!
確認(rèn)是連環(huán)作案,局里迅速派來多名技偵人員現(xiàn)場勘查。這一夜,平安村注定無眠。
在惠蘭家的大院里,甄寶扇躲在窗臺下,仔細(xì)聽著里面的對話。
郝帥說:“啊哦,我看啊,盜竊犯很可能是女性,因為賣棺材的吳老頭兒就是被那一句女聲的‘叔嚇得到現(xiàn)在都起不了床。”
“如果盜竊犯是男性,也許一個人可以做完盜尸的體力活兒。但是,如果盜竊犯是一名女性,盜尸就顯得比較困難。所以,這很可能是一個團(tuán)伙作案,而郭威的嫌疑最大!”
甄寶扇張大了嘴,原來他們早就鎖定了嫌疑人,還是他們認(rèn)為整個村子里思想最開明的郭威!
可是為什么是郭威???
甄寶扇恍然大悟,她沖進(jìn)屋子,對著鄭賦、郝帥說道:“沒錯,這個人真是太奇怪了,我來的第一天,做棺材的吳老頭兒嚇病,是郭威第一個附和著大媽解釋說,惠蘭肯定是想他叔了,看到他叔,就忍不住喊了一聲。既然是思想開明的年輕人,怎么會有這種言論?惠蘭要開墳配陰親,他卻告訴惠蘭媽,那個王家的兒子不學(xué)無術(shù),活了二十幾歲坑蒙拐騙的事情都做過,是被仇家用刀子捅死的,不能把女兒嫁給他。這一舉動就是為了阻止開墳,掩飾尸體丟失之事。后來,許老三家的女兒要撿骨,開棺前,郭威也企圖阻止,最后失敗,才導(dǎo)致這連環(huán)盜尸案暴露!”
甄寶扇說的繪聲繪色,只見郝帥突然捂住了她嘴,她那句,“你干什么?”只能在嗓子里轉(zhuǎn)一圈又吞回了肚子里。
鄭賦的臉色難看,卻也抑住了脾氣沒作聲。
郝帥道:“你小聲點兒,昨晚我們聊天的時候,墻頭就趴著一個人?!?/p>
甄寶扇瞪大了眼睛,“誰啊?”
“就是郭威!我昨夜夸他就是怕打草驚蛇?!?/p>
甄寶扇看到鄭賦手里拿著一個塑料密封袋,里面有一枚金戒指,這枚戒指就是昨天在許家女兒棺材里找到的,后來經(jīng)許老三證實這枚戒指確實不是陪葬品。
從戒圈的大小來看,是一枚女性的戒指。那么這枚戒指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棺材里?
鄭賦分析道:“有幾種可能性,比如盜竊犯脫手套的時候,戒指滑落,但因天黑或緊張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戒指丟失。而戒指之所以會掉棺材里是因為戒指不合盜竊犯的手指粗細(xì),所以這枚戒指也很可能是偷來的,甚至就是偷盜其他尸體時發(fā)現(xiàn)的陪葬品?!?
甄寶扇覺得此話有道理,忍不住又發(fā)了言:“那么,我們是不是只要監(jiān)視住郭威,看他接觸什么人,就可以順藤摸瓜一網(wǎng)打盡!”
一直面色嚴(yán)峻的鄭賦終于發(fā)了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這件事你就不要參與了,以身涉險的工作不是你能干的!”
甄寶扇不服,要頂嘴,鄭賦卻沒給她機(jī)會,繼續(xù)道:“你們記者工資多少錢?值得你用命拼新聞嗎?”
甄寶扇的伶牙俐齒打住了,她覺得這話有點兒道理。
“你不就是要新聞嗎,到時候我們把結(jié)果給你,你報道就好了?!?/p>
甄寶扇一拍巴掌,說,就這么定了。
回到福臺市,甄寶扇整理了一些關(guān)于配陰親的民俗資料,準(zhǔn)備寫一篇小報道,可她的心思卻總是飄到懸而未結(jié)的盜尸案上。
她總在想,郭威又做了什么,監(jiān)視他的人有沒有被發(fā)現(xiàn),得沒得到什么線索?
她每次給鄭賦打電話,都會是“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電話那頭就像鐵了心似的不讓她再參與!
