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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5年鄭振鐸離開燕京大學史實考述

        2015-07-01 10:18:27季劍青
        文藝爭鳴 2015年1期
        關(guān)鍵詞:燕京大學鄭振鐸國文

        季劍青

        1931年9月,此前任職于商務(wù)印書館的鄭振鐸,應燕京大學國文系主任郭紹虞邀請,偕夫人及幼女離滬赴平,擔任燕京大學和清華大學合聘教授,開始了他的大學教授生涯。然而鄭振鐸在燕京大學的生活并不順利,他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受到燕京大學學生吳世昌的嚴厲批評,自身又卷入燕京大學國文系人事紛爭之中,部分學生甚至發(fā)起了驅(qū)鄭風潮。1935年2月,鄭振鐸黯然去職,7月前后離開北平回到上海。對于鄭振鐸離開燕京大學的原委,加以關(guān)注的研究者并不多。陳??翟凇多嵳耔I傳》中,以“遭忌與被排斥”解釋鄭振鐸的遭際,立足于傳主的立場,將沖突的另一方簡化為某種惡意的力量。這種完全體認和肯定傳主的傾向,是一般傳記的通病,不足為奇。江娜則從“文化空間中的權(quán)力競爭”的角度,力圖更客觀地理解鄭振鐸和燕京大學之間的關(guān)系,并將鄭振鐸離開燕京大學歸結(jié)為獨立知識分子無法融入大學體制的結(jié)果。由于作者依賴的史料過于貧乏,相關(guān)分析主要建立在揣測和推想的基礎(chǔ)上,缺少足夠的說服力,得出的結(jié)論也顯得空泛。在這篇文章中,筆者試圖更為深入地解讀相關(guān)的各方史料,提出對這一事件的較為公正和合乎情理的解釋,同時將其放置于更大的歷史語境中來考察,闡發(fā)其文化史的意義。深一層來看,鄭振鐸與燕京大學的齟齬,反映了一位堅持五四立場的文化人和20世紀30年代初燕京大學的學院體制之間的沖突。

        鄭振鐸離開商務(wù)印書館,來到燕京大學和清華大學任教,一方面是因為他與王云五的不和,另一方面也是想擺脫繁忙的編輯工作,專心從事于中國文學史的研究和著述。在燕京大學和清華大學授課之余,鄭振鐸全力撰寫他的文學史著作。1932年12月,《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全四冊由北平樸社出版。這部巨著尚未全部面世,清華大學的浦江清就在《大公報·文學副刊》上撰文推薦,稱其“必成佳著”。問世以后,《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受到了學術(shù)界的普遍好評。然而就在鄭振鐸任教的燕京大學,當時在國學研究所攻讀研究生的吳世昌卻對該書給以嚴厲的批評。1933年3月,《新月》雜志第4卷第6期刊出了吳世昌《評鄭振鐸著<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第二冊》一文,就變文的起源、詞的起源等具體的問題,提出了強烈的質(zhì)疑。鄭振鐸很快以致《新月》雜志函的形式,對吳世昌文做出了回應。不久,吳世昌又致函《申報·自由談》,聲明不能接受鄭振鐸的聲辯,為此又專門寫了一篇長文寄送《新月》雜志,只是新一期的《新月》遲遲未能出版。此后吳世昌針對《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第一、三、四冊,又寫了一篇長篇評論,1934年3月發(fā)表在《圖書評論》第2卷第7期,進一步指出該書在史料的可靠性和取舍方面,都有可以指摘的地方。文后附有“論變文發(fā)生時代與詞的起源諸問題”,正是他對此前鄭振鐸答辯的再反駁。吳世昌發(fā)表在《申報·自由談》和《圖書評論》上的文章,鄭振鐸沒有再做出公開的回應。

