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月

四女工接力照顧工友：25年四家并一家

文/七月

邯鄲市紡織廠女工趙杏書不幸癱瘓在床，丈夫患有尿毒癥，支離破碎的家搖搖欲墜。工友姐妹隋東方得知后，第一個來到她家里，以一己之力努力撐起這個家。為照顧趙杏書患有尿毒癥的丈夫，她自愿成了醫(yī)院的一名清潔工，只求在上班間隙，能照顧這個毫無血緣的“姐夫”。隨后，工友魏炳娣、邢學珍、王素平紛紛接過隋東方手里的接力棒走進了趙家。一加一大于二，一份力加一份力便能創(chuàng)造奇跡。25年過去，癱瘓在床的趙杏書站起來了，原本的四家人也凝聚成了一家人。

患上“不死的癌癥”，絕境中走來工友姐妹

66歲的趙杏書出生于河北省石家莊。1966年邯鄲市紡織廠招工，趙杏書跟隨父母舉家搬遷至邯鄲市。初中畢業(yè)后，18歲的趙杏書便跟隨父母進了邯鄲市紡織廠做學徒，認識了同在浣紗車間的丈夫。1976年趙杏書生下女兒，卻因為產(chǎn)后大出血沒能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落下一身的病根，一到下雨天，全身關節(jié)都酸痛，就像是無數(shù)只螞蟻在身體里鉆來鉆去，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痛感讓人比死還難受。

1990年5月的一天，趙杏書突然高燒不退，焦急萬分的丈夫慌忙將她送到邯鄲市醫(yī)院就醫(yī)，檢查的結(jié)果為嚴重的內(nèi)風濕。醫(yī)生說這種病不容小覷，被稱為“不死的癌癥”，必須抓緊時間治療，否則會帶來嚴重的后果。那時，年幼的女兒需要趙杏書照顧，貧困的家境也不容她辭職休息。疼了就吃點止痛片，貼點膏藥，一直這么熬著。

1998年7月的一天，大雨。趙杏書下班后急著趕回去給女兒做飯，沒帶雨傘的她就這樣淋回了家。第二天，原本酸疼的關節(jié)先是麻木，后來全身變得一點力氣都沒有，站都站不穩(wěn)。一個月后，趙杏書徹底癱瘓在床，醫(yī)生檢查后也無計可施。

得知趙杏書癱瘓了，工友隋東方心里很不是滋味。隋東方比趙杏書小8歲，兩人是多年的姐妹，關系一直不錯，從1990年得知趙杏書身體不好后，隋東方一直給予她力所能及的幫助，這不前段時間家里有事，她請假在家，沒想到趙杏書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聽到消息后，隋東方立即向廠長請了假，趕到了趙家。見到趙杏書的那一刻，隋東方哭了。因為丈夫白天要上班，沒法回來照顧趙杏書，早上出門前，只能把吃的喝的都放在床邊，餓了讓她自己取，大小便也得等他下班后再幫她清洗，整間屋子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隋東方挽起袖子把趙杏書抱到椅子上坐著，便在家里忙開了，洗床單洗衣服，忙個不停?？匆娝凉M頭大汗，趙杏書再三叫她歇歇：“別忙活了，就算今天弄干凈了，明天又是這樣，你不如陪我說說話，整天窩在家里，我都快忘記外面的天是啥樣了。”隋東方聽后莫名心酸：“杏書姐，你別難過，大忙我?guī)筒簧希∈虑槲覅s能搭把手，以后我來照顧你，人病了就該收拾得清清爽爽，這樣心情也好些。”

趙杏書原本以為這只是隋東方說的一句客氣話，沒想到從那以后隋東方每天一下班就立刻趕到趙杏書的家里陪她聊天，給趙家人做一頓簡單的晚餐，給她清洗身子。有時不放心，早上也會過來，給她送早餐。

長此以往，隋東方精力上很快吃不消，上班時好幾次走神被領導發(fā)現(xiàn)挨了批。她的異樣很快被另一位工友魏炳娣知道，她便追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一開始，隋東方不愿說，因為她知道趙杏書性子要強，她癱瘓的事廠里沒幾個人知道，她怕這事一旦傳開了，會給趙杏書帶去很大的心理壓力。架不住魏炳娣的一再追問，隋東方才說了實話。魏炳娣聽后，立馬說道：“我跟杏書同年出生，關系一直不錯，兩家住得也很近，現(xiàn)在她有困難，我怎么著也得幫她一把，以后我和你一起照顧她，多個人多份力氣，你也好歇歇，不然這樣下去，你的工作遲早會丟了。”隋東方握住魏炳娣的手，連連表示感謝：“我替杏書大姐謝謝你?！?/p>