這天,甄寶扇心不在焉地去給主編匯報工作,主編用手指了指電腦,告訴她來的正好。甄寶扇探頭瞧了瞧電腦屏幕,原來主編在看微博。掃了一會兒微博內(nèi)容的甄寶扇終于看到了重點:十四歲少女11月1號中午離開學(xué)校后再也沒有回來,已失聯(lián)三天,其家屬在第二天發(fā)現(xiàn)少女失蹤,馬上報警,至今未找到,生死不明。
甄寶扇接受了這個案件的采訪任務(wù),只是覺得這次的任務(wù)有點兒悲傷。她拿著失聯(lián)女孩兒的照片有些失神兒,女孩兒穿著校服的半身照,長發(fā)披肩,劉海兒整齊貼于額前,大大的眼睛就像會說話似的,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巴,面色平靜地坐在那里。
她翻看照片的背面,上面寫著:周小云,初中二年級,十四歲。2014年11月1日晚九點和母親通了最后一次電話后,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
甄寶扇拿著照片去了學(xué)校,在學(xué)校大門口被門衛(wèi)攔下了。因為忘記帶記者證,無論她花了多少口舌,門衛(wèi)都不放她進(jìn)校。
可見,這次因為周小云失聯(lián)的原因,學(xué)校方面對學(xué)生的安全變得更加嚴(yán)謹(jǐn)。
因為是周六的原因,一些學(xué)生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行地離開學(xué)校出去逛街玩耍。也許是甄寶扇和門衛(wèi)解釋的聲音過大,引起了一些學(xué)生的注意。
一名扎著馬尾辮的女同學(xué)走過來,輕輕拉了下甄寶扇,“姐姐,你在對面的甜品店點了東西沒結(jié)賬,老板讓我來找你要錢呢!”
甄寶扇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瞬間覺得這姑娘聰明伶俐,很可能是想出這么個法子要告訴她點兒什么,她夸張地拍了一下頭,“哎呀,還好你提醒我,我剛才走得太急,現(xiàn)在馬上去給老板送錢。”
二人去了學(xué)校對面的甜品店,那小姑娘捧著熱奶茶取暖,遲遲沒有喝上一口。猶豫了很久,小姑娘終于開了口,“姐姐,我之所以撒謊騙你來這里,是因為我知道你是記者?!?/p>
“你怎么知道我是記者?”
“我剛才聽見了你跟門衛(wèi)說你是報社記者甄寶扇。我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和報紙上看到過你的報道,你很有勇氣,把自己陷入危險中只為了得到真相,所以……”她終于抬起頭,用堅定的眼神看著甄寶扇,“所以,我相信你?!?/p>
這最后一句,我相信你,給甄寶扇帶來了一絲震撼。
“你叫什么名字?知道些什么?都告訴我吧?!?p>
姐姐,我之所以撒謊騙你來這里,是因為我知道你是記者
女孩兒說:“我叫小月,是周小云的同學(xué),雖然我們學(xué)校是寄宿制,但也有一部分是走讀的學(xué)生。平時,周小云休息日也是從來不回家的。11月1日中午,有一個男人接她離開了學(xué)校,因為太遠(yuǎn),我并沒有看清那男人長什么樣,大概一米八的樣子。當(dāng)天晚上,周小云并沒有回到學(xué)校,第二天周小云也沒有出現(xiàn)在教室。起初我沒有覺得異常,還以為她睡懶覺起床晚了。早上八點半的時候,我收到一條短信,是周小云發(fā)來的,讓我?guī)退蚶蠋熣埣?,說家中有事回家了。直到晚上,我接到周小云母親的電話,說聯(lián)系不上周小云,我這才知道周小云一直沒有回家,并且還失聯(lián)了?!?/p>
女孩兒越說越緊張,甄寶扇安撫她,“這些話你都和警察說了嗎?”
女孩兒握著杯子的手握得更緊,“我說了?!?/p>
“那你為什么這么害怕?”
