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奎

萬平是吉林長春人，畢業(yè)于當年東北電力學院應用化學專業(yè)，到通榆治沙之前，任松原市大唐長山熱電廠環(huán)保工程師。2000年6月，他離開單位，開始到通榆建立科爾沁沙地生態(tài)示范區(qū)，致力于恢復沙地生態(tài)。期間，他發(fā)起成立了通榆縣環(huán)保志愿者協(xié)會，并任該協(xié)會會長、高級環(huán)境督導師。

萬平的科爾沁沙地生態(tài)示范區(qū)位于吉林省和內蒙古自治區(qū)交界處的吉林省通榆縣同發(fā)牧場新合屯。早年這里曾是一望無際的科爾沁草原，但由于風大，加上近些年過度開墾、過度放牧，植被遭到了嚴重破壞，昔日的科爾沁草原變成了大片的沙地。

據當地人講，就在老萬來之前的十幾年間，這里的植被覆蓋率幾乎為零，一到刮風季節(jié)，便是黃沙漫天。因為環(huán)境惡劣，村里不少人都想方設法搬了家?？啥潭痰?年時間里，這個村子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都歸功于“治沙狂人”——萬平。1969年，17歲的萬平響應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的號召，在通榆縣新發(fā)公社永勝大隊插隊。6年的插隊生活讓萬平與當地百姓結下了深厚的感情。1975年，萬平返城，被分到了長山熱電廠工作。由于工作積極，表現突出，萬平成為該廠的環(huán)保工程師。1999年5月，萬平再次來到了他曾經下鄉(xiāng)插隊的永勝大隊，想看看自己曾生活過并深愛著的地方。但是，眼前的景象讓他觸目驚心。以前美麗的科爾沁草原如今卻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沙地，當年自己放羊的那片草原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放眼望去漫天飛舞的黃沙，滾滾黃沙正無情地吞噬著自己曾勞作過的土地，村里的自然環(huán)境嚴重惡化，很多讓萬平日夜思念的鄉(xiāng)親們仍然過著貧窮的生活，有的仍住在30多年前的老房子里。所有這些都深深觸動了萬平。也就是從那時起，他萌生了回來治沙、帶領全村人致富的念頭。于是，萬平決定辭去公職，先來治理環(huán)境，然后帶領鄉(xiāng)親們一起致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自從1975年離開鄉(xiāng)下后，萬平就再也沒有過農村生活的經歷。闊別這片曾經養(yǎng)育他的土地整整25年，農村的生活對他來講已經很陌生了。而那時，萬平已經年近半百，城里的生活條件又十分優(yōu)越，回到農村就意味著吃苦受累。當他把回到農村治沙的決定告訴家人后，不出所料，他的想法首先遭到了妻子的反對。一位熱電廠的環(huán)保工程師，正值自己事業(yè)的巔峰，放著城市里優(yōu)越的生活不過，偏要回到農村治沙，這樣的想法，別說是外人很難理解，就連家人也不會同意。再說，土地沙化治理這樣一個讓許多專家都無法解決的世界性難題，難道一個環(huán)保工程師回來了就能解決問題嗎？可主意已定，2000年6月，老萬毅然辭去公職，在說通了家人后，扛著鋪蓋卷，揣著買斷工齡得到的11萬元錢和家里的18萬元積蓄，真的回到了通榆，在同發(fā)牧場新合屯的沙丘上安營扎寨。雖說家人是同意了，可親戚朋友和村里人對老萬這樣的做法都有著很多的不理解：一個人，跑到這片“鳥不拉屎的沙坨子”上來干啥？家人的不理解，鄉(xiāng)親們的不信任，并沒有讓老萬產生退卻的念頭。2000年6月16日，他把“科爾沁沙地生態(tài)區(qū)”的牌子插進黃沙肆虐、滿目荒涼的同發(fā)牧場新合屯的沙地上。

