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本杰明·馬科維茨來說,童年時代去波羅的海度假的回憶,都濃縮在一張早餐桌上。
1975年,我家從加利福尼亞搬到得克薩斯,那年我2歲,我的父母都是學(xué)者,他們在那兒的州立大學(xué)找到了不錯的工作。我們住進了一棟20世紀20年代造的木板房里,那房子有一條很寬的前門廊和一個很大的花園。屋子后面有一座小木棚,我們把那兒稱為游樂室。這棟房子的前主人是一個白人老太太,她有一個黑人仆人,那仆人原來就住那里。當我的父母把它修葺一新時,建筑工人還在附近找到了一窩銅頭蛇。
我家跟鄰居之間的地盤用一些灰?guī)r柱子隔開。他們沒有裝上大門或者其他什么類似的東西,但這些柱子給人一種印象,也很說明問題,這里并不是一個歡迎你上門拜訪鄰屆的地方。這個社區(qū)此前—直有個不成文的管理規(guī)定,非洲后裔除非被業(yè)主雇用,否則不允許在這里居住,當然了,現(xiàn)在這早已不合法。我父親是一個從紐約北邊小地方來的猶太人,母親是來自德國石勒蘇益格一荷爾斯泰因州的女人。南部的城市有這樣那樣的規(guī)矩和歷史,但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我父母的婚姻毫無疑問不符合猶太人的傳統(tǒng),在康涅狄格舉辦的婚禮上一個親戚都沒到,他們都認為我父親娶一個基督教徒是離經(jīng)叛道。而我母親這邊則沒有類似原因,只是從德國過來太遠了而已。得克薩斯對我們來說是一個中立的地方,在這里可以從頭開始。唯一的問題是夏天太熱了,真的很熱,所以我的父母就會帶著我、我的弟弟和三個妹妹去歐洲度一次長假。首先是去倫敦,我父親在那里上的小學(xué);然后是去弗倫斯堡,在德國北邊靠近丹麥邊境的地方,在那的海濱別墅待一段時間,二戰(zhàn)后我母親家搬到了那里。
我母親的家族在那塊土地上已經(jīng)生活了快100年。最開始是外曾祖母給一條山頂?shù)牧质a大道起了名字“die SchoneAussicht”,意思是美麗的景色。照顧過我母親的老嬤嬤就住在別墅隔壁花園的一間小屋里,我們拜訪她時她會很高興,送給我們一大把糖果。我母親的家族流淌著大海的血液,外祖父是一個海洋工程師,在海灣里有一條游艇。我們還是小孩時他把游艇開到了岸邊的沙丘上,下錨讓我們在那過夜。花園里躺著很多壞了的小艇,叔叔們和表兄弟們花了很多時間修復(fù)它們,然后把它們拖到海灘上,不過那段時間里,每天最重要最讓人期待的是早餐時間。早上我們都會出門去買面包,在山頂大道最尾端的一間倉庫樓房,面包師就住在那兒,是一對母女,我們叫小的面包師“Diejunge Frau Petersen”,不過她今年也已經(jīng)75歲了;我們叫她的母親“Die alteFrau Petersen”,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世。二戰(zhàn)后,我的外祖母曾經(jīng)借用過她們的烤爐給家人做姜餅,還幫忙改進了面粉、雞蛋和糖的比例。
我們買的面包叫作“Butterbrotchen”,它的底部形狀稍平,顏色是白色的,頂部則是一個微硬的棕色殼,形狀像不規(guī)則的山·脊。切開后,中間部分非常柔軟松散,我們通常最先把這一部分吃掉。然后涂上很多黃油和一種酸味的草莓醬,或者來一勺黏稠的白蜂蜜,把整個面包全部吃掉。我們每天早上都很撐,直到再也吃不下,除了星期天,因為面包師那天休息。
現(xiàn)在那家面包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店面也改換成了一家保險公司。當然了,還有其他的面包店,很多,但我再也找不到當初的美昧了。它們在哪兒,去年的面包,前年的面包?我能找到口昧最接近的面包店叫作Kieler,但它賣的Butterbrotchen沒有我記憶中的棕色黃油邊。我們的朋友來弗倫斯堡看我的時候都搞不懂為什么我一定要在早上去買這種面包,而不是隨便找點白面包湊合。
不過盡管如此,我們每年夏天還是會去那里,我的弟弟和他的家人、我的妹妹們和她們的家人、我的妻子和我們的兩個孩子,還有我的父母,我們會輪流去那間小別墅住,有時是幾家人一起。跟以前一樣,起得最早的去買面包。SchoneAussicht這塊地界已經(jīng)不像當年那么冷清,不過院子里那些沒修好的小艇已經(jīng)不會有人再去修理了。屋子這么多年一直沒變,它正對著的波羅的海,丹麥的海灣,也_直沒變,變得只有一年四季的景色。新的面包師已經(jīng)認得我們這個來自美國的家庭,猶太人在逾越節(jié)上會說“明年我們會去耶路撒冷”;而對我來說,每年我都會去弗倫斯堡,而心里期待的,是早餐桌上的面包還和去年一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