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牡丹江師范學院文學院，黑龍江牡丹江157011］

遲子建小說的兒童敘事視角

⊙王晶［牡丹江師范學院文學院，黑龍江牡丹江157011］

遲子建小說創(chuàng)作喜歡以兒童視角描繪世情人生，展現(xiàn)不同于成人敘事的奇幻的世界。她的小說中努力追求兒童的真純美好的天性，以兒童視角去觀察世界，真誠地展現(xiàn)出對北大荒這篇神奇的黑土地的守望，兒童視角下的“禮鎮(zhèn)”并不禮，這刻畫出她對人性的呼喚和追尋。兒童敘事視角的運用成為遲子建小說敘事的一種特色。

遲子建兒童視角人性

遲子建，一位來自東北邊塞之地的女作家，她的作品有約三分之一都采用了兒童視角，她的兒童視角更多地展現(xiàn)的是人性化的關(guān)懷和寬容。她以女作家特有的柔美和敏感將閉塞的故鄉(xiāng)黑土地帶入讀者的世界，并展現(xiàn)出對人性的關(guān)懷。

一、童眸里的自然與人情

1984年遲子建創(chuàng)作了她的第一篇中篇小說《北極村童話》，小說以一種兒童視角觀察著這個遙遠的漠河小鎮(zhèn)上神奇的一切。

兒童視角，是說“小說借助于兒童的眼光或口吻來講述故事，故事的呈現(xiàn)過程具有鮮明的兒童思維的特征，小說的節(jié)奏、姿態(tài)、結(jié)構(gòu)及心理意識因素都受制于作者所選定的兒童的敘述角度”①。遲子建將大自然的生機活力、多姿多彩與孩子們的活潑好奇、充滿幻想的天性共同架構(gòu)出了一幅情趣盎然的圖畫。兒童的眼中云彩可以像爐膛的火，像貓兒的舌頭，像公雞的尾巴。②孩子們對大自然充滿向往，他們認為大自然是神秘的，自然界的花鳥魚蟲成為他們的玩伴。所以在遲子建的小說中孩子可以與動物交流，如《北極村童話》中的迎燈和狗，《五月牛欄》中的寶墜和牛，《日落破窯》中的關(guān)曉明和狗，孩子純凈的心靈就如動物對于這個世界或者說如動物對于人類的情感，單純沒有雜質(zhì)?！侗睒O村童話》中迎燈的“傻子狗”在迎燈生病時拼命地想掙脫鐵鏈子，瘋了似的又叫又跳，但是在見到迎燈后爛泥似的癱在泥土上，用舌頭舔著迎燈的手心。在小說的末尾“傻子狗”跳入江中追尋它的小主人去了，動物對于人的情感是真摯的，就像迎燈在飯桌上偷拿饅頭去喂狗，并將心中的小秘密對狗兒說一樣，孩子們與動物的情感交流真摯而單純，動物可以作為朋友分享他們心中的情感，動物能夠聽懂他們的話語，理解他們的心事。在遲子建兒童敘事視角的作品中，她有意地將自然中的一切都寫得十分的惹人憐愛，云彩可以具象為一樣東西，動物可愛純真，這些既符合敘述視角，又對自然做了一次極具詩意之美的呈現(xiàn)。

兒童作為個體的人的成長的最初階段，保留了未受任何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影響的生命最初體驗，所以此時他們愿意去觀察而并非是評判他們所不理解的成人的社會中的人和事。在兒童視角建構(gòu)的文學作品中，道德化的評判和理性的說教較之冷靜客觀的敘事并不會被明顯地表現(xiàn)出來。兒童的感知并未成熟且不夠精確，在認知上常常會以自我為中心，不太在意他人的觀點，自然不會受到影響，不會以他人的角度去觀察世界。所以敘述過程中的態(tài)度常帶有主觀色彩且易變。因此，會出現(xiàn)一種專屬于兒童視角下的經(jīng)驗，即“非日常性”經(jīng)驗。所以在兒童視角下創(chuàng)作出來的小說即使是“不近人情”的也是沒關(guān)系的，因為孩子的眼中人情是溫暖的，是美好單純的。