不安居何以樂業(yè)?萬平首先要在沙地上建一個“家”。然而，沙地上蓋房子談何容易。為了蓋房子，他東奔西走，請建筑隊，買基建材料。從村里到建房子的沙地有近1公里的距離，拖拉機一進沙地，半個車輪都被淹沒了，建筑材料難以運進來。于是，他就用鐵絲將一根根長1米多、直徑10厘米左右的木頭綁到一起串起來，每5米為一“串”，當拖拉機進入沙地時，就在車輪下面鋪上這些木棍。車過去后，他馬上把木棍從沙土里提起來再鋪到車輪下，為拖拉機建起一座“土浮橋”運送材料。從2000年6月20日房子破土動工到當年10月完工，萬平沒睡過一個好覺。一次，妻子白利華催丈夫洗腳睡覺，等端來水，卻看見萬平褲子才脫了一半，就已經倒下睡著了，她偷偷抹去眼淚，再也沒催過丈夫。妻子體會到丈夫在通榆的艱苦后，辦理了提前退休手續(xù)，陪著萬平一起“駐扎”了下來。就這樣，他們推出平地，蓋房子、打井、圍工程圍欄、恢復植被……

萬平首先把治沙的希望寄托在栽種防風林上。他在挖樹坑時，挖到1米深還是干干的沙子?？粗窈竦母缮硨樱f平想：“沙漠化已經嚴重到如此程度了，不治理能行嗎？”沙地太干，那就等雨。一場大雨過后，萬平和他請的工人夜以繼日地栽下了5000棵楊樹苗、1萬棵沙棘。然而，種樹的疲勞感還未散去，沙暴就來了。風吹著近1米高的沙丘向前滾動，他辛辛苦苦種下的樹，有的被沙土淹沒，有的被吹得東倒西歪，還有的被風吹得露出了樹根，而且樹根都被烤干了。那年，他種下的樹沒有活下來1棵。這一次的慘痛教訓讓老萬明白，要想在沙地上種活樹，首先必須要穩(wěn)固住沙土。經過詳細的考察，他發(fā)現在沒有放牧的情況下，沙地原生植被恢復非常迅速，有了植被，沙丘就不會輕易流動。這樣，2001年冬天，他在沙地上撒下了草種，注重原生植被的保護，并且根據沙丘數量劃分出若干個生態(tài)圈。2002年，他打了多眼淺水井，又再次栽種了2萬棵楊樹和大量灌木，他往沙地上撒了很多草種，澆上水，蓋上碎草、干柴。綠草終于一點點冒出了嫩芽，楊樹和灌木大都活了下來。到第3年，示范區(qū)植被已從零覆蓋率恢復到覆蓋率95%以上。3萬多棵楊樹、2萬多棵葡萄樹、300畝灌木(檉柳)，將這片曾經蒼茫的沙地“打扮”成綠意盎然、芳草連天的綠色孤島。據前來考察的北京師范大學植物專業(yè)的師生認定，示范區(qū)已有植物百種以上，動物數十種。