        這一場規(guī)模并不算大的學術(shù)論爭,其意義并不在于雙方究竟孰是孰非,事實上如變文起源于何時這樣的具體問題,至今學術(shù)界亦無定論。值得深入探究的是爭論背后學術(shù)旨趣和眼光的差異。鄭振鐸撰寫《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目標是“表現(xiàn)出中國文學整個真實的面目與進展的歷史”,他認為此前的中國文學史著述,幾乎都遺漏了唐五代以來變文、寶卷、彈詞乃至戲曲、小說等源于民間的文學作品,它們的價值遠在同時期的詩文之上,因而他不惜以三分之一的篇幅,來敘述這些文體的起源和發(fā)展,并給以極高的評價。鄭振鐸的文學史觀,顯然源于五四時期重新評價中國文學傳統(tǒng)的思潮。早在1923年,鄭振鐸就提出“所謂新文學運動,并不是要完全推翻一切中國的故有的文藝作品。這種運動的真意義,一方面在建設(shè)我們的新文學觀,創(chuàng)作新的作品,一方面卻要重新估定或發(fā)現(xiàn)中國文學的價值,把金石從瓦礫堆中搜找出來,把傳統(tǒng)的光塵,從光潤的鏡子上拂拭下去”。所謂“金石”,即指戲曲、小說等文體。他的文學史研究,始終秉持這一立場,旨在重新繪制中國文學的版圖,扭轉(zhuǎn)傳統(tǒng)的文學觀念,從這個角度看,《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可以視作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自覺延續(xù),只有把它看作更大的文化事業(yè)和啟蒙運動的一部分,才能充分認識它的價值。

        就“重新估定或發(fā)現(xiàn)中國文學的價值”這一目標而言,文學史的敘述體例具有天然的優(yōu)勢,在長時段的歷史敘述中,僅僅是篇幅的分配就足以展現(xiàn)不同的文學風景,這也正是《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然而,依照學術(shù)的標準,文學史卻暴露出其內(nèi)在的難以克服的缺陷。那些作者認為重要性較低但由于文學史對完整性的要求又不能棄之不顧的對象,往往處理得也比較粗糙,無法經(jīng)受嚴格的學術(shù)檢驗。吳世昌正是從這個角度批評鄭振鐸的:“我們知道他是專治傳奇小說的。論詩談文,本非他所長。他的過失,即在他不應當大膽嘗試‘中國文學史一類的大著作”。與鄭振鐸的文學史觀不同,吳世昌完全是從學術(shù)的角度來看待文學史的,文學史必須建立在對敘述范圍內(nèi)所有對象的深入研究的基礎(chǔ)之上,“在各時代的斷代文學史沒有完備以前,我相信,絕不會有像樣的整部文學史出現(xiàn)”。鑒于空泛的文學史著述的泛濫成災,吳世昌甚至表示“文學史一類的書,如果沒有特殊的理由,我以為可以不必作”。他理想中的中國文學史,當然不是單個學者可以完成的,他給《插圖本中國文學史》挑的許多毛病,也許從鄭振鐸的立場來看,不過是細枝末節(jié),并無損于這部著作體例和見解上的新穎的貢獻,時間也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點,然而這絲毫不能否定吳世昌提出質(zhì)疑的正當性。學術(shù)的嚴格性是怎么強調(diào)也不算過分的。《評鄭振鐸著<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第一、三、四各冊》一文,已被今人桑兵等收入《近代中國學術(shù)批評》(中華書局,2008年版)一書中,說明吳世昌的學術(shù)批評也獲得了某種典范性。陸揚就對吳世昌的書評給予了高度的評價,特別指出他的眼光得益于燕京大學嚴格的西學訓練(1932年升入燕京大學國學研究所之前,吳世昌就讀于英文系),“是西洋和中國古典并重的燕京學術(shù)傳統(tǒng)培育的結(jié)果”。尤為敏銳的是,陸揚發(fā)現(xiàn)吳世昌的文章“顯示出他并不為新文學風氣所左右,對那些當時已頗受冷落的文學傳統(tǒng)也毫不輕視”。此間正可看出吳世昌和鄭振鐸文化背景的差異,前者是30年代燕京大學卓越的學術(shù)環(huán)境培養(yǎng)出來的高才生,后者則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成長起來的中國文學研究新范式的開拓者。

