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東勃

——哪朝哪代哪些人的事

●曹東勃

《瑯琊榜》無疑是今年最火的電視劇之一，這個劇和當(dāng)年紅極一時的《甄嬛傳》一樣，都屬于架空歷史劇——純屬虛構(gòu)，無其事，無其人，卻隱隱約約讓人感覺和歷史上某段時期能套得上，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么《瑯琊榜》到底說的是哪段時期的歷史？大梁皇帝是誰？梅長蘇是史上何方神圣？

年代設(shè)定：皇帝是高危職業(yè)的南梁

電視劇《瑯琊榜》里一口一個大梁王朝，史上有名的梁朝有兩個：一是南北朝時期南方的梁朝，由蕭衍建立；一是五代十國時期統(tǒng)治北方的梁朝，由朱溫建立。電視劇里的大梁皇帝叫蕭選，且其地域也是在江東南方一帶，那么劇中一定是史上南北朝時期的梁朝。

然而我們又不能簡單地將之與歷史上的南梁對應(yīng)起來，而是必須將時間軸向前延伸到永嘉南渡、晉祚東移，向后伸展到整個武夫僭政、宋齊梁陳。

論中國歷史上高層政治斗爭的殘酷血腥，前有春秋后有晚唐五代，夾在其間的南朝可算是第二個高峰。父子相殺，兄弟相殘，叔侄互害，大臣弒君，君誅大臣，衣冠禽獸輪流坐，城頭變幻大王旗，在此期間不可勝數(shù)。

這個年代的皇帝是真正的高危職業(yè)，不是他自己要做皇帝，也不是別人選他做皇帝，是被一股無形的時勢推搡著，不得不如此。

從這個角度看，僅僅把梁帝看作是梁武帝劉裕還是不確切的，他實際上囊括了宋、齊、梁三朝嗜殺暴君的共同特點。

隆安三年（399年），孫恩、盧循在會稽起兵反抗晉朝，晉朝廷派前將軍劉牢之來鎮(zhèn)壓，劉牢之請劉裕為參府軍事。劉裕為人機智有謀，勇敢善戰(zhàn)，多次克敵制勝，屢立戰(zhàn)功。因功升建武將軍、下邳太守、彭城內(nèi)史。劉裕從此起家。

元興三年（404年）二月初一，劉裕在家鄉(xiāng)京口起兵討伐篡晉的楚帝桓玄。405年，擊敗桓玄，晉安帝司馬德宗復(fù)位，任劉為侍中、車騎將軍、中外諸軍事、徐青二州刺史、兗州刺史、錄尚書事。劉裕從此控制了東晉朝政。

巨大的事功，使劉裕在朝廷的地位顯赫無比。他先后受封相國、宋公，加九錫，位在諸侯王之上。義熙十四年（418年）十二月，劉裕令心腹鴆弒安帝，立司馬德文為傀儡皇帝。元熙二年（420年），劉裕逼迫司馬德文禪讓，即皇帝位，建國號大宋，改元永初，是為武帝。

由于是孤寒出身，武帝知道稼穡艱辛。他平時清簡寡欲，對珠玉車馬、絲竹女寵十分節(jié)制。一次，長史殷仲文陳述朝廷應(yīng)備音樂，武帝以沒有閑暇、且不會欣賞為由予以推脫。寧州進獻琥珍枕，光潔華麗，武帝聽說琥珀可以療傷，令人搗碎分發(fā)將士。他平時穿著十分隨便，連齒木屐，普通裙帽；住處用土屏風(fēng)、布燈籠、麻繩拂。為了警誡后人，他在宮中懸掛了少兒時使用過的農(nóng)具、補綴多層的破棉襖。后來，他的孫子孝武帝劉駿看見這些東西，還譏誚祖上是“鄉(xiāng)巴佬”。

宋武帝在位三年就死了。他有七個兒子，長子劉義符（少帝）即位后荒于國政，被三個顧命大臣所殺。次子劉義真被劉義符所殺。三子劉義?。ㄎ牡郏┑腔螅蛔约旱膬鹤觿③克鶜?，五指俱碎，死狀極慘。四子劉義康被他三哥劉義隆賜死。五子劉義恭被他三哥劉義隆的孫子殺害。六子劉義宣被劉義隆的兒子所殺。七子劉義季終日酗酒，得以幸免。