“因為我收到短信后,回?fù)芰穗娫?,卻一直是關(guān)機(jī)狀態(tài)。那一整天我都在給她打電話,卻都沒有接通。我感覺出異樣,卻總覺得應(yīng)該不會出事,所以沒有早些向老師報告……”
甄寶扇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這并不是她的錯。
周小云的家并不難找,普通小區(qū)的普通人家,因為周小云的失蹤,她的母親生病臥床不起。
周小云的母親叫歐海歌,她說,周小云平時寄宿在學(xué)校,她們母女有每天晚上九點通一次電話的習(xí)慣,一是她想知道女兒每天都干了什么,二是確認(rèn)女兒安全。1號晚上九點是她們最后一次通話。因為日日通話的原因,母女聊的并不多,記得也只聊了兩句,女兒說“我在學(xué)校,要睡了,不多說了,媽媽再見。”就結(jié)束了通話。
2號晚上就再也聯(lián)系不上女兒,她以為周小云是手機(jī)沒電,想辦法聯(lián)系了周小云的同學(xué),結(jié)果那同學(xué)說,周小云1號晚就沒有回學(xué)校。
周小云的母親說著說著就哭了,她怪自己把女兒送到了寄宿制學(xué)校,如果孩子走讀的話,她每天都能掌握孩子的信息,孩子不見了她就能第一時間報警求助。
而周小云之所以會讀寄宿制學(xué)校,是因為歐海歌是二婚,因為考慮到周小云和繼父相處困難,所以才讓她讀了寄宿制學(xué)校。
正說著,周小云的繼父回來了。
周小云的同學(xué)小月說,那個接走周小云的男人有一米八的樣子,而她的繼父也就一米七的個頭,看來不是他繼父接走了周小云。
周小云的繼父,瘦瘦黑黑的,褲子衣服上全是泥巴,還一身的酒氣,回家也不顧及甄寶扇的存在,上來就罵周小云的母親,“日子不過了是吧,晚飯也不做,你他媽的是不是死了女兒也不想活了啊。娶了你我就倒了霉?!?/p>
歐海歌據(jù)理力爭,“我女兒沒死,也許只是出去玩幾天就會回來了?!?/p>
男人又罵咧咧了幾句,倒在沙發(fā)上就睡著了。
她看上去精疲力竭,病怏怏地對甄寶扇說,“你還是走吧,我女兒她可能沒出事,只是玩得忘乎所以,手機(jī)丟了而已。你是記者認(rèn)識人多,求你多方打探一下消息,盡快幫我找找我女兒?!?h3>八
周小云的同學(xué)小月曾說過,當(dāng)天是一個男人接走了周小云,那么這個男人是誰?既然是在學(xué)校門口,肯定會被學(xué)校周邊的監(jiān)控器拍下來,警察肯定會根據(jù)這段視頻去鎖定周小云的去處!
甄寶扇是記者,有些時候查找新聞線索就要耍點兒小心眼,使用非常手段。經(jīng)過多方聯(lián)系,她終于聯(lián)系到了公安局技術(shù)科的郝姐姐,這個郝姐姐平日里非常不好說話,這次仿佛如有神助,郝姐姐竟然很輕易地便同意,讓她看段視頻。
郝姐姐說:“負(fù)責(zé)這件案子的警察小馬哥昨天來了,他們查找了兩個多小時,以點帶面把多個地段的瑣碎畫面以時間順序連貫上了。”
甄寶扇想,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借了力,竟然可以輕松看到了這段視頻。
視頻中的顯示,正如小月所說,周小云在1號下午一點十五分,確實被一個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人接走,二人上了一輛“私家招手”,“私家招手”行駛到國道上后,就無追蹤畫面了。
“私家招手”是福臺市特有的一種叫法,它的意思是私家車接黑活兒,在出租車難打的時候,“私家招手”會主動停下向路人招手,如果路人有意就會招手上車,“私家招手”的名字由此而來。
看來,要找到這個“私家招手”的司機(jī),才能知道周小云二人去了哪里。