        雖然吳世昌對鄭振鐸的批評是學術(shù)性的,但是一位青年學生以嚴厲甚至有些尖刻的口吻公開指摘和批駁身為教授且頗負盛名的鄭振鐸,很難不對后者產(chǎn)生不利的影響。1935年8月,鄭振鐸已經(jīng)離開北平后,《北平晨報》上一篇介紹吳世昌的報道中寫道:“鄭振鐸先生是文壇馳名的大作家罷,他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也是他生平得意作品之一,然而吳君在新月月刊上洋洋灑灑地作了一次批評文章,從史實到文法,給了一個正確的評價,使鄭先生也感到若大威脅。后來鄭先生曾答辯一次,又被吳君在圖書評論上批駁一次,終于緘口無言。鄭先生在燕大之失卻學生信仰,與這件事極有關(guān)系”。時在燕京大學歷史系任教的顧頡剛在日記中寫道:“(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其第二冊先出,吳世昌摭其中常識上之錯誤,寫成一文,投寄《新月》雜志,出版后送與雷川校長,故校長擬將彼辭退”。撇開這句話的內(nèi)容是否為事實不談,從語法上看,“送與雷川校長”一詞的主語不明,可能是吳世昌,也可能是其他人。然而就吳世昌的品格及與鄭振鐸的關(guān)系而言,他主動將其文章送給吳雷川的可能性不大。在給《申報·自由談》的函件中,吳世昌坦言:“鄭先生在燕京是教授,我是學生。我們天天見面,有時一起吃飯,他以后有書我若有意見,仍可互相批評,找著真理,不妨互相承認”。1934年1月1日,鄭振鐸和靳以主編的《文學季刊》在北平創(chuàng)刊,創(chuàng)刊號上就有吳世昌的《詩與語音》一文,據(jù)他后來的回憶,這篇文章是“被鄭振鐸先生逼出來的急就章”,可見兩人的關(guān)系還算和洽。董乃斌對這場學術(shù)論爭做了這樣一番總結(jié)性的評價:“吳世昌先生的文章雖因年少氣盛而不免措辭尖銳,甚至有出言不遜之處,一些具體的意見還是客觀有據(jù)的,尚未超出學術(shù)批評的范圍。對此,鄭振鐸雖感到不快,有所答辯,卻并未以牙還牙,而是適度地接受批評,改正錯訛,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作為前輩,毫不影響后來他對吳世昌的提攜幫助,表現(xiàn)出高尚而寬廣的胸懷”,是較為公允的看法。不過,從前引《北平晨報》和顧頡剛?cè)沼浀牟牧蟻砜矗瑓鞘啦呐u本身卻很可能被他人利用,作為攻擊鄭振鐸的口實,他自己也承認:“我在北平也聽得許多自以為十分聰明的謠言,例如某派利用某人攻擊某派等等?!编嵳耔I與燕京大學的關(guān)系日趨緊張,終至離職,不能說與此事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不管怎么說,吳世昌的批評充其量只是導致鄭振鐸離職的動因之一,整個事件還包含其他更復雜的因素。

        吳世昌對《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的批評,反映了他與鄭振鐸不同的文學史觀念。雖然如何看待文學史是兩人主要的分歧所在,但在30年代初燕京大學國文系的課程設(shè)置中,卻并沒有文學史的一席之地。該系的課程主要分為“中國之語言文字”和“中國之文學”兩個部分,其中“中國之文學”部分的規(guī)劃是:“分時分體以為系統(tǒng)的講述,無論經(jīng)傳諸子、駢散詩詞,以及小說、戲劇、佛曲、歌謠,或翻譯文學,平均注重,以期明瞭整個中國文學之演變”。這里值得注意的有兩點,一是“分時分體”,即注重斷代和某文體的專題研究;二是“平均注重”,即各時代各文體均一視同仁。顯然,國文系對學生的要求是全面系統(tǒng)地掌握各時代文學和各類文體的知識。在學院的邏輯中,某種文學成為課堂講授和學術(shù)研究的對象,這一點本身就保證了對象的價值,而不必依賴教師和研究者的主觀判定,各對象相互間在價值上也沒有軒輊之分。這也正是吳世昌強調(diào)專題研究為文學史之基礎(chǔ)這一理路的內(nèi)在邏輯。

        從事文學史著述和研究的鄭振鐸,在燕京大學國文系并沒有開設(shè)“中國文學史”一類的課程,而是遵照系里的要求,講授“元明雜劇”“明清小說”等專題課。戲曲小說是鄭振鐸擅長的領(lǐng)域,課堂上的表現(xiàn)也相當出彩。曾選修其“明清小說”課的國文系學生陳禮頌回憶說:“鄭教授面貌清癯而紅潤,身材高逾六尺,發(fā)作藝術(shù)家發(fā)型,鼻準高,御深度近視眼鏡,授課時,每每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明清數(shù)百年間之稗官小說,宛視若掌紋而數(shù)家珍者然?!编嵳耔I還將他收藏的《西廂記》各種版本,在“元明雜劇”課堂上向?qū)W生公開展示,以便學生了解劇本之演變,一時引起轟動。

