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tǒng)士大夫人格典范:陽明之父王華(一)
王陽明從小受父親培養(yǎng)教育,在他后來一生出處進退行為中也有明顯體現,反映家族累世積德的風氣已潛移默化地積淀在他的內心,構成他一生思想品性極為重要的風格特征。
張新民
著名儒家學者,貴州大學教授,中國史學會理事,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常務理事,國際儒學聯(lián)合會理事,中華儒學會副會長。
王陽明祖輩歷經六世,至父親王華以進士起家,不僅標志著家族的興盛發(fā)達,王家從此成為當地一大著姓。而且預示著浙學的耀眼奪目,浙中學術因此更多了一位后起之秀。
王華(1446-1522)字德輝,號實庵,晚號海日翁,無事時便讀書龍泉山,學者多稱其為龍山先生。王華一出生就顯得警敏絕人,其父經常抱著他逗樂,順便口授古代詩歌,他居然一入耳就能成誦,受教讀書后更是過目不忘。六歲時,他與一群兒童在河濱戲水,看見有一外鄉(xiāng)客人來水邊洗腳,已經喝得酩酊大醉,離開時竟丟掉了隨身錢囊。王華拾取一看,里面赫然裝有數十兩金子。王華推測那人酒醒后必來尋取,同時又擔心自己離開后,別人會來撿走,于是將錢袋投入水中隱蔽易檢處,自己則坐在岸邊等候。果然不久那人便哭著回到原地。他于是迎上去問:是不是找你的金子?同時指明錢袋放置地點。那人重獲丟失的錢囊,高興之余便取出一金作為酬謝。王華笑著拒絕說:我沒拿走你的數十金,現在會要你的一金嗎?那人既慚愧又感動。
王華自幼勤奮好學。一次母親岑太夫人在窗下紡織,他端坐一旁安靜讀書。這時余姚城中正在舉行迎春活動,四周鄰里少兒無不雀躍歡呼,紛紛跑出去看熱鬧。惟獨王華一人安坐家中讀書不輟。母親見狀遂勸他說:停一會兒看書,也去看看熱鬧吧?他回答:母親恐怕說得不對吧,看熱鬧哪有看書重要?母親聽后高興地說:是我說得不對,兒子才說得對啊!
王氏家族以孝道世代傳家,王華也以孝友聞名鄉(xiāng)里。但他的孝友完全出于自然天性,決無絲毫的人為造作。例如他科考高中為官后,衣食之外的俸祿盈余,一概分給家族中的各位堂弟,把他們的子女看成是自己的親女。對父母的“色養(yǎng)”更是無所不至。母親百歲之時,他已年過古稀,但他還是無論早晚都像兒童一樣,歡顏樂色地陪母親說笑,為她按摩,扶她走路,寸步不離。一次受親朋好友之邀,臨時乘船外出,上船未久即念及老母年邁,蹙然心痛難忍,趕緊撥轉船頭,返家后才稍覺安心。母親病歿后,他食不安,睡難眠,因哀毀過度,遂大病一場,臥床一年多才略有好轉,從此身體日見衰弱,嘉靖元年(1522)逝世,享年77歲。
王陽明從小受父親培養(yǎng)教育,父親生活中所表現出來的勤奮、好學、孝友等品格,在他后來一生出處進退行為中也有明顯體現,反映家族累世積德的風氣已潛移默化地積淀在他的內心,構成他一生思想品性極為重要的風格特征。其中影響最大者當然是他的父親——王華。父親的所作所為,直接與他的人生經歷、政治生涯有關者,可舉之事頗多。如論其影響最大者,則莫過于科舉入仕對家族生活的巨大改變。
王華于成化十七年(1481)高中廷試榜首,成為進土第一甲第一人——狀元。這不僅意味著王華自身的命運發(fā)生改變,從此踏上官宦旅途,而且也象征著整個王氏家族的興盛發(fā)達,可以說是王氏家族成為地方顯赫旺族的轉折性標志。王陽明自幼跟隨父親,11歲父親進京供職,他與祖父王倫跟隨入京,直到17歲返歸家鄉(xiāng)轉江西洪都娶親,才算暫時離開父親。京師的生活必然擴大了他的閱歷眼界,使他有機會結交更多有識之士。而七日“格竹”失敗的故事,后來傳為中國思想史上的趣談,便是他跟隨父親在京城官署,用生命行為做出的一次歷史性實驗。王華后來又參修《憲廟實錄》、《大明會典》、《通鑒纂要》,又長時間充任經筵講官,為皇帝及太子授課,講過《勸學疏》,希望“圣德天健,自能乾乾不息。而宋儒程頤所謂涵養(yǎng)本原,熏陶德性者,必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而后可免于一暴十寒之患。”盡管規(guī)勸很嚴,但仍得到孝宗的賞識,以致一天連講好幾次,內容多為勸上親仁賢,遠邪佞,勤奮圣學,防戒逸豫。他歷仕憲宗、孝宗、武宗三朝,官至禮部尚書、吏部尚書。雖然王陽明后來多次卷入政治風暴漩渦中心,但父親那里了解到的朝廷掌故,必然也成為他行為抉擇的一個判斷依據,構成他政治思想資源的一個組成部分。
王華氣質醇厚,待人仁恕坦直,從不矯言飾行,談笑議論,無論公庭私所,決無兩語。人有片善,則贊不絕口;人有急難,則忘己救之;人有過惡,則直言規(guī)勸。一生詩文頗多,均信筆立就,不事雕刻,但取詞達而已,撰有《龍山稿》、《垣南草堂稿》、《禮經大義》、《雜錄》、《進講余抄》等,凡四十六卷。觀父亦可以知子,從王華身上,也可看到王陽明的某些性格特征。故前人以為凡王華欲為而未能為之事,都在王陽明身上大有顯發(fā)而得以用之。足以證明王華一生的行為事履,顯然也能幫助我們更好地走進王陽明的精神世界。(責任編輯/吳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