自從魏炳娣加入后，隋東方的確輕松很多。因為住得近，魏炳娣接替了隋東方的活，早上出門買菜的時候買雙份，然后再去趙杏書家里送早餐做午飯，順便看看有什么家務活要處理的。等到中午下班后，魏炳娣就陪趙杏書聊聊天，幫她做下按摩松弛松弛一直臥床的腿部肌肉，而隋東方就開始準備晚餐的材料，順便打掃打掃家里的衛(wèi)生。

1999年7月趙杏書的女兒大學順利畢業(yè)，隋東方和魏炳娣兩人比自家孩子畢業(yè)還要高興，買了很多雞鴨魚肉回來做了一大桌子菜慶賀。席間，隋東方對著趙杏書的女兒說：“丫頭，你就好好安心工作，不要掛念你媽。隋姨和魏姨兩個人會好好照顧你媽的，只要我們倆能動，絕對不會委屈她?！彼鍠|方的一席話讓趙杏書很感動：“姐能認識你們，這輩子值了！”三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姐妹接力，共同拖拽那個深陷泥潭的家

在隋東方和魏炳娣的照顧下，癱瘓在床的趙杏書精神狀態(tài)一天比一天好，一家人的生活雖苦但心情還算愉快。然而好景不長，噩耗再次傳來。

2004年春節(jié)，趙杏書的丈夫被查出患有尿毒癥。因為是先天性的多囊腎，沒法像正常人一樣進行換腎手術，只能透析，一周得去醫(yī)院三次。自己常年臥床每天需要服大量藥物才能止痛，而現(xiàn)在丈夫又患了尿毒癥，透析的高昂費用對趙家來說可算是雪上加霜。就在這時，魏炳娣因為拆遷即將要搬走，跟趙杏書家一南一北，相距幾十公里遠，根本沒法繼續(xù)照顧她。

跟隋東方說起這事時，魏炳娣一再嘆氣，眼圈都紅了：“我走了，又成了你一個人，到那時你怎么辦？”雖然隋東方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杏書姐，魏炳娣還是不放心，思來想去，她決定把自己手里的接力棒傳給下一個“接棒人”，那就是離趙家不遠的邢學珍。

邢學珍比趙杏書大四歲，但身體一直不錯。聽魏炳娣說完后，邢學珍立即答應了：“你放心，我會盡我所能去照顧杏書，大家都是鄰居，互相幫襯一下是應該的。”邢學珍的加入讓隋東方松了口氣，她把趙杏書托付給邢大姐，而她則全心全意地在醫(yī)院照顧趙杏書的丈夫。為了在經(jīng)濟上幫趙家一把，提前退休的隋東方在邯鄲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找了一份清潔工的工作。白天，隋東方在醫(yī)院上班，一邊照顧趙杏書的丈夫，邢學珍則在家里照顧著趙杏書，料理著家里的一切家務，中午晚上，邢學珍會去醫(yī)院給隋東方和趙杏書的丈夫送午餐或者晚餐。

姐妹們在照顧趙杏書的日常生活

可時間一久，邢學珍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每次自己去醫(yī)院送飯的時間正是交通擁堵的高峰期，這一來一回會浪費不少時間，有時候到了飯菜都涼了，或者過了飯點。就在隋東方和邢學珍無計可施時，第四名“接棒人”王素平出現(xiàn)了。

2008年秋，邢學珍去醫(yī)院給隋東方和趙杏書丈夫送飯回來的途中，遇上了許久不見的工友王素平，退休后，大家平時也只是打打電話，見面的機會很少，好不容易遇到所以特別親熱。聊了幾句，王素平才知道趙杏書家遇到的困難，得知隋東方她們一直在幫助趙家，王素平很感動：“咱們都是一個廠子的姐妹，這樣我也搭把手。邢大姐，我歲數(shù)比你小，腿腳也比你快點，剛好退休了在家也沒事，以后我來送飯?！庇辛送跛仄降募尤牒?，邢學珍和隋東方的時間充裕得多，三個人重新分配了一下任務，隋東方繼續(xù)留在醫(yī)院里照顧趙杏書的丈夫，邢學珍和王素平留在家。

每天早上，邢學珍去菜場買了菜以后就和王素平一起去趙杏書家里，兩人一個負責打掃家里的衛(wèi)生為趙杏書洗漱，另一個則開始為大家準備午餐和晚餐。等到午餐做好以后，王素平和邢學珍輪流著去醫(yī)院給隋東方和趙杏書的丈夫送飯，而另外一人則留在家里陪趙杏書聊聊天、按按摩。