        魯迅對鄭振鐸的文學史研究做過一番著名的評論:“鄭君治學,蓋用胡適之法,往往恃孤本秘笈,為驚人之具,此實足以炫耀人目,其為學子所珍賞,宜也”。這段話不免有誤會之處(如“炫耀人目”云云),但指出鄭振鐸的文學史研究很大程度上依賴罕見的新資料的發(fā)掘和利用,卻是不錯的。鄭振鐸關(guān)注的變文、諸宮調(diào)、彈詞及戲曲小說等,多是不受傳統(tǒng)文人重視的民間文學,許多資料從未得到著錄和整理,這方面他確實做了大量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對鄭振鐸而言,新材料的發(fā)現(xiàn)和記述本身就具有重要的文學史意義,它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新視角”,顯示出嶄新的眼光和觀念。新材料昭示了文學史研究的新方向:“今日所要走的,乃是就許多新的資料的發(fā)現(xiàn)而將文學史的局面重為審定的一條大道”。這一治學思路很自然地延伸到講壇上??梢韵胍?,他在課堂上“滔滔不絕”地講述明清小說,必定是如數(shù)家珍般地敘述版本的變遷,其中當不乏罕見的孤本;向?qū)W生展覽其收藏的各本《西廂記》,也不難懸揣其金針度人的風采。

        不過,過于看重材料本身的價值,有時便不免沉浸于材料的羅列和鋪陳,《插圖本中國文學史》正坐此病。誠如吳世昌所言,“凡鄭先生所喜歡的東西,則雖并不必要,也不惜反覆申述”,《西廂記》的本事,前后敘述了三次,《全相平話》中五種平話的故事內(nèi)容,加上引用了原文,竟占據(jù)了二十二頁的篇幅?;蛟S鄭振鐸非常珍視他辛苦搜集來的這些材料,鋪敘的時候似乎帶著某種賞玩的心境,抑或他覺得有必要將這些材料公諸于眾,以貢獻于學界,為此不惜連篇累牘地列述,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在材料本身上花費過多的筆墨,都會影響作者論述的深度。這種情況也反映在鄭振鐸的課堂教學上。從上文述及的鄭振鐸的授課情形可以看出,他主要是以材料的敘述和展示來博取學生的關(guān)注,這雖然贏得了許多人的喝彩,卻也引起了另外一些學生的不滿。1933年7月,《燕大暑期特刊》上登出了國文系學生王錫昌題為《關(guān)于國文學系的改革》的文章,作者對燕大國文系的課程提出了強烈的批評:

        現(xiàn)在看哪!我們所需要的是什么?是那些淺近文章的講述么?是那些戲劇小說的報告么?這是中學生所歡迎的,而不是大學(尤其是專治于國學的)的學生所需要的,我們所需要的不是一架萬能的留聲機,不是一個喧噪的放大器,而是一把開門的鑰匙,一盞引路的明燈,所以我們需要一種有系統(tǒng)實學的研究,一種有見解治學的指導,而不是聽聽說書,看看熱鬧而已。

        回頭再看我們所缺乏的又是什么?我們不少故事材料的報告,我們不少文章的講讀,而我們所少的正是一種有系統(tǒng)的研究,是一種有見解的指導。

        王錫昌批評的對象或許不限于鄭振鐸,但所謂“戲劇小說的報告”“聽聽說書,看看熱鬧”“故事材料的報告”等語,顯然是針對鄭振鐸而發(fā)。在他看來,鄭振鐸上課講述的內(nèi)容只能滿足中學生的需要,距離專業(yè)而有系統(tǒng)的國學研究還很遠。王錫昌還批評系方因人設(shè)課,“不是為了我們所需要的課程去請先生,乃是請了先生而開課,以致應有的課程(甚至于必修課),因為沒有先生而數(shù)年不開(如比較文法,漢魏六朝詩文等):有的卻因為先生的高興而開了許多大同小異的功課(如‘唐宋傳奇,‘宋元話本等)”。最后一句明顯指向鄭振鐸,就像《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中《西廂記》的本事重復敘述了三次一樣,鄭振鐸開設(shè)的各種戲曲小說的課程,也不免“大同小異”。