遲子建《麥穗》中“麥穗”對于妹妹西西和圖畫老師的事情并沒有提及過多自我的感受，而是在“那件事情”發(fā)生后、父親總是指揮西西干這干那的時候“同情西西的遭遇”，之后雖然表現(xiàn)出他對圖畫老師的厭惡，但是只是做了一些幼稚的報復行為，并沒有做出任何的道德意義上的評判。即使在《花瓣飯》中亦是，雖然在父母被批判這樣黑暗的社會背景下，遲子建仍舊以大量的筆墨去寫孩子之間的事情。社會背景對于這些還未涉入社會的孩子們沒有任何影響。他們?nèi)粘Ｔ捳Z中雖然有些打鬧卻充滿了溫情。但是遲子建在運用兒童視角這一敘事策略時，將自己完全從敘事者的身份中剝離，以單純的兒童視角去審視成人的世界是不可能的?！白髡呤且徊孔髌坊没龅臄⑹稣?，以及透射出視角的‘原點’，由此形成敘事的扇面，并在視角周轉(zhuǎn)中形成敘事世界的圓?！雹?/p>

二、黑土地上的記憶與守望

北極村是坐落在我國最北部的一個美麗的村落，這里既是遲子建《北極村童話》中的美好世界，也是遲子建幼時生活的村莊。一種敘事視角的選擇并不是隨機的，它會受到人生感悟、生活體驗、個性心理的種種影響。遲子建說：“我的故鄉(xiāng)有廣袤的原野和森林，每年有多半的時間是在寒冷中生活。大雪、爐火、雪爬犁、木刻楞房屋、菜園、晚霞……這都是我童年時最熟悉的事物，憶起它們時總有一種親切感，而它們最后也經(jīng)常地出現(xiàn)在我的作品當中。我想沒有童年時被大自然緊緊相擁的那種具有田園牧歌般的生活經(jīng)歷，我在讀大興安嶺師專中文系時就不會熱愛上寫作?！雹芸梢娡晟罱?jīng)驗對于遲子建來說影響力度極大。

成長是一個不斷收獲同時不斷失去的過程，童年的美好作為一種記憶封存在遲子建的頭腦中，然后再以兒童的視角敘述出來，引導讀者感覺透過一個干凈純真的視角觀察的世界。遲子建對于童年經(jīng)歷的描寫無疑是帶有回憶性質(zhì)的，而且?guī)в幸环N懷舊的情懷，伴隨著這種情懷，她建構(gòu)了一個干凈美好、單純自然的世界。蘇童曾為遲子建《微風入林》寫跋，她說：“大約沒有一個作家的故鄉(xiāng)會比遲子建的故鄉(xiāng)更加先聲奪人的了。她在中國最北的雪地里長大，漠河，北極村，木頭房子，冰封的黑龍江，雪泥路上的馬車……”⑤遲子建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童年，才能創(chuàng)造出帶有溫情如春水般的作品。

兒童時期處于人類思維發(fā)展的初級階段。兒童視角的運用使遲子建的小說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別致的詩意世界。遲子建注意到現(xiàn)代文明使生活變得愈加方便舒適的同時，卻在悄悄地抹殺人們的激情，孩提時的幻想和憧憬開始逐漸消散。

“童言無忌”是屬于兒童的一種“特殊權(quán)利”。因為孩子們的心靈純凈，他們的話語則極具真實性與震撼力。《北極村童話》中因為迎燈單純的好奇心使她不止一次的問道“柱兒”，這是姥姥和姥爺一直回避不想談的傷痛，她說：“姥爺多可憐，他死了兒子不敢大聲哭，姥姥更可憐，她的兒子死了她都不知道，……”⑥孩子的話簡單真摯，說出的卻是深藏于大人們心底的那抹真實。遲子建試圖通過小說告訴人們無論人生是否如意，幻想與憧憬支撐著人生存下去。選擇兒童視角正說明了遲子建對這份美好童真以及幻想與憧憬的執(zhí)著堅守。

