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寬
我22歲時,在中南海懷仁堂參加了由毛主席主持的最高國務會議,有幸聆聽了毛主席所作的《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nèi)部矛盾》的報告。現(xiàn)在回憶起來,毛主席等領導人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1957年2月,全國政協(xié)會議在京召開。當時我在煤炭部辦公廳工作,我和石梅岑(現(xiàn)名石堅,女)都是機要員,組織信任選派我們到政協(xié),作為會議服務人員,負責小組記錄。
2月27日這一天,會議日程是在懷仁堂聽李富春作關于第一個五年計劃執(zhí)行情況的報告。工作人員可以在最后的小會議室聽,我當時年輕,去得又比較早,也沒看到什么警衛(wèi)人員,就坐在了前十排最中間的位置上。等到還差20多分鐘就要開會時,突然宣布,此會改為最高國務會議,由毛主席主持并作報告,要求在京的中央委員都參加。我們的陳郁部長來時,只能坐在很后邊。會場也突然增加了便衣警衛(wèi)。我自覺坐的不是地方,但因為我坐在中間,前后左右都坐滿了年老的社會名流、賢達,出入不便,想退后坐已來不及。只能故作鎮(zhèn)靜,目不斜視,堅持到毛主席出來,懸著的心才緩緩放下來。
當毛主席等國家領導人走上主席臺時,掌聲雷鳴。毛主席紅光滿面,神采奕奕,風度可親。他的報告從下午兩2點半開始,直到晚上七7點半結束,除中間休息半個多小時外,報告進行了4個多小時。那個年代的禮堂,椅子很密,我的位置離主席臺很近,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當時坐在主席兩邊的是劉少奇、周總理,再就是宋慶齡、李濟深,還有朱德等人。
在毛主席長達4個多小時的報告中,講了12個問題,其間他始終站著講話,不斷地打著手勢,引經(jīng)據(jù)典,妙語連珠,談笑風生,風趣幽默。當講到領導工作時,他拍著周總理的肩膀說,“今后唱紅娘的就是你們總理了,我是老太太,唱久了人家就討厭了?!闭f得周總理仰頭大笑,臺上臺下也發(fā)出了由衷的笑聲。當講到勤儉建國這個內(nèi)容時,正好服務員給主席換水(每隔20分鐘,服務員必來換水),主席不讓換,就與服務員在臺上奪茶杯,奪了幾個來回,主席生氣了,面對大家說,你們看他強迫我,茶沒喝完就換掉,這是浪費嘛!我要向他專政了。結果主席奪下茶杯(過了一會兒還是被服務員換走了),此時大家都樂了。毛主席作報告時香煙始終不離手,當年蘇聯(lián)伏羅希洛夫主席來訪時,曾勸主席戒煙,主席說:“戒不了嘍!”
當主席作報告時,幾十家報刊記者對著主席照相,甚至跑到了臺上,鏡頭直對主席,閃光燈不停地閃,沒完沒了,干擾了他的講話。主席生氣地說:你們這是干什么?!照一張就行了,都走都走!
休息的時候,毛主席走下主席臺,與前邊的與會者一一握手。毛主席報告的主題是“正確處理人民內(nèi)部矛盾”,因此,他對“人民”這個概念的內(nèi)涵作了解釋,“……在現(xiàn)階段,在建設社會主義的時期一切贊成、擁護和參加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階層和社會集團,都屬人民的范圍……”他還講了很多關于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問題。他說:王蒙寫的小說《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怎么不好?允許人家寫嘛!他批評總政文化部副部長陳其通等對“雙百”方針的不理解。談到對馬克思主義能不能加以批評時,毛主席說:當然可以批評,如果被批評倒,那它就沒有用了。對于非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只有采取討論的方法,說理的方法,才能真正解決問題。禁止這些思想,不允許人家有任何發(fā)表的機會,行不行呢?當然不行。好的東西,一開始常常不承認它們是香花,反而把它們看作是毒草。他舉例說:馬克思主義開始的時候被認為是毒草,哥白尼關于太陽系的學說、達爾文的進化論都曾經(jīng)被看作是錯誤的。又說:藝術上不同形式和風格,可以自由發(fā)展,科學上的學派,可以自由爭論。強行推行一種風格,一種學派,就是學閥作風。談到東歐出現(xiàn)的動亂和國內(nèi)少數(shù)人鬧事,主席說: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少數(shù)人鬧事并不值得大驚小怪,倒是可以幫助我們克服官僚主義。
我國的知識分子,在經(jīng)過了新中國成立初期對電影《武訓傳》的批判,以及1955年反胡風運動后,思想上是很緊張的,但是聽了毛主席的這番講話后,大家所受到的鼓舞可想而知。
當談到經(jīng)濟方面的問題時,毛主席批評了斯大林在一個長時期里不承認社會主義制度下生產(chǎn)關系和生產(chǎn)力之間的矛盾;上層建筑和經(jīng)濟基礎之間的矛盾。但同時又批評了赫魯曉夫?qū)λ勾罅值娜P否定,一棍子打死。20世紀50年代我國對蘇聯(lián)實行“一邊倒”的外交政策下,我聽了很震驚,心想,這些話,也只有毛主席敢講。
毛主席對于記不準的事,都向臺下的秘書發(fā)問,下面則高聲回答,給人一種輕松、融洽、和諧的感覺。
毛主席的這個報告,極大地鼓舞了參加會議的代表。會后我被分配在中國農(nóng)工民主黨這個小組做記錄。參加會議的,都是社會名流、學者。討論時,大家心情愉快,暢所欲言,發(fā)言極為熱烈。在談到國家大事時,自然提出不少批評某些地方政府不關心農(nóng)民疾苦以及官僚主義、腐敗、浪費等現(xiàn)象。農(nóng)工黨中央秘書長黃琪翔先生怕我記不下來,對大家說:你們說得慢一點,一個一個講,讓小同志好記錄。
在這次政協(xié)會議上,我還聽了國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部長周恩來所作的外交工作報告。會后分組討論,我參加了大會秘書處指定的由中國科學院副院長吳有訓主持的北京地區(qū)一個小組的討論。吳有訓是著名的物理學家,他說:我不會當組長,你們有話就說吧!結果,大家七嘴八舌說了兩個小時。
我們這個組,年齡最大的是70多歲的老同盟會員、共產(chǎn)黨員李六如(著有《六十年的變遷》);最小的是在《紅樓夢》評論中,被毛主席稱贊為“小人物”的李希凡(27歲,《人民日報》記者)。休息的時候,見到不少20世紀50年代的文藝界明星,如舒繡文、袁雪芬、小白玉霜等,個個光彩照人。有一位50多歲,個子不高但較魁梧的人,微笑著走了過來,引起大家的注意。一位老同志告訴我,他就是原東北“剿總”總司令衛(wèi)立煌。遼沈戰(zhàn)役后,他逃到香港,最近才回大陸。從大家那從容的神態(tài)中,可以看出,我們國家政治清明,政策寬松,大家心情舒暢,洋溢著自由民主的氣氛。
這么多年過去了,每當想起這件事,心里總是熱乎乎的。我把這視為因錯得福。
(作者是原煤炭工業(yè)部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