        如前所述,燕京大學國文系課程設(shè)置的目標是平均注重各時代各文體的文學,要求學生全面系統(tǒng)掌握中國文學的整體,這就需要配備均衡而又有實力的師資,實現(xiàn)起來絕非易事,因人設(shè)課的現(xiàn)象在所難免。然而鄭振鐸開設(shè)的課程,一方面在深度上不能滿足部分學生的期望,另一方面也確實存在著重復的現(xiàn)象。從他本人的文學史觀點來看,傳奇話本、戲曲小說的價值自然遠在“漢魏六朝詩文”之上,不厭其煩地講述相似乃至重復的材料,不過是為了強調(diào)這些文體的重要性,向?qū)W生揭示文學史研究的新方向,糾正他們可能懷有的偏見。然而作為專業(yè)性的知識傳授和學術(shù)研究場所的燕京大學國文系,課程必須盡可能覆蓋所有的領(lǐng)域,而且所有課程的講授都應遵循嚴格的學術(shù)標準。在這個意義上,王錫昌對鄭振鐸不點名的批評自有其合理性。他在文章的結(jié)尾,提出國文系改革的兩個方向,一是“加聘有實學的教授或講師,充實國文系應有的系統(tǒng)的課程”,二是“減少或歸并不必要或類同的功課”。這兩點都有指涉鄭振鐸的用意,鄭振鐸既不在“有實學的教授”之列,所開課程也屬“不必要或類同”之列,至少在王錫昌眼中,他已經(jīng)失卻了燕京大學教授的資格。

        1933年底,燕大國文系的學生已經(jīng)開始醞釀“驅(qū)鄭風潮”,整個1934年,風潮持續(xù)發(fā)酵。8月23日,《北平晨報》刊出一篇報道,披露鄭振鐸將其所藏明版《大藏經(jīng)》以一千元的高價售與燕京大學圖書館,而學生由書鋪探知,該書原價僅四百多元,“該校學生以此事誠屬重大不幸事件,即將呈請學校及圖書光當局徹查”,憤怒的鄭振鐸致信校方聲明,他之轉(zhuǎn)售藏書完全是一種買賣行為,為證明自身的清白,決定從圖書館贖回該書。這一事件不過是驅(qū)鄭風潮的一幕,整個運動的主事者正是王錫昌等人。顧頡剛1934年12月23日日記載:“國文系高年生欲驅(qū)鄭振鐸,葉楚生、王錫昌主其事,將上呈文與校中當局”。王錫昌是當時國文系國文學會(該會是國文系師生共同組織的團體)的主席,其影響力和號召力不可低估。然而王錫昌等人發(fā)起的驅(qū)鄭運動最后之所以能成功,系方的態(tài)度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鄭振鐸與國文系同人特別是系主任郭紹虞的關(guān)系的破裂,是他離開燕京大學國文系的直接原因。

        鄭振鐸來到燕京大學國文系任教,原是出于國文系主任郭紹虞的邀請。兩人同為文學研究會的早期成員,五四新文化運動中來往密切,交情甚篤。此時既為同事,依照常理,關(guān)系應該更為融洽,實際情形卻大謬不然。朱自清1933年6月24日日記云:“訪振鐸,談燕大國文系事,鐸似與紹虞有不洽合?!眱扇舜藭r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不和的跡象,原因應與系務(wù)有關(guān),并非出于個人恩怨。一年之后,1934年7月6日日記又云:“下午紹虞來談,始知振鐸從改專任時即令其不快矣。覺欲調(diào)解亦無從也?!笨梢妰扇岁P(guān)系之緊張已經(jīng)發(fā)展到難以調(diào)和的程度。所謂“專任”,是指鄭振鐸專任燕京大學國文系教授,而此前鄭振鐸是燕大清華兩校的合聘教授。1932年春,燕京大學規(guī)定本校教授不得在外校兼課,此即朱自清所說的“從改專任時”??梢姽B虞與鄭振鐸兩人的矛盾由來已久。