甄寶扇一邊想著下一步要怎么辦,一邊再上微博查看最新進(jìn)展,發(fā)現(xiàn)女孩兒周小云失聯(lián)三天被刷上了話題榜,最讓她震驚的是,有電視媒體播出了那段她看到的視頻畫面,居然有人指出認(rèn)識這個男人,更為夸張的是,在網(wǎng)友的努力下,竟然人肉搜索出這名一米八的男人是一家銀行的柜員。
網(wǎng)上的喧鬧產(chǎn)生了意外的化學(xué)反應(yīng),這個一米八的犯罪嫌疑人居然在微博上回復(fù)了這個話題。
男人叫張磊,是銀行的職員。1號下午一點十五分,他在學(xué)校門口打車的時候遇到了周小云,當(dāng)時出租車太難打到,于是周小云問了他要去的方向,兩人正好順路,便上了同一輛“私家招手”,車牌號為福A4436。
網(wǎng)絡(luò)就像樹林,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理智的網(wǎng)友會認(rèn)真分析,而不理智的網(wǎng)友成了噴子。張磊發(fā)表聲明說,他是才知道此事,他會馬上去公安局說明一切情況。
甄寶扇趕緊沖去了公安局,負(fù)責(zé)這個案子的小馬哥還是鄭隊的手下副將,甄寶扇也跟他報道過不少案子。但是,小馬哥一向是直接給結(jié)果,從來不讓她采訪辦案過程。這次也不例外,甄寶扇趕到公安局后,便被這位東北大漢小馬哥幽默地拒絕在了辦公室門外。
他說:“老妹兒啊,長點兒心眼兒吧,別給我添麻煩了,你那小筆一寫,萬一寫歪了字,我十張嘴也解釋不清啊?!?/p>
甄寶扇沒和他爭論,不進(jìn)就不進(jìn)嘍,她還有別的辦法。甄寶扇在被攆出辦公室前,把手機(jī)調(diào)成錄音模式,扔到了桌子下邊。
十五分鐘后,小馬哥和張磊的談話結(jié)束,甄寶扇以等郝帥為由留了下來,借機(jī)取走了手機(jī),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
原來,張磊和周小云上了“私家招手”后,確實聊了幾句,張磊的目的地是他工作的銀行,而周小云的目的地是廣大書城。
司機(jī)是一名女性,戴著墨鏡,頭發(fā)是染過的,微黃,挽成一個發(fā)髻在頭后。當(dāng)時,周小云坐在副駕駛,張磊坐在后邊,所以看不到司機(jī)的長相,只看到她穿著一身運動套裝,說話有點兒分不清平翹舌。
當(dāng)小馬哥問他,為什么這輛“私家招手”會開去福臺山的時候,甄寶扇驚詫了,原來警方查到“私家招手”的去向卻一直沒對外公布細(xì)節(jié),還是留了一手。
張磊說,至于為什么那輛“私家招手”會離開福臺市他就不知道了。
甄寶扇向主編報告了一些案件細(xì)節(jié),申請了報社的小面包車,給車加滿了油,手機(jī)充好了電,一路去了福臺山。
福臺山是福臺市附近的一個山區(qū),那里只有十幾戶人家,因為山路崎嶇不適宜開山辟地精耕細(xì)作種糧食,這里的村民世代以采藥種藥材為生,這里因挖出過一棵四十年的野山參而上過新聞。
甄寶扇拿著周小云的照片入了村,半天居然沒看到什么人,村路上只有五六個七八歲的孩子蹲在地上玩玻璃彈珠。
甄寶扇拿著周小云的照片給孩子們看,他們理都不理。出于職業(yè)習(xí)慣,甄寶扇經(jīng)常隨身帶著零食,她把背包里的巧克力在孩子們面前晃了晃,孩子們的注意力果然被引過來了,抓過巧克力就七嘴八舌地說:“昨天村里來了好幾個警察叔叔,問過我們,我們沒看到過這個姐姐……”
“村里的大人呢,為什么村里這么安靜?”
“我姥姥說這幾天露水薄,天氣好,正是上山采藥的好日子,能上山的大人早上就上了山,晚上才會回來。”
甄寶扇又拿出一張照片,“那你們有沒有看到過這輛車?”
一個小男孩兒咬著巧克力答非所問地說:“姐姐,為什么你們都在找這個姐姐?”
“她重要唄。”甄寶扇耐心地解釋,“你們吃也吃了,快告訴我有沒有看到過這輛車???”
