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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狐貍

        2015-07-05 11:50:45楊樹鵬
        文苑·感悟 2015年8期

        楊樹鵬

        我跟你說,以前,我在奉天做買賣的時候,經(jīng)歷過這么一個真事兒。有個姓劉的,咱們叫他劉先生,這位劉先生特別有錢,祖上做過大官。家底有多厚實?號稱門客三千。你想想看,敢號稱門客三千的有幾位爺啊,不就是齊國的孟嘗君、趙國的平原君嘛,這還都是千百年前的事情,眼前,這位劉先生活生生在民國五年的奉天街頭呼嘯來去,多晃眼啊。

        所以就來了一個崔先生,名叫崔元素,一身舊衣,一臉風(fēng)塵,說,哥們兒是山東臨朐的秀才,聽說劉先生號稱奉天齊孟嘗、東北趙平原,我特地趕來做你的門客,不知道中不中。旁邊人聽得直樂,哪有這么坦白的人,都是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留下做門客的吧。劉先生倒覺得崔元素不錯,說話直爽,就請崔元素上桌吃飯。崔元素也不客氣,甩開腮幫子大吃一頓,臨走還要了車費(fèi)。

        崔元素打著洋車,每隔十天半月就來一趟,悶頭大吃,盡挑肥肉。但他和別的食客不一樣,別人吧,吃著劉先生的,多少有些回報之意,比如夸夸劉先生新收的古董好東西,可以傳輩兒;夸夸劉先生的丑兒子偉岸,有乃父之風(fēng)。崔元素不說話,就吃,吃完擦嘴,伸手要錢。劉先生每次都給,要得坦然,給得利索,就像親哥倆。

        嘩啦啦大廈傾,劉先生饒是家底豐厚,也招架不住這么個敗法,幾年光景,敗得一干二凈,到了民國八年冬天,劉先生一家搬到城隍廟后的土房子里,閨女連棉褲都沒了。

        房子賣了、細(xì)軟賣了、劉先生的皮袍子賣了、棉袍子賣了、夾衣賣了,就剩下單衣了,老鼠咬過,沒人要,閨女還是沒棉褲。劉先生四處央告人,看看當(dāng)年那些門客誰能幫個忙。一個都沒有,人都找不著,就好像當(dāng)年的盛況都是幻影。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誰像是自己招待接濟(jì)過的主兒,手一抬要作揖,對方臉色一變,轉(zhuǎn)身就跑,跟看見鬼了一樣。所以,劉先生為了給閨女弄條棉褲,打算把閨女賣了,賣給有棉褲的人家。

        崔元素突然就來了,說,弄點吃的,餓壞了??匆娛烊诉€能來看看自己,劉先生眼淚都下來了,緊著讓媳婦做飯,媳婦拎著菜刀過來了,說:我看看誰上咱們家吃飯來了,還要臉不要。

        崔元素拿出一個包袱砰地放在桌上說,我不白吃。

        劉先生心里咯噔一下,劉太太一個箭步?jīng)_過來打開包袱,里頭都是銀洋,白亮白亮的,晃眼晃心。

        崔爺?shù)淖允鋈缦拢何也皇巧綎|秀才,我是個響馬,當(dāng)年官府抓我太緊,我躲到你府上避難來了,我看你揮金如土,就算準(zhǔn)有這么一天,這不,果然還真是,這些銀洋都是當(dāng)年你給我的,你拿回去吧。

        劉先生點點頭說:嗯,有一個,我都算贏。

        崔元素說:啥意思?

        劉先生起身,長長地作了一個揖,自述如下:其實,我是個狐仙。我跟另外幾個野物妖精打賭,他們說人心不古,倘若有人家道中落,唯有看盡世態(tài)炎涼,誰都不會伸手幫你一把,我不信這個邪,我就要賭這么一回,你要是晚來一步,我賣掉了女兒,我就算徹底輸?shù)袅?。不好意思,把你騙了這么久,不過這也值了,世上還是有好人。

        崔元素嘆口氣說:唉,我也不是人。

        劉先生說:???

        崔元素又自述如下:其實,我也是個狐仙。我以為你是人類,才決定出手幫你留住錢財,可誰知道你這個老狐貍是搞社會學(xué)試驗,拿我當(dāng)禮拜天過呢。

        兩人相顧無言,半晌,劉先生說,要不,就這么著吧,天也不早了。

        第二天,崔元素、劉先生一家都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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