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春樹

當核潛艇服役屆滿時，拆卸它們是一個復雜、費力的過程。在通俗小說里，核潛艇一直是個偏愛的主題。在《獵殺紅色十月》等電影到《駛向深海》等播出時間很長的電視連續(xù)劇中，它們總是被描繪成像幽靈般在海底無聲游弋的、令人畏懼的武器。

當這些核潛艇壽終正寢時，它們實際上就變成了漂浮的核威脅，因為它們滿載著嘶嘶作響的、致命的、十分難處理的乏核燃料（是經(jīng)過輻射照射、使用過的核燃料）。多年來，擁有核艦艇的大國海軍不得不花費巨大精力來處理這些龐大的、日益衰老的、冷戰(zhàn)遺留的潛艇編隊和彈道導彈核潛艇。

于是，地球上誕生了最令人奇怪的工業(yè)墓地——從美國太平洋西北角，穿過北極圈，延伸到俄羅斯海參崴的太平洋艦隊。這些潛艇墓地有多種形式。最污穢不堪的一類位于西伯利亞北面的喀拉海。在300米深的海床上散布著核潛艇反應堆和燃料，它們本質(zhì)上就是核廢料垃圾場。

銹跡斑斑的殘骸

位于俄羅斯西北部北極圈內(nèi)科拉半島奧蘭亞灣入口處的柴油動力潛艇垃圾場是一個引人注目的景象：完全銹蝕的艦首露出了內(nèi)部的魚雷管，腐蝕掉的瞭望臺以怪異的角度側(cè)翻傾覆，而船殼也像被海鷗叼起摔在巖石上的海貝一樣爆裂成碎片。

位于奧斯陸的環(huán)境觀察組織“貝羅納基金會”評論道：蘇聯(lián)人把喀拉海變成了一座“放射性垃圾水族館”。海床上散落著大約17000個含有放射性廢料的集裝箱、16座核反應堆以及5艘完整的核潛艇，其中一艘的兩座核反應堆還滿載著燃料。

“貝羅納基金會”的執(zhí)行主任尼爾斯·博默警告說，喀拉?，F(xiàn)在是石油和天然氣公司的開采目標，偶然鉆探到的這些廢料，從理論上來說，有可能破壞核反應堆的保護外殼或者核燃料棒的外包殼，向周圍的漁場釋放放射性核素。

至于官方的潛艇墓地就更容易被觀察到了：你甚至可以在“谷歌地圖”或“谷歌地球”上搜索到——搜索放大即可看到美國最大的，位于華盛頓州漢福德的核廢料倉庫、北極圈內(nèi)科拉半島上的賽達灣或者海參崴周邊的造船廠。里面有一排排的巨型鋼罐，每個大約12米長。它們一個個被排列整齊后放進漢福德長長的土坑里等待將來一起埋葬，一列列地排放在賽達灣的碼頭上或者漂浮在日本海的海面上，捆綁在海參崴旁邊巴甫洛夫克斯?jié)撏Щ氐拇a頭墩上。

拆卸核潛艇

這些鋼罐是從幾百艘核潛艇上拆下來的廢棄物。它們被稱作“三隔艙部件”，是密封的，卸除燃料后的反應堆塊。它們是被位于華盛頓州布雷默頓的美國國防部普吉灣海軍船塢通過一系列退役程序后才進行拆卸的。

那么，這些廢棄物是被怎樣拆卸下來的呢？這是一個細致而縝密的過程。首先，廢棄的潛艇被拖拽至一處安全的燃料卸除碼頭。在這里清除掉反應堆隔艙的全部燃料以露出乏燃料組件。然后拆除每個部件并放置到乏燃料的鉛罐中。最后由安全列車運送到一座長期存放的處理工廠進行處理。列車的終點在美國是愛達荷州布局凌亂的國家實驗室中的海軍核反應堆設(shè)施，在俄羅斯則是位于西伯利亞的瑪雅克钚生產(chǎn)加工廠。

盡管蒸汽發(fā)動機、泵、閥門和管道等反應堆設(shè)備現(xiàn)在已不含濃縮鈾，但里面的金屬由于幾十年原子分裂造成的中子轟擊已經(jīng)具有放射性。所以，卸除燃料后，潛艇被拖拽進干船塢用切割工具和噴槍把反應堆隔艙及兩邊的隔艙從潛艇的船殼中分解開。然后，將厚重的鋼板焊接到它們的兩頭。因此，鋼罐不僅僅是儲藏容器，還是巨型的、高壓的鋼鐵部件組成的核潛艇本身。至于剩余非放射性的潛艇部件則全部會被回收再利用。