另外一個大點兒的男孩兒黑著牙齒,吧唧吧唧滿嘴的巧克力,使勁咽了一口說,“昨天早上好多警察叔叔來搜山,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車停在山里了,就開走啦。姐姐,是不是車比參值錢啊?!?/p>
甄寶扇坐在籬笆下,看著天真無邪玩耍的孩子們,思緒越來越亂。
看來,通過天眼工程,小馬哥早掌握了車牌號為福A4436的“私家招手”最終的目的地是福臺山,出于辦案考慮,他交待過工作人員不準(zhǔn)泄露。所以,媒體得到的視頻畫面就只有周小云和張磊二人上車那一段,也就是這段視頻讓大家誤認(rèn)為二人因為認(rèn)識而上了同一輛“私家招手”。
甄寶扇也豁然明白,怪不得一直都不好說話的郝姐姐這一次竟然那么好說話,居然讓她沒費力氣就看到了視頻。原來給她看的不過是警方對外廣而告之的信息。
為了得到一些獨家的一手信息,甄寶扇決定,今天,一定要等到這些村民回來。
下午陽光正好,像軟被一樣蓋在身上。甄寶扇想著案子的采訪謀劃竟然靠著籬笆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幾個玩彈珠的小孩子的爭吵聲才使甄寶扇醒過來,她瞧著天色開始漸暗,這天都要黑了,正準(zhǔn)備起身,就聽小孩子大叫:“姐姐,姐姐,你看,他們回來了?!?/p>
順著小孩子指的方向,甄寶扇瞧了過去,山邊果然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很多人,正朝著村里的方向走來。
孩子們隨即一哄而散,迎著從山上回來的父母飛奔過去。
甄寶扇也迎上去拿著照片指給村民們看。其中一個年歲稍長的,看著像村里的帶頭人,一問,果然是村長。他說:“昨天,一批警察半夜就上了山,今天早上才撤走。他們問過我們這些問題了,如果照片中的女孩兒在村里出現(xiàn)過,我們一定會發(fā)現(xiàn)的。雖然在我們山上發(fā)現(xiàn)了搭載失蹤女孩兒的車輛,但是我們真沒看到過有陌生人進(jìn)村?!?/p>
甄寶扇不甘心,又追問道:“那最近村里就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嗎?”
村長想了想,“最近大家白天都在山里采藥,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一樣的啊?!?/p>
村里人口不多,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留守在村里的人不是要照看孩子的中年人,就是上了歲數(shù)的老年人。體力好的上山采藥,采到稀有的藥材也能小賺一筆。但因為采藥不成規(guī)模,鮮有藥商來收藥材,村民都是自行下山去集市上賣。每年的十月末正是采藥的季節(jié),村里人一般早上五六點就上山,下午五六點才下山,深山總有野獸出沒,所以村民絕不會耽誤上下山的時間。
一無所獲,回城的路上,甄寶扇決定,還是先找小馬哥聊聊。
甄寶扇知道小馬哥不像鄭賦那樣好說話,所以特意以咨詢惠蘭尸體失蹤案的理由找上門。
小馬哥是位年輕的老刑偵,自然不是好糊弄的。果然,剛說了兩句他就看穿了甄寶扇的目的。
“老妹兒啊,鄭隊和郝帥因為惠蘭的案子還沒有回來,估計是發(fā)現(xiàn)了線索正排查呢,他們不聯(lián)絡(luò)你自然是還不想告訴你案件的進(jìn)展。鄭大隊長都沒說,我一個小副隊長自然也不好多插嘴,你說是不是啊?!?/p>
甄寶扇連連點頭,卻蹲在辦公室門口不肯走。
這一蹲就到了晚上九點多。終于,小馬哥于心不忍還是告訴了甄寶扇周小云案子的幾個細(xì)節(jié)。
當(dāng)天,他們在福臺山里,在那輛“私家招手”車附近,發(fā)現(xiàn)了兩種車胎痕跡。也就是說,這里曾經(jīng)至少出現(xiàn)過兩輛小汽車。經(jīng)鑒定,除了那輛“私家招手”的車痕外,另一種是一輛小面包車常用輪胎的痕跡。
在“私家招手”車?yán)铮教崛×艘恍┟l(fā)和指紋,證實周小云曾乘坐過這輛車。目前,不排除犯罪嫌疑人把“私家招手”開到這后,把周小云換上了一輛事先停在這里的小面包車上,駕車離開,留下了“私家招手”。目的是為了隱藏行駛路線。
1號當(dāng)晚九點左右是周小云和母親的最后一次通話,那個時候,也許周小云是受到對方脅迫才說了那樣的話。第二天發(fā)給同學(xué)小月的短信也很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所發(fā)。因為當(dāng)小月回?fù)茈娫挄r一直無人接聽。這有兩種可能,一是犯罪嫌疑人不讓周小云接聽,二是周小云當(dāng)時已被害了。
聽到這兒的時候,甄寶扇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為什么兇手要這樣做?
