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成

冬去春來，家鄉(xiāng)的山野田間到處可看到犁田的牛，扶杖的農民輕聲地“吁，吁”吆喝，牛奮力地拉著犁鏵向前，好一幅“金牛春耕圖”。

家鄉(xiāng)的牛勤快、樸實、溫順，如同閩北光澤家鄉(xiāng)的農人一樣。它一天到晚在田里耕犁，而且那么規(guī)矩，從不亂跑亂跳，站在那里老老實實。主人叫怎么走就怎么走，不叫停絕不會自己停下來。別的地方的牛調皮，往往牛鼻上要拴一根繩子，農民要靠拉繩來指揮牛向左向右向前，牛還不老實，不時地會搗一下蛋。家鄉(xiāng)的牛祖祖輩都沒有拴繩的習慣，只用幾句簡單地吆喝，牛就那么老老實實地聽話，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外人來看了都不解地問是怎么回事？當地百姓中對此世世代代流傳著一個故事，說是很久以前，家鄉(xiāng)的牛也是用繩拴的，后來有“金口”之稱的羅天秀才從這里經過時，突然綁行李的繩子斷了，東西散落了一地。他沒辦法，看到旁邊犁田的牛鼻子上拴有一根繩，就向牛的主人討要這根繩子。主人不肯說，沒有繩子牛不會老實耕田，羅天秀才說今后這里的牛不用繩子了?！罢娴膯?？”羅天秀才叫這農民解下繩子吆喝幾聲，果然如此，牛非常聽話，于是農民就把繩子給了羅天秀才。這里的牛因羅天秀才的金口應驗，從此用牛不拴牛繩了。

然而這僅僅是帶有神話色彩的傳說，但現實中的牛也確是最老實最吃苦的家畜。家鄉(xiāng)有一句話是：“牛是有的睡不睡，馬是想睡不讓睡?！迸Ｒ惶斓酵碜鍪拢还馨滋煸倮?，晚上在欄里也是在將胃中的食料反芻，一夜嘴不停，積蓄明天勞作的力量。你看母黃牛懷胎10月生下來只二年的牛崽母牛就要教它開始耕田，而母水牛懷胎12個月生下一年的水牛崽就要耕田。平時就是不耕田也不到處亂跑，活動只在村莊的范圍。沒有夏秋冬的季節(jié)，牛都是放在野外，自己找草吃。白天出去，晚上自己回來，不要主人過多的照料。然而千百年來，家鄉(xiāng)的農人和其他地方的農人一樣靠牛耕田種糧生活，沒有牛他們活不下去，所以他們和牛的感情非同一般?！芭Ｊ寝r民的半個家，牛是農民的家中寶”。農民世世代代把牛當做命一樣重要，你看每天清晨早起的家鄉(xiāng)農人都習慣在飯前去割一擔新鮮帶露水的青草回來喂牛，天寒地凍時半夜再冷也得起來為牛槽添上兩把草料。春耕時，為怕牛犁田傷身體，都要喂些米湯、豆子、番薯等精料。逢年過節(jié)，也會專門給牛準備此好食料。犁田時農民也非常注意愛護牛，犁一陣就會讓它休息一下，吃些田埂邊上的青草。平時沒有農活的季節(jié)，也都讓牛休息，讓兒童去放牛，到山野吃些嫩嫩的青草，飲清澈的山泉水。有時還長時間地放牛戶外活動，充分享受陽光和自由。最有趣的是家鄉(xiāng)這里每年農歷四月初八的耕牛節(jié)，家家戶戶這天都不能讓牛勞動，讓它休息過節(jié)。打些好的青草，煮些好吃的精料喂它。有的還在牛角上掛一條紅帶，表示是牛的節(jié)日，帶它去趕墟、串親，參加廟會等。這也是家鄉(xiāng)農人對牛一生勞作的一點回報吧。

家鄉(xiāng)農村的孩子一般都有過放牛的經歷，他們的童年大多與牛相伴，從小與牛就有著深厚的感情。放好家中的牛就是孩子對家最大的貢獻，他們每天帶牛在山腳田邊吃草，回來還要帶一筐青草。牛在吃草時，孩子們在旁邊嬉戲玩耍，笑啊，跳啊，等牛吃飽了再一個個騎在牛背上，吹著柳枝做成的哨子“嗚嗚”地回歸，對童年的他們是最有趣的一件事情。農村的孩子也都很愛護牛，不隨便打牛。一次，我到父親的掛點村住，看到伙伴小柱放牛回來見牛走不快，就用竹竿往牛身上打，打得牛身一道道血痕，牛似乎很可憐地不吭一聲，加快腳步走。村中的老石爺看到，拔出煙桿就向小柱的頭上敲去，訓道：“你這壞小子，牛作田養(yǎng)活你，你還這樣打它！”當天晚上，小柱的父親還罰他給牛下跪，來向牛賠罪。

家鄉(xiāng)的人對牛的感情確實非同一般，記得那年我駐村時，看到村里一家的牛病了，幾天來主人在牛圈里墊好干凈的稻草，拿著被褥給它蓋，煮了大盆的米湯涼好由女主人一口一口來喂它。男主人則還跑幾十里的山路請來獸醫(yī)診療開藥，又坐車到城里去買獸藥，服侍家人生病也不過如此。家鄉(xiāng)的牛老了，沒人讓它做事，都是養(yǎng)在家里。殺牛的事家鄉(xiāng)人誰都不愿做，因為除不忍心看到殺牛外，似乎對殺牛還有一種負罪感。一般老牛病牛都是賣給外面殺牛的人。拉走時，牛似乎也不愿走，眼可憐地望著主人“哞哞”地叫著，多年相依為命的感情讓主人往往都會跟在后邊不住地抹淚?？磁Ｗ叩煤苓h很遠才回來，心里還會很長時間的難過。

家鄉(xiāng)的牛確如家鄉(xiāng)人一樣，有著質樸、本分、勤勞的品格，世世代代耕作勞動，從不奢求什么，如魯迅先生評價的“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這些年農村改革開放，許多地方是機械化耕田，可是家鄉(xiāng)山區(qū)農村卻沒有完全普及，一些層層的梯田開不了機耕道，拖拉機等機械上不去，耕田勞動力還是牛。牛使用方便，趕到那里都能做，成本也小，只吃些草料，一天也能犁一兩畝田，家鄉(xiāng)的農人也愛用，所以家鄉(xiāng)農村到處還保留有牛耕地。雖然現在家鄉(xiāng)加快新農村建設步伐，農人為了創(chuàng)造更美好的生活，天天地里忙碌，種糧食、種煙葉、種中草藥、種茶葉，也大都離不開牛。牛的工作量加大，但牛似乎無怨無悔，還是在默默地奉獻，履行自己的職責。今年新春初始，我走出城市，走到郊外，走在家鄉(xiāng)鄉(xiāng)村的土地上，看到春天的山野田間到處是勞作的農人，他們和牛在忙碌。我突然想到，家鄉(xiāng)的農人不也正是一頭頭默默奉獻的牛么！他們樸實、勤勞，只有奉獻，沒有索取的牛的品行，才有了家鄉(xiāng)今天新農村這翻天覆地的變化，才有家鄉(xiāng)人今天這幸福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