宋文帝劉義隆被害后，經(jīng)過一輪廝殺，政權(quán)逐漸穩(wěn)定到他的兒子明帝劉彧手里。明帝大開殺戒，他的同輩兄弟及其子孫誅戮殆盡。偌大一個劉氏家族，傳到第三代領(lǐng)導(dǎo)人這里，折騰得快要絕戶了。明帝禍害自家兄弟，卻忘了自己的性功能障礙和陽痿老毛病。史書說他：“明帝素肥痿，不能御內(nèi)。”

那么，如何化解這場接班人危機呢？書上是這么寫的：“諸王妾有孕者，密取入宮，生子，則閉其母于后房?！本陀眠@樣的偷人方式，劉宋王朝續(xù)命到第四代，最終被蕭道成的南齊取代。

地域設(shè)定：瑯琊屬于山東半島

瑯琊榜的瑯琊，指的究竟是哪里？

有人說是瑯琊山。這個瑯琊山，顯然不是那個“河北省易縣的狼牙山”，也不是歐陽修在《醉翁亭記》中描述的那個蔚然深秀、環(huán)滁皆山的安徽滁州瑯琊山。

我們不要忘了，《瑯琊榜》的出品方中前面兩位是“山東影視傳媒集團”“山東影視制作有限公司”。那么，這個瑯琊所指的，顯然應(yīng)是今山東省東南沿海一帶的古瑯琊郡，大體涵蓋臨沂、青島、諸城、日照等地。這也是東晉開國皇帝司馬睿在做瑯琊王時的封地。“王與馬共天下”的王氏兄弟，也出自赫赫有名的瑯琊王氏。

這提示給我們另一個角度：只要在宋齊梁陳四朝之中做個簡單分類，看看都有誰的統(tǒng)治區(qū)域覆蓋了古瑯琊郡的范圍，就基本能斷定《瑯琊榜》所指涉的具體年代。要知道，在當(dāng)時，山東半島是北朝（先是統(tǒng)一的北魏，后裂變?yōu)闁|魏西魏、北齊北周）與南朝爭奪的焦點，更是攪動當(dāng)時整個東北亞國際政治格局的核心。

南朝拿下了山東，就意味著有了進圖中原的巨大潛力，而北方域外勢力也會調(diào)整自己的對外政策，向勢力強大的南朝遣使進貢。反過來說，北朝失去了山東，非但內(nèi)部的統(tǒng)治合法性面臨直接挑戰(zhàn)，外部少數(shù)民族勢力也會開始蠢蠢欲動伺機遠(yuǎn)交近攻、偷襲包抄。

根據(jù)史料分析，劉宋軍事實力最強，據(jù)有整個山東半島；南梁次之，越過了淮水，基本上以瑯琊郡為界形成南北對峙之局；南齊再次，基本以淮水為界；最弱是南陳，北向只能以長江為界，西向則失了川蜀，基本上是三國東吳時的勢力范圍。

電視劇第一集中就暗示我們，瑯琊閣還是大梁的領(lǐng)土，至少是邊境線上靠近己方的區(qū)域。否則，我們很難相信當(dāng)時的五珠親王譽王殿下，可以輕車簡從地去敵國番邦做一番跨境考察。

據(jù)此看，年代設(shè)定與地域設(shè)定是相符的。

人物設(shè)定：梅長蘇身上有“山中宰相”的影子

劇中主人公梅長蘇身份古怪，以客卿的身份在梁朝皇室和大臣之間周旋，為皇室子弟出謀劃策，連皇帝皇后和郡主也對他言聽計從，這樣的人在那個時代有可能存在嗎？

答案是肯定的。雖然不是普遍存在，但個案還是有的。至于具體人物，這里有兩個備選答案：一是南朝的道家人物陶弘景，一是唐朝的布衣宰相李泌。根據(jù)時代背景而言，陶弘景的可能性大。

先看這兩人的身份。梅長蘇雖然說是將門之后，但他出現(xiàn)在大家眼前時，只是一個江湖人物，麒麟才子，以平民的身份介入宮廷斗爭，乃至軍國大事……而在真正的歷史上，陶弘景基本上扮演了這種角色。

陶弘景是個神人。他媽在懷他的時候，夢見一條青龍自體內(nèi)奔騰而出，兩個天人手持香爐來至家中，隨后就有了他。古人認(rèn)為，天賦異稟的人，出生前是要發(fā)生奇異的事情的。

