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宏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扇不在大,有品則名。扇藝術(shù),集中國書韻之妙,享華夏畫魂之美。這蓋因——扇藝術(shù)與文人情趣相勾連,消暑納涼,風情萬種。扇中思緒,似言似語;哲言靚畫,搖曳生姿。這些書畫流韻,與扇子的手持功用剛好相合。
晉代《古今注》記載,扇發(fā)端于殷代,以鳥羽制成,作儀衛(wèi)之美。三國孔明之羽扇,非為自用,而是儀令之物。漢代之后,湖南竹扇、山東紈扇問世,才用之除熱取涼。及宋時,折扇由朝鮮傳入神州,張合自如,風行一時,蘇東坡曾有“高麗白折扇、展之廣尺余”的妙語。
一般來說,扇面之書畫創(chuàng)作,以美態(tài)愉悅于人;而制作裱糊之時,卻以精妙工藝潛化自身。蘇州檀香扇、杭州綾絹扇、新會火畫扇、自貢竹絲扇、江蘇麥稈扇,聲名遐邇。書畫家在扇面作字取景,不求形似,但求神韻。飄逸造清涼,執(zhí)扇祛暑氣。
漢字的神韻,在名扇中可謂巧奪天工?!稌x書》有言,大書法家王羲之居住蕺山,遇一賣扇老嫗。王羲之惜其扇少人問津,龍飛鳳舞慨然題字。老嫗看著白扇變墨扇,怕更為難賣。王羲之勸她不必擔心,盡管去賣。竟是市人見之,出價十倍爭買。緣是書扇文字,行氣縱橫,無限匠心留其中。
明代大書家祝枝山,曾喻書扇為美女舞于瓦礫,乃盆景之象。其實,書扇環(huán)肥燕瘦,氣候雖小,卻能做到風云際會。吳子深、張大千等人的行書扇,文字如神龍升騰,達數(shù)十萬港元之高價,令世人刮目。任伯年和趙之謙聯(lián)袂的扇面,墨筆與金石同在,似有高格名士相談,更價值不菲。
喜好收藏明清閨秀折扇小楷的張中行,最愛其“形娟秀而神柔婉”。明清的書法扇面,最出眾的是女性手跡,有薛素素、黃媛介、葉小鸞、周淑禧、李陀那、董小宛和馬守真,或閨閣氣韻,或工筆娟秀,或運風挾雷。
女性與扇子,似乎是一對鴛鴦?!拜p羅小扇撲流螢”、“團扇團扇,美人并來遮面”等詩詞,美兮雅兮,膾炙人口。執(zhí)扇女子的形象,最早被唐寅畫入《秋風紈扇圖》。之后,閨秀畫扇雅致迭出,陸小曼的仕女,顧青瑤的山水,郭嫻的金魚,江亞南的山水,丁慕冰的耄耋,皆為潔凈本色。
作為藝術(shù)品,扇面之畫,講求動息迷人。鳥獸蟲魚、人物山水,無不能畫,貴在品味。有時僅畫菊一枝、白菜一棵,也要的清風雅意。上海博物館收藏的唐寅扇面畫《秋江垂釣》,清幽深邃,令人冥思。北京博物館珍藏的縱長59.5厘米、橫寬152厘米的明代大折扇,一面畫的是柳蔭賞花,氣息飄動,閑情如夢;一面畫的是松下讀書,主仆對語,儒風拂面。此畫出自明宣德帝朱瞻基之手,為中國之最大折扇,乃罕見傳世寶物。
我曾見過一郵迷1982年《明清扇面畫》六枚扇子郵票,依次為明代沈周《秋林獨步圖》、唐寅《枯木寒鴉圖》、周之冕《竹雀圖》、陳洪綬《松下題詩圖》、清代惲壽平《菊花圖》、王武《梧禽紫薇圖》。靜靜把眼前六把小小折扇——放于一處,秋林美景、枯木寒鴉、竹雀鬧春、松下題詩、菊花勁舞、喜鵲叫枝的自然玄妙撲面而來,天籟機趣栩栩如生。
對于書畫工筆家,定是意象在心間涌現(xiàn),心跡在扇上流注。對于收藏使用者,必是悠然處見有微涼,摯愛間涌出性情。一朋友購得一把雪白鵝毛扇,折起像白鴿回巢,展開似白鶴亮翅,遂贊曰:“美,此處無墨勝有墨”。另一同事的客廳壁上,掛一把竹扇,白扇面只寫四字隸書“寧靜致遠”,此時無聲勝有聲。當一把把精美絕倫的扇子來到世間,無論藏用,帶給人的都是一種愉悅享受,心靈得到潔凈,思想得到升華,追求得到滿足,身心得到清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