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雷

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傅松濤老人，上世紀90年代曾為了沈陽市的經濟社會發(fā)展，受命赴香港招商引資，為沈陽的改革開放事業(yè)做出了貢獻。這位今天在居民小區(qū)里看上去再平凡不過的“小老頭”，那時在香港商界有著良好的人脈，更鮮為人知的是，他當年還曾是美國第41屆總統(tǒng)老布什家的座上客。

一

1991年春，時任沈陽市中港合資企業(yè)——中山大廈總經理的傅松濤受市政府派遣，前往香港招商引資。他通過香港總商會會長、全國人大常委曾憲梓先生牽線搭橋，與香港商界建立了良好關系。

一天，一位香港商界朋友陪著一位個頭高挑、膚白黃發(fā)的外國人，來到沈陽市政府駐港辦事處，求見傅松濤。寒暄過后，那位外國人話入正題，他說：“我是美國人，一直經商，另外兼任家族企業(yè)理財顧問。不久前，我看好泰國正大集團在香港的一棟房產，很想把它買過來，但不巧的是一位法國商人也要買，并捷足先登。為此，我很著急！”說到這兒，他聳了一下肩，接著講：“聽朋友說，傅先生與泰國正大集團老板比較熟，所以我此次前來，是想求傅先生從中斡旋，看能不能讓‘正大一改初衷，把房子賣給我?！背鲇诙Y貌，傅松濤答應引見人：“看在朋友份上，我可以試試。”

事后，傅松濤找到泰國正大集團常駐香港的終身總運營官王景武。王景武遂將自己的傾向性意見通報給正大集團在香港負責此事的楊經理，請他考慮公司總裁鄭玉桐與傅先生的關系，合情合理地處理好此事。楊經理領會了上峰“意思”，十分輕松地讓那位美國人如愿以償。事成之后，那位美國人打電話給傅松濤，提出要請他和相關人士吃飯，以示謝意。傅松濤素不善飲，遂婉言相拒。但美國人一再請求，甚至說：“哪怕是大家見一面，隨便聊聊也好?！睘椴皇箤Ψ竭^于難為情，傅松濤提出：“您通知大家都到我這兒來，我請朋友們喝咖啡。”對方見狀，連說“ok”。

咖啡店就在傅松濤所在辦公樓的地下室，環(huán)境極其一般。傅松濤覺得大家不過是為了找個地方閑聊，“清靜”就好。晚上6點，那位美國人和楊經理先后趕到。傅松濤點了3杯咖啡，三人邊喝邊聊邊等其他人，氣氛十分輕松。當傅松濤聽美國人說將剛剛買來的房子又賣了時，一驚！遂問：“既然買了，為什么還要賣？”美國人莞爾一笑，甩出兩個字：“尊嚴！”見傅松濤面露詫異，美國人解釋道：“原先要在‘正大買房的客戶，是我多年的商業(yè)對手。他們一旦立足香港，勢必對我公司在此開展業(yè)務構成壓力。所以，我要后發(fā)制人，把‘正大的房子買到手，在氣勢上先聲奪人。事成后，原本想將房子留著自己用，但這段時間總有人還時不時上門詢問那樓還賣不賣，他們也是看中了那棟樓面向大海，環(huán)境好。我琢磨既然競爭對手買房不成，現(xiàn)已撤出香港，而且按來人購房出價還能凈賺不少，于是我索性將它賣掉了?！甭犕昝绹说脑?，“尊嚴”和“賺錢”4個字，瞬間嵌入傅松濤腦海，最讓他肅然起敬的是“尊嚴”在先，“賺錢”在后。他當即對眼前這位高鼻深目、滿頭卷發(fā)，看似年齡不大的美國人刮目相看，折服于他在經商活動中不忘做人的尊嚴、團隊的尊嚴！就在這時，美國人從西裝里兜掏出一本支票，十分麻利地撕下一張，又掏出簽字筆，填寫后將支票遞過來，十分坦誠地說：“這是您的傭金，懇請傅先生笑納！”事來突然，傅松濤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但他略加思索，隨即用手擋回，執(zhí)意不收。因為這時他欽佩對方信奉的“尊嚴”二字，又躍上腦際，他以為中國人更該如此。

二

那以后，傅松濤與那位美國人再沒聯(lián)系。幾年后的一天，傅松濤意外地收到一封大洋彼岸的來信。打開一看，竟是美國前總統(tǒng)老布什親筆寫的“邀請函”，請傅松濤按指定日期，乘坐指定航班赴美國到他的莊園做客。一時間，傅松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弄不清這是怎么回事。他沒敢聲張，但又百思不得其解，最終竟懷疑起信件的真?zhèn)巍?/p>

可沒幾日，又出現(xiàn)一件叫傅松濤意想不到的事情。這天，他外出招商剛回到辦公室，便接到一個電話。打電話的人竟是他已接近淡忘了的那位美國人。對方先是問傅松濤接沒接到一封“邀請函”，接著又說那是他父親發(fā)出的。傅松濤頓時驚呆，一時不敢相信。不得以，他拐彎抹角予以詢問?？稍捯怀隹冢醋寣Ψ铰牫隽讼彝庵?。對方為了叫傅松濤相信這是真的，只好在電話里述說原委：

