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琳潔

葡萄牙是一個陽光充沛的國家。很多游客到葡萄牙去，就是為了享受那里的陽光。

同機的布斯克是北歐人，在他的家鄉(xiāng)，冬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會被冰雪覆蓋。他帶的行李并不多，一路上，他都緊握一個透明的玻璃瓶。飛機降落時，他打開瓶蓋，在艙門前等候。他說，他要在艙門打開的第一時間，收集一瓶溫暖的陽光。他說，這是葡萄牙的朋友教會他的。

原來，葡萄牙人熱愛陽光已經(jīng)熱愛到骨子里。然而，再陽光充沛的國家，也會有陰雨天。于是，在陽光充沛的時候，他們會用瓶子把陽光灌滿。回到家后，就能把這些瓶瓶罐罐排在架子上，成了自己的收藏品。

不同地方的陽光，有不一樣的味道。在拉各斯那小如花園的市中心，陽光清冽溫柔，不疾不徐地灑落，摻有海鳥拍翅膀的陰影，布滿了咖啡、肉桂粉、煎蛋和狗的味道。在薩格雷斯，那里有歐洲最西南的海角陽光，濃烈醇甜，里頭摻雜著大西洋海魚在釣竿上翻動的聲音，以及海風遠遠推云而來的腥味兒。馬德拉最好的陽光在島南的豐沙爾，即便在冬天，陽光也熾烈如夏，濃得可以托在掌心，植物園的葉影如剪刀，把陽光剪成一塊又一塊。其中有花香，有百香果味道，觸一觸，像熱帶水果般的刺肌膚。而波爾圖最好的陽光，勻整地鋪在杜羅河的兩岸，路易一世大橋旁。陽光里摻雜著沙礫，有河水的幽藍之色，以及兩岸酒窖里的香味。

不同時間的陽光，也有不同的情愫。坐旅游巴士，去拉各斯、薩格雷斯和維森特角的路上，到處都是小販的叫賣聲?！白蛱煺绲暮＝顷柟?！新鮮熱辣！”“三年前歷史最高溫那天午后兩點的陽光！飽滿的熱情！”里斯本最好的陽光在貝倫塔旁的水畔。雖然午間在舊城區(qū)的山頂城堡俯視，可以望見給全城白墻紅頂覆上金色的陽光，但黃昏時貝倫區(qū)的陽光更溫柔動人。白色的圣哲多姆派修道院與貝倫塔、藍色里摻雜橘色的天空，在黃昏時節(jié)的陽光里，會顯得無比透明。黃昏的貝倫塔畔，就像個過濾器，將南方半島陽光里的火焰躍騰之氣濾盡了。你完全可以盛滿一瓶陽光，然后去圣哲多姆派修道院旁邊，那個1837年開始經(jīng)營的蛋撻店，吃一個甜脆韌濃還撒了肉桂粉的蛋撻，看見黃昏降臨，你沒盛到的陽光從海面遠遠流走

等冬天深了，寒風蕭瑟，葡萄牙人就會請朋友來，一瓶瓶打開，以慢慢享受清冽溫柔的、濃烈醇甜的、透明的、花香四溢的、酒與沙礫并存的陽光。同時，還可以感受到薩格雷斯的大西洋腥味、拉各斯的海鳥陰影。還有些葡萄牙朋友，會相互贈送他們收集的陽光。有林間的、山上的、雪原的，各種各樣的陽光。調皮一點的，還會把不同地方、不同時間的陽光兌一兌，一不小心，一瓶陽光會倒出來。

我曾問一個葡萄牙朋友，是如何愛上收集陽光的。他思索片刻說：“熱愛生活，就應該從熱愛陽光開始。”聽完他的話，我慢慢感覺到，收集陽光的習慣就和陽光本身一樣溫暖。回國時，我也特意帶上了一瓶里斯本貝倫塔水畔黃昏時分的陽光。

（范陽薦自《時代青年》）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