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堂,陜西商洛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陜西文學院簽約作家。曾獲《詩刊》《飛天》等全國詩歌大賽獎,詩集《臨河而居》獲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首屆(2013年)年度文學獎詩歌獎。
在塔爾寺
在塔爾寺,時光以宗教的名義依山而立
信仰是有形的,恰似一座座恢弘殿宇
太陽的手低低斜過來
像神與神互換經(jīng)文
紅衣喇嘛湟水一樣流淌的誦經(jīng)聲里
信徒們沿途長叩,像一群
低頭吃草的牦牛
佛祖,我攜帶一顆塞滿俗念的心
能否通過你的安檢門?
幸虧有鴿子俯耳通融,否則
我會再一次喪失對世間的感動
這些鴿子已半鳥半神了,仍于雕梁畫棟間
修正自己的虔誠
我有點羞愧。站在一盞盞酥油燈前
我當是遇見了最柔腸的法官
法度有界,人生苦楚無邊
以轉動經(jīng)筒的方式速習經(jīng)卷,我終是一知半解
在這遍布神跡的地方
我忽然感到,枝葉上垂落的一滴露珠
也有了澤被如海的分量
日月山的風
像整個青海一樣
日月山的風,也有著高海拔的信仰
它已把山吹開了一個缺口
它堅信,一座山還會被它吹成一粒粒沙子
我在經(jīng)幡和牦牛的引領下匍匐而來
它卻不給我喘息和喟嘆的機會
而是讓我彎如一株小草
跟著草原上的事物們一起奔跑
我要表達對一位大唐遠嫁公主的問候與敬意
它隨手一指,說:
那遍地的格?;?/p>
就是她
我是詩人,想窮盡高原的美
它便更加興奮,硬是拽著我一路向西
去見它那位叫倉央嘉措的好兄弟
沙粒們如我遇到的好品性的人
在中衛(wèi),沙粒們細密,綿軟,一塵不染
如我遇到的好品性的人
連狂傲的西北風,也舍不得把它們吹散
連黃河也樂意多走一些路
多拐幾道彎,從它們身邊經(jīng)過
已經(jīng)細如塵土了,還嫌不夠
每一粒沙,還在做著越來越細小的功課
好像只有細小,才對得起這里的風物
好像細小,是它們虔誠的宗教
然而聚積成丘,沙粒們便有了
聳立的骨骼和波浪的肌膚
黃河的咆哮需要攙扶,它們自立為岸
呼應著對面的山巒
傍晚時分,夕陽的鳥蛋不慎被云彩打碎
頃刻間已分不清哪是蛋黃,哪是沙粒
仿佛大地誕生了新的物體
遠去的駝鈴聲,仿佛新物體發(fā)出的母語
而沙粒們依然細密,綿軟,一塵不染
仿佛我走過的不是沙丘,亦非
深一腳淺一腳的人間
壺口瀑布
走了那么長的路,拐了那么多的彎
到了這里,黃河隱忍的、溫遜的黃
突然吼出了亮晃晃的磅礴的白
仿佛藏匿于水的
十萬猛虎與雄獅,十萬馬匹與羊群
全都奔騰、洶涌、呼嘯起來
它們在用力量挖掘地心的火
它們在用聲響搖撼天際的藍
它們在用玉一樣白的簾和霧,搭建一條
站立的河,河永不坍塌的靈魂
我知道,無論怎樣描述,我都無法寫盡
黃河的氣象,黃河的美
我也知道,壺口之下,黃河
還要走很長的路,拐很多的彎
還要在所經(jīng)地理上呈現(xiàn)不同的美
這些,我都無法窮盡,只能將我看到的黃河
久久地久久地揣在被它浸淫得激越澎湃的內心
責任編輯 凌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