小馬哥說:“老妹兒啊,周小云的失蹤也許并非特別策劃,如果是犯罪嫌疑人蓄意圖謀怎么還會讓同一時間打車的張磊上車?犯罪嫌疑人很可能是早有打算,但目標(biāo)并不是周小云。周小云的失蹤是犯罪嫌疑人的臨時起意,但肯定有不為人知的利益驅(qū)使,現(xiàn)在拐賣婦女到偏遠(yuǎn)山區(qū)做媳婦的事情也不稀奇?!?/p>
甄寶扇卻覺得,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至少周小云現(xiàn)在還活著,被賣到農(nóng)村總有被解救的一天。
不料小馬哥嘆口氣說:“但愿不是為了販賣人體器官?!?/p>
甄寶扇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驚恐不已。
其實案子在未破之前,都會有N種可能,只不過小馬哥不想一一列舉了。
甄寶扇突然大呼一聲,她想到一個非常嚴(yán)重的問題,“停在山上的小面包車是他們提前放置的,這說明什么?他們是慣犯?”
“老妹兒啊,哥也愁啊。在福臺市,我們沒有接到過類似的少女失蹤報案,是不是慣犯現(xiàn)在還不好說。這小面包車可能是提前放置在那兒的,也有可能是后來接應(yīng)的。就目前所掌握的證據(jù)來看,提前把車停在山上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小面包車是后來的,犯罪嫌疑人就至少有兩個人,但我們并未在‘私家招手周圍發(fā)現(xiàn)第三人的腳印?!?/p>
甄寶扇又覺得此事有問題,“那你們?yōu)槭裁窗衍囂峄貋砹??犯罪嫌疑人肯定會回來取走這輛車的,我們只要守株待兔就能找到犯罪嫌疑人了?!?/p>
小馬哥搖了搖頭,“這輛車肯定被棄了,微博上、電視上,視頻畫面都已曝光,誰還敢來取走這輛車?”
甄寶扇點了點頭,這話到也對。“只是……這輛車就算再破也值一萬多吧?如果對方早就決定舍棄這輛車,那這個周小云到底有多大的價值?”
小馬哥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老妹兒啊,你是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女孩兒在那些人的眼中是有行情的。拐賣婦女,特別是這么年輕貌美的,至少能賣到四五萬吧。如果是黑市販賣器官,就更不止這么多了……”
甄寶扇渾身打起寒戰(zhàn),為什么世界上有這么兇狠的人,為了財可以剝奪一個年輕性命。
“那你們警方有沒有想到找到周小云的辦法呀,時間越久,周小云越是兇多吉少啊?!?/p>
小馬哥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妹兒,這還用說,我們當(dāng)然在積極想辦法。已經(jīng)安排人在必經(jīng)福臺山的兩條路上排查車輛行駛記錄,也在利用高科技手段追蹤周小云手機(jī)信息。因為我們在‘私家招手上并沒有發(fā)現(xiàn)曾在視頻上出現(xiàn)過的周小云的包包,也就是說,周小云的手機(jī)應(yīng)該還在犯罪嫌疑人身上?!?