三、“禮鎮(zhèn)”中的呼喚與期盼

1984年遲子建開始以兒童視角創(chuàng)作小說，她建構(gòu)出一個風景舒暢、人情優(yōu)美的北極村世界，然而伴隨著她的小說創(chuàng)作逐步走向成熟，在她的筆下還建構(gòu)出了一個盛開著穗狀花朵的禮鎮(zhèn)，一個飽含文化、風俗和濃郁生活氣息的禮鎮(zhèn)。《清水洗塵》中遲子建以一種舒緩的筆調(diào)描寫了一個世界即“禮鎮(zhèn)”之中的凡俗人生，小說以天灶這一兒童的視角去描繪了鎮(zhèn)上一些普通人的生活情狀。北國鄉(xiāng)村年關(guān)將至，十三歲的天灶想要自己用一次清水洗澡而引起的一系列故事，小說的開端“死豬煺毛”與洗澡的比喻、臘月二十七的“放水”的習俗的描寫、婦女和愛潔的小女孩“小打小鬧”洗洗刷刷等的描寫帶給讀者的是一種文化、習俗和生活環(huán)境的粗劣之感。遲子建通過天灶的視角去敘述了禮鎮(zhèn)中發(fā)生的事情，并且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插入肖大偉一家的情況，這一部分的描述在文中是不可或缺的，那一句“血痕縱橫，弄得全禮鎮(zhèn)的人都知道了”顯得毛骨悚然。其實天灶家的生活情況可以作為讀者觀察整個禮鎮(zhèn)的生活情況的一個縮影，一直以來天灶一家以及整個禮鎮(zhèn)的人都認為他們此時的這種生活狀態(tài)理所當然。文本不曾提及禮鎮(zhèn)是一個干旱缺水之地，天灶卻一直要用大人們用過的洗澡水，這是傳統(tǒng)使然，卻也反映襯出了這樣的傳統(tǒng)、這樣的風俗、這樣的生活環(huán)境。

遲子建筆下的天灶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在家人眼中平常的事情在天灶眼中變得不堪，所以他堅定信念今年一定要用清水洗澡，這也就是說在禮鎮(zhèn)中日常生活中所謂的正常的事天灶都覺得不堪。遲子建在有意無意中傳達著禮鎮(zhèn)的一切正被一種粗劣的生存狀態(tài)包圍著，天灶是已經(jīng)有所覺醒了的，可是他并沒有完全認識到自己所處的這種狀態(tài)。遲子建所想的是通過天灶的視角去展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清潔，她在激烈地呼喊，這是一種叛逆。

凡俗生活，波瀾不驚。遲子建在平凡中寫出了感動與溫情。遲子建以兒童的視角入文發(fā)出了屬于她的溫情的童心呼喚。兒童之心展現(xiàn)出了真、善、美，兒童率真自然的天性洗滌了俗塵沾染的心靈，尋找到了一種人性之美。樸素而本真的民間淳樸生活，自然狀態(tài)中的民間日常的生活都成為遲子建追尋現(xiàn)代社會中日漸失落的美好的人性之所，她用無限的愛心、善良和情意構(gòu)筑起自己天籟般的詩意世界。

①吳曉東：《現(xiàn)代小說研究的詩學視域》，《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1999年版。

②⑥遲子建：《北極村童話——中國當代作家選集叢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39頁，第150頁。

③楊義：《中國敘事學》，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09頁。

④遲子建：《方守金.自然化育文學精靈——遲子建訪談錄》，文藝評論2001年版。

⑤遲子建：《微風入林》，春風文藝出版社，2005年版，第3頁。

作者：王晶，牡丹江師范學院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

編輯：曹曉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黑龍江省學位與研究生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JGXM-HLJ2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