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對于我來說是很陌生的,除了幾次親朋好友生病住院前往看望和醫(yī)院有過近距離接觸外,活了三十多年,我連點滴都沒有打過。僅有的一點身體的“瑕疵”是愛看書把眼睛看近視了,除此之外我常常為自己擁有一副好身體而自豪。
常聽人說“醫(yī)院是一個出錢買罪受的地方”,這次生病我總算領受到了。內(nèi)科門診人真多,我前面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站在人群中的我不時疼得齜牙咧嘴,疼得實在受不了時,也顧不得顏面,禁不住“哎呀!……哎呀!”叫個不停。等了一個多小時,終于輪到我,這時的我差不多被病痛折磨得快要休克了。
經(jīng)過照片子檢查,我的腹腔內(nèi)有豌豆大的腎結石脫落,需要住院觀察和用體外沖擊波碎石器治療。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住院。
我住在內(nèi)科22床。除了我,病房里還有21床、23床兩位患者。21床是位88歲高齡的退休老教師,患的是老年性綜合征;23床是位46歲的退養(yǎng)礦工,患的是礦井下長期工作易得的腳腿風濕病。我們?nèi)说臍q數(shù)加起來167歲,真可謂老、中、青結合。
住院的第二天,我進行了體外沖擊波碎石治療。體外沖擊波碎石的滋味真不好受,我清楚地記得第一個療程體外沖擊波碎石共沖擊震動了1878下。體外沖擊波碎石治療結束后,為了減少病痛的折磨,回到病房的我躺在病床上,隨手拿起了一本新到的《散文選刊》看了起來。
看得出你是位文人。睡在我旁邊的礦工說道。
我的臉不由得一紅。隨口說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文人都是高傲和有氣質(zhì)的。他說,你從住進來到現(xiàn)在沒有和我們病房里的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話,不是看書就是沉思,你的臉上寫滿了憂郁,這些不是文人的特性是什么?他又說,我想冒昧地問一句,難道你不快樂嗎?
怎么回答呢?按理說,我作為一個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山里娃,現(xiàn)在縣城里有穩(wěn)定的工作,有妻子,有兒子,按那年頭“三分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標準,我應該是快樂的??烧f句心里話,生活中的我常常被一些俗事攪得心緒不寧。我有太多的人生理想沒有實現(xiàn);面對這個燈紅酒綠、光怪陸離的世界,也常常會感慨惆悵;工作中雖然恪盡職守、盡心盡責地努力工作,可無論怎么努力還是“原地踏步走”……諸如此類的問題常常困擾著我,想快樂又怎么快樂得起來呢?
他好像讀懂了我的心思,說,想聽聽我們礦工的故事嗎?
我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里,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通過他的口,我走進了他的世界,走進了他們那個之前我完全陌生的井下礦工的生活。
他說他是20多年前通過招工進入礦山成為一名正式井下作業(yè)工人的,他說他們每天要在井下工作至少8個小時,他說他們那時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盼望著早點到下班的時刻,升井后洗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的污穢,美美地睡上一覺,如果再有余暇烤烤太陽,看看花草,心里就感到特享受。當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也常常會想女人,想得睡不著覺,整夜整夜地失眠。
他也和我談到了礦工的安全問題。他說他所工作的礦山出過好幾次安全事故,死過好幾個人。他們每天下井前都在默默祈禱能夠平平安安地歸來,等攢到足夠的錢,就回家“娶婆子、生孩子、安居樂業(yè)過日子”。他說他是幸運的,雖然長期的井下作業(yè)使腳腿留下了風濕,但有退養(yǎng)工資,看病國家給予全額報銷,最大的滿足是退養(yǎng)后娶了稱心如意的媳婦。說著說著他話鋒一轉,不無傷感地說,那些長眠地下的兄弟就享不到這份福了。
聽著他侃侃而談他的歷史,看到他滿足的樣子,我的鼻子不由得一酸。我不由想起不知是誰說過的那句話:煤燃燒起來為什么如此紅,因為每塊煤礦石的身上都沾滿了礦工的鮮血。
這時我看到我對面的大娘正小心翼翼地給生病臥床的老伴喂飯,老伴聽話得像一個小孩子,一嘴飯一嘴飯吃得很認真。他們是那么地淡定,臉上寫滿了恩愛和幸福。這時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句歌詞,“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病房里的他們都是生活中平平凡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可他們的臉上為何常常洋溢著滿足和幸福的笑容呢?
在和他們“同病相憐”共處一室的幾天里,我慢慢悟出了一個道理:其實,生活中的我們只要少一分浮躁,多一分滿足;少一分抱怨,多一分樂觀,生活就會充滿陽光,幸福和快樂就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