        由于缺少直接的材料,我們尚不能確切地了解郭鄭兩人關(guān)系惡化的內(nèi)情,只能依據(jù)旁人的轉(zhuǎn)述做大致的推想。朱自清1934年6月9日的日記有如下的記載:“上午訪振鐸,振鐸談以‘五四起家之人不應反動,所指蓋此間背誦、擬作、詩詞習作等事?!边@句話非常重要,透露出鄭振鐸自身的立場以及他對當時大學文學教育的不滿。30年代初,清華燕大等校的國文系課堂上,教師在講授舊體詩詞時,往往要求學生熟讀精誦,同時伴隨模擬仿作這樣的練習。朱自清、俞平伯的詩詞研究的課程,學生均須擬作,而在燕京大學國文系,郭紹虞也“要求學生在讀有關(guān)賦、詩、詞、曲和散文的課程時都要隨班創(chuàng)作”,直到1937年北平淪陷后的孤島時期仍是如此。這一類的練習并非以創(chuàng)作為目的,而是希圖學生由此來了解和掌握舊體詩詞的藝術(shù)成規(guī),訓練學生批評和鑒賞的眼光與能力。這是現(xiàn)代學院體制下文學教育的一種形式,完全是為古典文學的教學和研究服務(wù)的。

        然而,對于繼承了五四反傳統(tǒng)文化立場的鄭振鐸來說,這種模仿擬作舊體詩詞的實踐卻是完全不能接受的?!耙浴逅钠鸺抑瞬粦磩印币徽Z,最能顯出他的關(guān)懷。朱自清、郭紹虞和他本人,都是“以‘五四起家之人”,不應背棄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基本立場,引導學生去從事這一類“復古”的活動。他對郭紹虞的不滿,根本的原因應該在這里。鄭振鐸曾在不同的場合反復申說他的觀點,矛頭直指北平各大學的文學教育。1934年10月,鄭振鐸在《<刀劍集>序》中,將大學教師要求學生擬作舊體詩詞的現(xiàn)象歸為“‘文壇上的惡勢力”的表現(xiàn):“雖然還有不少大學里的文學教師們在課堂上迫著學生們寫律絕詩,寫草窗、玉田詞;(乃至以這種古體詩文作為月課,強迫全校學生交卷的也有)然我不相信,這種現(xiàn)象會再延長多少年”㈤。年底在北大的一次演講中,鄭振鐸批評當時濃厚的“復古”空氣,“尤以大學校為然,如南京中山大學,廣州中山大學,北平幾個大學,復古的空氣都很濃厚,比方一位教授講什么文學科目,就要做出什么樣的作品,如講唐詩,就要做出唐詩,這豈非講莎士比亞的戲劇,就要做得出莎士比亞那樣的作品才配講么”。雖然沒有點出燕京大學的名字,但燕大顯然也在被批評之列,尤其考慮到郭紹虞身為系主任本身就要求學生擬作舊體詩詞,他聽到鄭振鐸這一類的激烈言論時,內(nèi)心的不快是可想而知的。

        作為五四文化理想的堅定捍衛(wèi)者,鄭振鐸對30年代大學文學教育的攻擊,再次表明他和學院體制的格格不入。不過,鄭振鐸并不甘于做一個旁觀的批評者,卻主動介入到燕京大學國文系的人事安排中。顧頡剛1934年6月25日日記載:“鄭振鐸欲辭退在宥,假借選課問題掀起大波?!贝耸聝?nèi)情不得而知,但從另一位當事人聞宥(字在宥)的背景卻不難了解鄭振鐸的用心。聞宥早年為南社社員,主編過鴛鴦蝴蝶派的《禮拜花》周刊,目前尚不清楚他在燕大國文系的經(jīng)歷,但是這樣一位舊派文人色彩很濃的學者,顯然是不入鄭振鐸的法眼的,或許亦在其想要掃除的“惡勢力”之列。一方面多次批評系主任的文學教育的主張,另一方面又干涉系主任的人事之權(quán),鄭振鐸的行為已經(jīng)為郭紹虞所難以容忍,適逢國文系學生掀起驅(qū)鄭風潮,本來是解聘鄭的好機會,郭紹虞卻又遲疑起來。1934年12月26日顧頡剛的日記中記載:

        紹虞心欲去鄭而口不敢言,今以學生攻鄭之幕揭開,必須國文系主任負責說一句有擔當?shù)脑?,而彼遲疑軟化。在宥苦與同謀,疑其賣友,投函質(zhì)問,彼遂集恨于聞,轉(zhuǎn)欲親鄭驅(qū)聞,甚矣郭之不智也!然聞行事鹵莽,逼得無法轉(zhuǎn)圜,亦太性急。以彼輩相持,害得我天天費工夫,這真是意外的損失!