原來的荒漠漸漸披上了綠色，但老萬認為此時的工作只進行了一半，他還沒有帶領全村人走上致富的道路。經過考察，老萬發(fā)現當地農民主要靠大面積開墾沙地種植農作物和散放牲畜來獲得微薄收入。而亂開荒，就成了風沙肆虐的元兇。這樣的情況會導致更大面積的土地沙化，讓他的治沙工作功虧一簣。這一嚴重的現象刺激著萬平：“我一個人在這邊拼命治理恢復，可另一邊，大批農民還在破壞著生態(tài)?！薄安婚_荒，我們吃啥，喝啥？”一位老農的話問得萬平啞口無言。萬平醒悟了，如果老百姓不放棄“開荒”，沙地就永遠得不到徹底的治理。“只能用小塊土地上的效益，來使更大面積的土地得以解放?！睘榇?，他試種過綠豆、香菇，均告失敗。2004年，老萬從北京請來了農業(yè)專家對當地環(huán)境進行考察，得出的結論令人振奮：通榆縣種植葡萄的條件僅次于新疆地區(qū)，而且種植一畝葡萄的經濟效益相當于種植15—30畝雜糧的經濟效益。經過向專家咨詢，老萬決定帶領全村百姓種植經濟林，這樣一方面能讓鄉(xiāng)親們得到經濟上的利益，另一方面也起到了退耕還林、防止土地沙化的作用。這樣，老萬便發(fā)動鄉(xiāng)親們跟他一起搞種植，但大家看到老萬花錢如流水似的栽樹種草不見效益，沒人愿意和他一起干。無奈之下，老萬自掏腰包，請技術人員現場指導，并帶領鄉(xiāng)親們外出學習。最終，有11戶村民愿意跟著他一起嘗試。這樣，萬平帶領這11戶村民成立了“科爾沁沙地葡萄協(xié)會”，協(xié)會的運作模式是萬平出錢，村民出力，獲利后與村民三七分成。然而，現實卻是殘酷的。2004年6月，第一批1萬棵葡萄苗栽下地，可一場冰雹卻無情地砸碎了葡萄協(xié)會所有成員的夢想。“老萬，老萬，干賠不賺！”沙地上的孩子們嬉戲時常常這樣高喊。但是萬平并沒有氣餒，為了保護農民的積極性，他四處借錢，以高于市場10倍的價格收購鄉(xiāng)親們剩余的幾百斤葡萄，想辦法彌補冰雹帶給鄉(xiāng)親們的損失。老萬的舉動打動了很多鄉(xiāng)親，慢慢地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了他的環(huán)保工作中。老萬說，是債總有還清的時候。如今他種植山葡萄的技術已經成熟，并且掌握了釀制葡萄酒的技術，即將將酒推向市場。而當初他種下的楊樹都在茁壯成長，也會有一大筆的收入。令萬平欣慰的是，雖然第一年種葡萄遭了雹災，但信任他的那十幾名鄉(xiāng)親，還在堅定地跟著他干。葡萄協(xié)會開會時，萬平向大家透露了“股份制”的意圖，所有人根據投入按股分成，萬平計劃通過葡萄協(xié)會的運作獲利，以拉動治沙這輛馬車。

為了規(guī)范管理，2006年5月，老萬在當地民政部門正式登記注冊了他的環(huán)保組織——通榆縣環(huán)保志愿者協(xié)會。該協(xié)會是我省第一家沙地及民間志愿服務綜合團體，從事沙地生態(tài)恢復、保護、發(fā)展等志愿活動，目的是增強全民保護環(huán)境的社會參與度。迄今為止，已有超過3300名大學生、留學生以及當地農民、下崗工人、在職公務員、國際友人等作為志愿者，來到示范區(qū)參加志愿活動及沙地生態(tài)實踐工作。目前，已有包括中國農業(yè)大學、北京林業(yè)大學、東北師范大學、沈陽化工大學等135所高校的3000多名“荒漠—綠洲”科爾沁沙地大學生志愿者來過這里，參與環(huán)保工作志愿者累計人數已近萬人。

如今，示范區(qū)內已全部恢復原始植被，植被不但固定了1500畝的流動沙丘，還保護了2000畝耕地和2個自然屯。事實上，萬平和他的通榆縣環(huán)保志愿者協(xié)會工作的意義遠遠大于改變這一方沙漠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他所改變的是人們的觀念，培養(yǎng)和增強了人們的環(huán)保意識。

美國一個環(huán)保機構攝制組和國務院新聞辦合作拍攝了一部紀實片《綠色大國的崛起》，其有近1/3的內容是關于萬平治沙的，而其結束語就是“若想治理土地沙化，首先要治理人類心靈沙化?！比f平就是一位治理心靈沙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