4歲時，他就握著蘆葦制成的筆，在地上寫字。10歲時，他得到了一本葛洪寫的《神仙傳》，看得很癡迷，幻想自己也能夠成仙。他對大人說：“望著白云，看著太陽，我覺得它們離我很近啊。”看來，天才小時候就能說出詭異的話了。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皇宮里擔(dān)任陪讀，除了完成本職工作外，他基本不與外界接觸，埋首室內(nèi)讀書，顯得高深莫測。后來也許是覺得專業(yè)不對口，就辭去工作，跑到現(xiàn)在江蘇句容的茅山隱居起來。他在山上蓋了一幢房子，共三層，底層用以接待賓客，二層弟子們住，三層他自己住，并且規(guī)定，除了一個仆人，任何人不得到三樓來。院子四周，都種上了松樹，他喜歡聽風(fēng)吹松樹的聲音，每當(dāng)松濤陣陣的時候，他就很愉悅。

他還給自己起了個新名字，叫“華陽陶隱居”，給友人寫信的時候，就署這個名字。在茅山，他研習(xí)道家的學(xué)問，閑來無事，就游歷山川。他從來都是獨行，別人看到他衣袂飄飄游走在山澤泉石之間，會以為他是神仙中人。

他用黃金、朱砂、曾青、雄黃煉丹，服用后身輕體快。他不僅自己吃，還送給蕭衍吃。蕭衍吃后效果很好，越發(fā)佩服他，就請他出來做官，他表示拒絕，還送了蕭衍一幅畫，畫中兩頭牛，一頭在河畔悠閑地吃草；一頭戴著金籠頭，被人用鞭子驅(qū)趕。蕭衍明白了他的用意，說：“他還是喜歡隱居的生活啊?！辈贿^，每當(dāng)國家有什么大事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蕭衍就會前去咨詢，所以當(dāng)時人稱陶弘景為“山中宰相”。

再說顏值，《瑯琊榜》里的梅長蘇非常帥，玉樹臨風(fēng)，這個確實有點魏晉南北朝的味道，那是個美男子扎堆出現(xiàn)的時代，美男子的代言人潘安就是魏晉時代的。陶弘景恰好也是顏值很高的男子，看《梁書》的記錄，陶弘景長成這樣：“身長七尺四寸，神儀明秀，朗目疏眉，細(xì)形長耳。”把這個外貌描寫移到梅長蘇身上去，半點也不唐突。

接下來，還要比一比才藝，麒麟才子梅長蘇除了武藝，樣樣都精通。陶弘景恰好也是這樣一個人物，天文地理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如果暫時有哪一點不通，他會很慚愧，明確表示壓力很大，“讀書萬余卷，一事不知，以為深恥”。他也算是著作等身，從養(yǎng)生到煉丹、醫(yī)藥學(xué)、音樂、歷法都有專著，而且還有武器設(shè)備方面的專著《古今刀劍錄》——這部書透露出一個重大歷史信息，關(guān)羽不是使青龍偃月刀的，而是使雙刀的。陶弘景還有一點勝過梅長蘇，那就是人家是精通武學(xué)的，史書記載他“便馬善射”。

當(dāng)然，說這么多，不是確定梅長蘇就是陶弘景，而是強調(diào)一個信息：架空歷史不等于踏空歷史，相關(guān)人物的出現(xiàn)還是要有歷史基礎(chǔ)的。人物可以虛構(gòu)，事件可以虛構(gòu)，情理卻不可虛構(gòu)。

架空歷史小說古代已經(jīng)有先例

千萬別以為架空歷史小說是網(wǎng)絡(luò)時代的產(chǎn)物，這玩意古已有之，尤其是明末和清朝，這樣的作品比比皆是，尤其集中在三國史。明朝有戲曲名為《南陽樂》，講的是諸葛亮禳星成功，延長壽命，于是活捉司馬懿，生擒孫權(quán)，統(tǒng)一三國，然后歸隱隆中，真是虛構(gòu)得不亦樂乎，大快人心。

再有續(xù)寫三國志的，將劉淵虛構(gòu)成劉備的后代，帶領(lǐng)諸葛亮、關(guān)羽、張飛和姜維的后代再次恢復(fù)漢朝，將史上劉淵建立的漢塑造成蜀漢的延伸。這些還是不出名的作品，其實像《精忠岳飛傳》的下半部，也完全是架空的，描述岳飛的后代岳雷帶領(lǐng)岳家軍搗破黃龍府，活捉并氣死金兀術(shù)，皆大歡喜結(jié)束全書。

再深究下去，《紅樓夢》架空的味道也很濃，書中不交代朝代和時代，人物故事都是虛構(gòu)的，然而，在閱讀過程中，那種濃濃的明清氣息撲面而來，它的架空是有歷史基礎(ch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