        由此可知,由于鄭振鐸與聞宥的沖突,聞宥亦成為驅(qū)鄭運動的推手。但因為郭紹虞的猶疑態(tài)度,三人的關(guān)系又發(fā)生了某種變化,顧頡剛也卷入這場人事紛爭中,顯然他的立場是站在驅(qū)鄭一方的。為了解決這一困局,文學院院長黃子通提議組織一委員會,吳雷川(時為燕大校長)、黃子通、郭紹虞和顧頡剛四人為委員。1935年1月11日,委員會通過決議,鄭振鐸下學期即離校,聞宥亦準辭職,下學年離校,“國文系之風波歷一年馀,至今日而解決”。歷時一年多的驅(qū)鄭風潮,以鄭振鐸被迫離職而告終。

        鄭振鐸對自己的處境顯然早有預感。從1934年7月6日魯迅致鄭振鐸的信中可以看出,他當時已經(jīng)萌生退志,魯迅建議他考慮去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1935年1月初,鄭振鐸給魯迅連續(xù)寫了兩封信,此時他離校已成定局,做好了回上海的打算。魯迅在回信中對鄭振鐸的遭遇深表惋惜,希望他能繼續(xù)留在北平。值得注意的是,魯迅在給鄭振鐸的信中特別提到顧頡剛(信中蔑稱為“三根”)的“營植排擠”,極表不齒之意。鄭振鐸應該已經(jīng)了解顧頡剛的態(tài)度乃至行為,并將相關(guān)情形告訴了魯迅。撇開魯迅對顧頡剛懷有的成見不談,顧頡剛確實在這場風波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作為歷史系的教授,顧頡剛對自己卷入國文系的人事安排亦頗有顧慮,不過又以“為公家著想,只要辦得好,即個人結(jié)些怨家亦復值得”自解。從現(xiàn)有的材料看來,很難說顧頡剛與鄭振鐸存在著個人恩怨,他在學術(shù)上確實瞧不起鄭振鐸,對《插圖本中國文學史》評價很低:“以彼絕不用功,只抄別人成編,稍變排列方式,他人之誤未能訂正也?!痹趨?、黃、顧、郭四人組成的委員會中,顧頡剛很可能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系主任郭紹虞堅定了“去鄭”的態(tài)度,委員會最終做出了鄭振鐸離校的決定。

        在與燕京大學國文系的這場風波中,鄭振鐸并非沒有同情者和支持者。國文系的學生,也有不少站在他的一邊。當王錫昌等人掀起驅(qū)鄭風潮的時候,同時也有一些學生憤憤不平,在校中張貼標語,表現(xiàn)出堅決擁鄭的姿態(tài)。據(jù)冰心的回憶,“振鐸在燕京大學教學,極受進步學生的歡迎,到我家探病的同學,都十分興奮地講述鄭先生的引人入勝的講學和誨人不倦的進步的談話”?!斑M步學生”也許是帶有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標簽,但鄭振鐸在一部分青年學生中有很大的影響力也是事實。尤其是他對待學生態(tài)度極為平易,很容易讓對方產(chǎn)生親和感。上過鄭振鐸課的燕大和清華的學生,在后來的回憶文章中,幾乎眾口一詞地感懷其沒有教授架子和藹可親的風度。

