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媛媛
她在想,如果今天他還在,一定也能遇見這藍灰的秋。這時,樓上傳來女人的歌聲,很動聽,就像是從煙囪里冒出來的挽歌。聽了好一會兒,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打開門,確定這歌聲不是唱片里的,而是樓上剛搬來不久的女人唱的。
她突然想起上周五公共汽車站的情形。
那天,正好趕上下班高峰,人擠著人排了半個多小時的長隊不見車來,車來了,人們蜂擁而上。她的身體被碰撞著,感到若自己不跟他們一起成為蠻強者,就會被擠下去。他們的臉,沒有什么表情,疲憊得近乎僵硬,他們的肌肉習慣了忍耐,但分明能看見,肌肉里的微顫感。
她想起阿水和阿正的臉。
那晚是初見他倆,已將近十點,阿水剛從一個演唱會演出回來。阿正邀請他過來,說他每天晚上被老婆用棍子打,想請我們出主意幫幫他。阿水瘦高,靦腆,不太厚的夾克里似乎還捎裹著屋外的寒氣。他摩擦著手,喝了口熱茶。我們說:“阿水,我們想聽你唱?!薄昂?!”阿水把吉他拿出來,吉他的邊緣掉了兩塊漆皮。阿水說,有些害羞。我們說,不用怕。東北小伙阿水溫柔地輕聲唱,唱著一位流浪姑娘的故事。阿水的琴聲安靜憂傷,他的臉微顫,我們都落淚了。阿水說,自己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藝術(shù)家,所以搬來這藝術(shù)家村。錄制的唱片不敢放家里,怕老婆發(fā)現(xiàn)。我們說,你已經(jīng)是一位藝術(shù)家了。阿水笑了,像個孩子。阿水身邊的阿正也笑了,也像個孩子。阿正是個詩人,開著一家小詩歌書店,賣朋友的詩集。書店也是他的家,里頭四個二手書架和一個小床,勉強只夠四人轉(zhuǎn)身。阿正就這樣堅持著寫詩歌,還出了一本詩集。聽說,阿正前段時間病了,被拉進村醫(yī)療所做手術(shù),發(fā)出豬被殺一般的嚎叫。
電話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走到露臺,鄰居家院子里的樹葉子只剩下一半了,褐黃色的葉子卻似乎還閃著些許金色。天依然是藍灰色的,下面的仿古建筑墻也是灰色的。她開始想念他,想起大前年他給她拍的春天。春天還會來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