小馬哥看了看時間,一臉的委屈,“老妹兒,哥仗義吧,跟你說了這么多?!?/p>
甄寶扇點點頭。
“那你答應(yīng)哥一件事?!?/p>
“小馬哥,你說?!?/p>
“回家吧,太晚了不安全。”
甄寶扇點點頭,乖乖地抓著包包出了辦公室。身后,傳來小馬哥的叮囑,“案子沒水落石出前,別瞎寫啊。”
甄寶扇擺擺手,“放心,哥?!?/p>
甄寶扇轉(zhuǎn)回身時兀自笑了,她太了解小馬哥了,不能說的他絕對不說,能說的,他才會說。
甄寶扇掏出手機(jī)邊走邊編輯著發(fā)給主編的短信,突然間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新買的手機(jī)掉到了地上,這讓她心疼不已!抬頭時發(fā)現(xiàn),那跑得急匆匆的人竟是小同。
小同是小馬哥的助手,就像鄭賦和郝帥一樣的搭檔組合。小同這么著急一定是發(fā)生了大事。
甄寶扇顧不上抱怨,尾隨著小同又轉(zhuǎn)回辦公室門口,隔著門側(cè)耳傾聽小同的報告。
小同說,“有反饋了,2號中午十二點,在南州市高速公路收費站,收費人員發(fā)現(xiàn)了穿著運動服,頭發(fā)偏黃,開著小面包車的女性司機(jī),車牌號是福A4436?!?/p>
甄寶扇想著,這福A4436不正是“私家招手”的車牌嗎,難道犯罪嫌疑人做了假牌?。?/p>
南州市離福臺市有近一千公里,跨了一個省啊。以小面包車的時速,最快也要十四五個小時才能趕到。
11月1日晚九點,以周小云最后一次通話時間為準(zhǔn),假設(shè)當(dāng)晚九點后周小云被犯罪嫌疑人轉(zhuǎn)移到小面包車上行駛?cè)ツ现菔?,途中不出意外,十五個小時后,也就是2號中午十二點左右,被人發(fā)現(xiàn)她出現(xiàn)在南州市高速公路收費站。
甄寶扇看了下手機(jī)的時間,此時是11月4日晚十一點。
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兇手還在不在南州市???
甄寶扇耳朵貼著門貼得更緊了,又聽到小同說,“我已經(jīng)和那邊的高速公路收費站取得了聯(lián)系,讓他們調(diào)查最近幾天路況信息。反饋回來的信息是,并未發(fā)現(xiàn)福A4436的小面包車出現(xiàn)在高速公路出口。要么,犯罪嫌疑人換了車離開南州,要么,犯罪嫌疑人現(xiàn)在還在南州。已經(jīng)和南州警方取得了聯(lián)系,借助他們的力量,查找犯罪嫌疑人的蹤跡要容易的多?!?/p>
只聽到小馬哥說:“我們不能在這兒等消息,你現(xiàn)在就跟我去南州?!?/p>
甄寶扇轉(zhuǎn)身離開,馬上給主編打了電話。
她要申請報社最好的車,也要去南州。
甄寶扇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車居然壞在了高速公路上。她一個人,凌晨四點,傻傻地坐在車?yán)锏却仍?/p>
等救援車把車拖走,又修好,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十九個小時。到達(dá)南州市前,她就收到了小馬哥發(fā)來的信息。
周小云已死。
這五個字讓她悲痛萬分!她追查了那么久,多么想得到的消息并不是這個。此刻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訴周小云的母親和小月,周小云已死的這個殘酷事實。
甄寶扇告訴小馬哥,她已經(jīng)到了南州市,希望和他們會合了解詳細(xì)信息,她要給關(guān)心周小云的人一個真相。
小馬哥發(fā)來一條信息,兩個字:石山。
從南州市到石山,甄寶扇導(dǎo)著航開車用掉了六個小時,這里是南州市轄最偏僻的一個小山村。
來到在這里,仿佛來到了福臺山。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偏遠(yuǎn)、人煙稀少的小村落。
甄寶扇找到小馬哥的時候,現(xiàn)場證據(jù)已經(jīng)采集完畢。
在半山腰的一處空地上,只見一個大坑。
小同說,這是一個墳坑。
甄寶扇右眼皮微跳,仿佛明白了什么。
小同又解釋說,周小云是被犯罪嫌疑人活活憋死在這里的,目的是配陰親。
“配陰親”這三個字,如五雷轟頂般炸得甄寶扇的頭嗡嗡響。
剛給兒子配了陰親的老劉家看到這么多警察來也不淡定了。老劉說,兒子死后半個月,他們托人到處打聽配陰親的媒人,幾天后,這個黃發(fā)女人聯(lián)系上了他。
這個黃頭發(fā)的女人自稱是白姐,她說,自己知道有一個少女,不過已死了三年,“嫁”過來的是尸骨。
老劉家不同意,他們最想找一個死亡不久的少女給兒子配陰親。白姐說,會多多留意的,但禮金可不是兩三萬的事情了。
沒想到三天后,老劉就接到了白姐的電話。
白姐說找到一個病死的少女,家里也想為她配陰親,她覺得和老劉家正合適,所以想牽這條線。對方禮金要八萬。
老劉家只能拿出六萬,最后白姐說會盡力促成這件事。
最終,對方同意以六萬元的價格“嫁”出自己的女兒。
11月3號,老劉看到了少女的尸體,少女長相身高都非常理想,他們很滿意。但是,對方家長并沒有來。白姐說,對方一切事宜都由她代理。老劉家并未多想,舉行了合葬儀式。
沒想到,這才三天,就這么多警察找上了門。他們當(dāng)然不知道周小云是死于非命,以為真是病死的少女而已,哪想到是被白姐害死后賣給他們的呀。
老劉家一再強(qiáng)調(diào):“如果他們知道,是一定不會要的!”