俄羅斯也在使用這一技術(shù)，因為西方擔心其退役程序把關(guān)不嚴，唯恐核裂變材料落入危險分子手中。比如，在賽達灣附近的安德列耶娃灣，俄羅斯仍然存儲著上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的90艘潛艇的乏燃料。所以在2002年，八國集團國家啟動了一項10年200億美元的計劃：把普吉灣的拆卸技術(shù)轉(zhuǎn)讓給俄羅斯聯(lián)邦。這包括北德文斯克的燃料卸載設(shè)施及拆除設(shè)施的技術(shù)及存儲的改進，以及建造用于退役核反應堆的 陸基存儲船塢。

漂浮的威脅

雖然拆除核潛艇的步驟繁瑣而縝密，但這些拆卸下來的廢棄物仍然有著一定的威脅。

由于反應堆兩邊都有充氣的隔艙提供浮力，反應堆塊漂浮在俄羅斯賽達灣的海面上。而在海參崴旁邊的巴甫洛夫克斯，54個鋼罐任憑狂風肆虐漂浮在海上。

有些蘇聯(lián)潛艇裝有液態(tài)金屬冷卻反應堆——使用鉛-鉍混合物來給反應堆中心降溫——而并不是使用常規(guī)的加壓水冷卻反應堆。在冷卻廢棄的反應堆里，鉛-鉍混合冷卻劑能夠把潛艇冷凍成一塊龐大笨重的固體塊。但經(jīng)過這樣處理的潛艇仍未退役，存在一定的危險性。因此為了安全起見，它們將不得不被拖拽至極其偏僻的，同樣位于科拉半島格拉米卡灣的船廠。

到目前為止，俄羅斯使用“三隔艙部件”方法，退役了北方艦隊的120艘核潛艇和太平洋艦隊的75艘潛艇。同時在美國，125艘冷戰(zhàn)時期的潛艇以這種方式拆卸，法國也使用同樣的方式。然而，英國皇家海軍的核潛艇設(shè)計不同，那里的核反應堆模塊可以整體拆除而無需從中部切割以斷開隔艙。英國國防部發(fā)言人說，“核反應堆的壓力艙可以整塊拆除、包裝、運輸并儲藏?！?/p>

但是，英國想使停泊在英格蘭南部德文波特港的12艘廢棄潛艇和蘇格蘭羅賽斯港的7艘潛艇退役的計劃近期內(nèi)不會發(fā)生，因為政府還未決定哪5個地點將最終存儲那些壓力艙和乏核燃料。

來自水的恐懼

環(huán)保團體也對美國的燃料儲藏給予關(guān)注。自從第一艘核潛艇“鸚鵡螺號”于1953年啟用以來，愛達荷國家實驗室一直是所有美國海軍乏燃料的最終目的地?！吧吆勇?lián)盟”（一個環(huán)保游說團體）的比阿特麗斯·布雷斯福德說：“‘鸚鵡螺號’核潛艇的原型反應堆在愛達荷國家實驗室測試，此后海軍核潛艇的每一滴乏燃料殘余物都留在了愛達荷州。它們被儲藏在蛇河上游含水土層的上方。這是北美大陸第二大的統(tǒng)一地下水體。”

“乏燃料儲存在地面上，但其它的廢棄物埋在地下的含水土層上方。這一做法可能還將持續(xù)半個世紀。這是愛達荷州很多居民的擔憂?！笔艿酵{的不僅僅是含水土層上方的活水：這個州的標志性農(nóng)作物土豆也將受到影響。

即使安全程度高，放射性物質(zhì)也會偶爾泄漏。比如，愛達荷國家實驗室和華盛頓州漢福德核廢料倉庫兩處都經(jīng)受過非同尋常的核泄漏：風滾草先是被吹落進冷卻池，由此沾染到被核污染的水，然后又被風吹落至設(shè)施的四周。

為確保廢棄核潛艇的安全，美國不得不采取了一系列昂貴的長期措施。然而，這似乎并未阻止軍方建造更多的核潛艇。俄羅斯目前也在北德文斯克建造4艘新的核潛艇，預計在2020年之前將再建造8艘。

看來，潛艇墓地和乏核燃料的儲藏地還將持續(xù)忙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