        鄭振鐸對學生的吸引力,含有他本人主動的成分。朱自清日記中記鄭振鐸“謂當常與學生接談,注冊時即可行之”),這是他對朱自清的勸告,也是他與學生交往的經(jīng)驗之談。1933年10月,鄭振鐸在北平籌辦《文學季刊》,便有意援引燕大和清華的學生加入作者群的行列。1934年1月創(chuàng)刊號的封面上,許多學生的名字都赫然印在“特約撰稿人”的名單中,其中就有時在清華就讀的季羨林,這使得他“受寵若驚”,并且感慨“西諦先生對青年人的愛護,除了魯迅先生外,恐怕并世無二”。鄭振鐸本來對燕大清華等校文學教育中“復古”風氣非常不滿,這種風氣自然會毒化青年人的心靈,如此看來,鄭振鐸在學院之外帶領(lǐng)青年學生開辟新的陣地,就帶有某種運動的色彩,包含著抵抗“惡勢力”的意味。《文學季刊》的《發(fā)刊詞》,明確宣示“繼續(xù)十五年來未竟全功的對于傳統(tǒng)文學與非人文學的攻擊與摧毀的工作”為刊物的目標,這正是鄭振鐸五四立場的鮮明表達。

        五四時期,文學革命的發(fā)源和擴展與北京大學等高等學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集合了新式知識精英的大學是開展和推進新文化運動的理想場所,借助于學生群體的傳播,新文學和新思潮可以在更大范圍內(nèi)造成影響。燕京大學雖然介入新文化運動較晚,但是在20世紀20年代,由于周作人等人的努力和校方的支持,開設(shè)了大量新文學方面的課程,成為培育新的文學觀念和新文學作者的重要園地。然而到了30年代,情勢卻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大學與文壇打成兩橛,前者開始成為專業(yè)化的教育和學術(shù)機構(gòu),后者則更多地受到了出版市場的支配。1931年以后,燕京大學國文系基本上已不再開設(shè)新文學課程,專精的古典文學課程成為主體。除了大環(huán)境的變化外,還有兩個特殊的因素影響到燕大風氣的轉(zhuǎn)變。一是由于非基督教運動和民族主義思潮對教會大學的沖擊,自20年代后期始,教會大學大力推進國學教育和研究,燕京大學成為這一潮流的領(lǐng)導者。1928年燕京大學就成立了國學研究所(吳世昌正是國學研究所的研究生),走在了教會大學的前列。二是燕京大學與美國的特殊關(guān)系,使它更容易引進美國的學術(shù)資源,接受西方學術(shù)訓練的方法和體制。1928年成立的旨在資助中國文化研究的哈佛燕京學社,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這樣的氛圍中,國文系也“更多受一點西洋漢學界的影響,與歐美各大學及學術(shù)機構(gòu)常有往來”。得益于諸多有利的條件,30年代燕京大學的國學教育和研究達到了非常高的水平,燕大“漸漸成為中國文史研究的一個中心”。

        對于有志于從事中國古典文學的純粹學術(shù)研究的教授和學生來說,30年代的燕京大學稱得上是一方樂土,然而在堅持五四文化理想的鄭振鐸看來,燕京大學國文系的學院化不啻為一種“復古”的倒退。從他在燕京大學國文系三年多的經(jīng)歷來看,他沒有將自己定位為書齋中的學者,而是以文化人的姿態(tài),通過講課、干預系中人事安排、提攜學生、編輯刊物、課外講演等各種形式的活動,反抗在他看來錯誤和腐敗的趨向,鼓吹與五四新文化運動一脈相承的思想和主張。鄭振鐸以強烈的責任感和熱情致力于五四時期未竟的文化運動事業(yè),然而在30年代燕京大學的學院體制和環(huán)境下,鄭振鐸的目標不僅不可能實現(xiàn),反而會招致同事乃至部分學生的反感。加之他的文學史教學和研究不能完全滿足日趨嚴格的學術(shù)標準,更給攻擊者制造了口實。雖然有不少學生理解和支持他,最終還是在驅(qū)鄭風潮中被迫離職,退出了學院的體制。概而言之,無論是文學觀念、研究取向還是其運動家的姿態(tài),鄭振鐸都體現(xiàn)出鮮明的五四特征,這使得他與30年代學院化的燕京大學之間的關(guān)系充滿了緊張,以致發(fā)展為無法調(diào)解的沖突,這是導致他1935年離開燕京大學的深層根源,雖然我們不能完全排除個人糾紛和意氣的因素。在這個意義上,鄭振鐸與燕京大學的這一段糾葛,為我們理解五四運動的歷史記憶與30年代北平學院體制間的復雜關(guān)系,提供了生動的個案,而不僅僅是一個學界或文壇的掌故而已。

        (責任編輯:張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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