現(xiàn)場的村民皆是嘆氣,是啊,大家都明白,如果知道白姐把一個花季少女害死后送來尸體,誰也不會接手的。誰都想不到,犯罪份子為了賺給死人配陰親的錢,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活人的身上。
根據(jù)老劉家提供的線索,殺害周小云的白姓女子在返回福臺市的高速公路上被截獲。
女子叫白蓮花,今年三十五歲,未婚獨居。
她聽朋友說,鄉(xiāng)下有配陰親的習(xí)俗,而有些人就靠盜挖尸體配陰親牟利,尸體越“新鮮”,所謂的“禮金”就越高。于是,她就想做這門生意。
很快,她聯(lián)系上一樁生意,但對方不想要尸骨,她無奈放棄了盜尸的想法,而起了殺人牟利的歹念。
那天她開著套牌車到學(xué)校附近轉(zhuǎn)悠,看到很多人打車打不到出租車,就裝做是“私家招手”的樣子朝著路人招手,張磊和周小云就這樣上了她的車。
二人報了目的地后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二人并不相識,張磊在銀行下了車后,車上只剩下周小云,這正是一個她等了很久的機(jī)會。
她裝做為朋友宣傳飲料,征求試喝者的意見為由,免費給了周小云一瓶飲料。她在給周小云的飲料里放了六片磨成粉面的重度安眠藥。周小云毫不設(shè)防地喝了幾口,很快睡著了。
當(dāng)天晚上8點半,她們到達(dá)了福臺山。
她曾來這里踩過點,知道這里的村民有早出早歸的習(xí)慣,所以這個時間山里絕對不會有人出現(xiàn)。她想在這里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周小云。沒料到,當(dāng)她準(zhǔn)備下手的時候,周小云醒了。
周小云跑了,可是在這荒山野嶺的黑夜里,對山路不熟悉的她很快被白蓮花抓住。
白蓮花把周小云綁到了事先準(zhǔn)備好的小面包車上,她回到“私家招手”上拿準(zhǔn)備好的厚枕頭時,周小云包里的手機(jī)響了,來電顯示是媽媽。當(dāng)時她很慶幸,還好周小云跑的時候沒拿包,如果周小云拿包逃走肯定會用手機(jī)報警。
她用刀子對準(zhǔn)了周小云的臉,恐嚇?biāo)?,如果不按她說的做,這張臉就會開花。臉花了,她就沒用了,沒用了就會死。如果照著她說的做,不過是被賣到山里給人做媳婦,至少能保住一條命。
兩條路,選擇一條吧。
在恐懼的驅(qū)使下,周小云自然如木偶一般什么都照做。只是她沒有想到,白蓮花的目的可不是做人販子。
五分鐘后,周小云死在了白蓮花的厚枕頭之下。
甄寶扇再見到鄭賦的時候,他手頭的案子也結(jié)束了。原來,在抓獲白蓮花的第二天,一同被抓獲的還有郭威。
警察在白蓮花的家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金銀手飾,而其中一個金鐲子上雕刻著蘭花,印著惠蘭二字。郭威正是和白蓮花聯(lián)手盜走黃花山女尸的合伙人。
平安村做棺材的吳老頭兒,夜里穿行黃花山時會聽到那一聲——叔!制造者就是白蓮花。
這個世界沒有鬼,只有心懷不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