原來，此人名叫馬文·皮爾斯·布什，1956年10月生，上有3個哥哥，下有1個妹妹。當時任美國總統(tǒng)的喬治·沃克·布什是他大哥，他父親喬治·赫伯特·沃克·布什是美國第41任總統(tǒng)。他離開香港回到美國后，向父母講述了與傅松濤的交往。老布什聽說傅松濤是位中國人，甚感興趣，特別是他聽了傅松濤幫助自己兒子一事，更是感動！為此，老布什多次囑咐兒子把傅松濤帶來見見，當面代兒子感謝對方。同時，他也想弄明白一個見應得傭金而不收的中國人到底為了啥？但小兒子一直應承，卻始終沒帶人來。于是，老布什索性要來那位“不可琢磨的人”的地址，親自提筆發(fā)出邀請函，誠邀傅松濤來家做客。隨后，他怕此事落空，才又讓小兒子打電話催促，囑咐中國朋友千萬不要讓一位異國老人失望。

三

真相大白。傅松濤不敢怠慢，立即按國內駐港各機構公務員必須遵守的規(guī)定，向新華社駐香港分社匯報了老布什來函一事。對方指示他再向沈陽市政府匯報，傅松濤奉命照辦。雙方領導經溝通，一致認為：傅松濤可以赴美。這樣既可滿足老布什意愿，又可借民間交往，充分利用布什家族關系，在美國繼續(xù)為國內招商。一舉兩得，益處多多。

不久，傅松濤按照約定準時飛到美國。一出機場，前來接機的馬文·皮爾斯·布什便迎上前來。兩人喜笑顏開，互致問候。隨后乘車直抵德克薩斯洲老布什家的農場。那里土野一望無垠，自然形成的二十幾片水域，煙波浩渺，蘆葦茂密，雁飛鳥鳴，野趣盎然。通往居住區(qū)的道路兩旁，遍是參天老樹和草坪，錯落有致，郁郁蔥蔥。其間，不時能看到幾位頭戴西部牛仔遮陽帽，腰佩槍械，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士”。小布什告訴傅松濤：“那是警衛(wèi)。只因大哥也是總統(tǒng)經常來，并在這里會見一些國家首腦，因此政府不得不在這里設崗?！?

走進寬敞的客廳，傅松濤發(fā)現(xiàn)老布什夫婦早就等在了那里。他趕緊迎上去，雙手緊握老布什伸出的手，誠摯地說：“感謝閣下邀請我！”老布什笑了，指著夫人說：“還有她的意思?！备邓蓾D身又握夫人的手，連聲說：“感謝，感謝！我英語說得可能不標準，您能聽懂嗎？”老布什見夫人微笑著頻頻點頭，代以回答：“她聽懂了。如果傅先生感到說英語不方便，能允許我用中國話與您交談嗎？”傅松濤一愣，旋即記起老布什曾在上世紀70年代初出任過美國駐北京辦事處主任，學過漢語，便道：“那太好啦！太好啦！”接下來，兩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涉獵廣泛，氣氛融洽。隨著話題的不斷深入，老布什突然建議傅松濤到美國發(fā)展，并說美利堅人才濟濟，高科技項目密集，施展才華空間大。傅松濤婉言回絕，給出的理由是：“我一生不管做什么事，都講究給心靈安個家。不想做的事，從不做;不會做的事，就不做;做不長的事，更不做。如此這般，是想找自我、本我和真我?！甭牭竭@兒，老布什燦然一笑。隨之，悄然自語：“原來如此，拒收傭金，源自做人！”找到了一直想找的答案，老布什連聲說：“I see！I see?。靼琢?！明白了！）”隨后，見被自己叫回家的孩子們都陸續(xù)到了，他便讓夫人通知管家開飯。

席間，一家人爭先恐后地向傅松濤敬酒。沒出1小時，傅松濤已不勝酒力，面泛紫紅，老布什便開始勸阻?？啥鹤雍团霾灰?。老布什解釋說：“我已答應小兒子飯后陪傅先生去室外轉轉，以緩解旅途疲勞。另外，從明天開始，他倆就去旅行，讓傅先生考察一下美國經濟。”無可抗拒的理由，讓“主隨客便”的西方習俗重又輕松舒緩地環(huán)繞在美國前總統(tǒng)的家宴上。

翌日，小布什帶著父親的意愿陪同傅松濤直飛美國北部西海岸。他倆從那里出發(fā)，一路向東，逐一參觀考察商業(yè)市場。行至紐約，小布什請傅松濤到自己朋友開辦的公司參觀。登上世貿大廈，傅松濤瞬間被窗外的景色所震撼！聽說紐約是世界經濟貿易中心，金融和商業(yè)氣息濃厚，傅松濤很想在此設立“窗口”，以擴大招商領域。他的想法得到小布什及其朋友的贊同。但傅松濤考慮此事還須向國內請示，再說此次也沒帶開辦公司所需資金，不由得有些惋惜。小布什見此，來了個雪中送炭，他慷慨地說：“前者您辦，后者有我?！闭f完，他讓朋友帶傅松濤去世貿大廈其他樓層看房，隨后自己替傅松濤墊上了訂金。當天，紐約市政廳就以令人不可思議的辦事效率，將傅松濤想開辦的公司注冊完畢。

幾天后，傅松濤滿載意外收獲返回香港。不久，他又專程赴美，用先前“冒然”開辦的福特國際貿易有限公司，將美國“新瑪特”超市引進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