2009年初，已經(jīng)照顧趙杏書四年的邢學珍因為丈夫突發(fā)高血壓入院治療，沒法繼續(xù)照顧趙杏書，可“離開”兩個字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得知這個情況后，趙杏書立馬和邢學珍說：“刑姐你趕快回去照顧姐夫，我這有隋妹子和王妹子照顧著，你不用擔心我?！痹谮w杏書三番四次的催促下，邢學珍只得暫時離開。

邢學珍的離開，讓隋東方和王素平同樣又面臨著送飯的問題。得知這個情況后，家住邯鄲市北面的魏炳娣又重新加入進來，雖說家住得比較遠不能每天都過來，但只要一有時間，魏炳娣就會拎著自己做的餃子包子來看望趙杏書，給大家做頓豐富的菜肴。

手里的接力棒就這樣一個人傳給另一個人，在隋東方她們的照顧之下，不僅趙杏書身體一天比一天好，丈夫的病也暫時穩(wěn)定住了。趙杏書知道，如果沒有這些姐妹，她的家早就散了。

生命不息愛不斷，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2011年，趙杏書在女兒的央求下決定去北京人民醫(yī)院做雙膝置換手術，為期21天，醫(yī)生說做完這個手術，她將有站起來的可能。哪知，剛到北京的第二天，隋東方就從老家打來了電話，趙杏書的丈夫病危，此刻正在醫(yī)院搶救。聽到這個消息，趙杏書大哭不已，嚷著要回去陪在丈夫身邊，她怕來不及見到丈夫最后一眼。隋東方勸她說：“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但是這么大的事我又不敢瞞著你，杏書姐，你安心動手術，我會守在姐夫身邊，炳娣、素平和邢大姐她們都來了，有事我們會第一時間跟你說的?！壁w杏書連連點頭：“辛苦你們了，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別怕告訴我?！?/p>

經(jīng)過一天的漫長等待后，隔天下午隋東方再次聯(lián)系上趙杏書母女倆：“姐夫經(jīng)過搶救已經(jīng)度過危險期，你和丫頭不要擔心，安安心心在北京做手術?！?/p>

幸運的是，趙杏書的手術很成功。她一刻都不想多呆，立馬和女兒從北京回到了邯鄲市?？粗￠缴喜逯粑鼨C昏睡的丈夫，和靠著窗戶小憩的隋東方，趙杏書的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滑落。在女兒的攙扶下，趙杏書猶如小孩學步般走到隋東方的身邊，輕聲喚道：“東方，我回來了?！北惑@醒的隋東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被攙扶著站在自己身邊的趙杏書，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杏書姐，你終于可以站起來了，以后你想去哪告訴我，我陪著你去?！?/p>

2012年4月11日，趙杏書的丈夫再次病危入院。隋東方和王素平接到趙杏書電話后急匆匆地趕到醫(yī)院。漫長的一個小時過去后，急救室的燈熄滅了，可丈夫卻沒有被搶救成功。那一刻，趙杏書以為自己會大哭一場，可是她沒有，她覺得丈夫終于解脫了。丈夫去世以后，趙杏書的生活就更加簡單，女兒已經(jīng)有自己的家庭，而自己因為身體不好也幫不上什么忙，所以平日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是扶著窗戶練習一下走路，學著照顧自己。只要有空，隋東方她們幾個都會輪流來陪著她。

2014年大年初一，隋東方和魏炳娣兩人拎著一堆年貨趕到趙杏書家陪她一起過年。“杏書姐，今天年初一，咱們姐妹三個好久沒聚在一起，趁著今天這過年的空閑，我們一起包頓餃子吃?！彼鍠|方扶著趙杏書坐到桌子邊上，然后動手和魏炳娣開始切菜和面團?！拔沂质共簧狭?，最后還是得你們累?！薄澳遣皇牵愕秘撠煶?，我和隋妹子包那么多餃子，沒人捧場吃也白瞎?！蔽罕仿槔卦谑稚夏笾溩?，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你們都別動，我去開門?！壁w杏書扶著桌沿慢慢起身踱步走到門口，打開門居然是王素平和邢學珍。王素平說：“我們倆也來湊個熱鬧?！狈鲋w杏書走回桌邊，邢學珍和王素平也擼起袖子加入包餃子大軍中?？粗肋吽奈灰恢闭疹欁约旱暮媒忝茫w杏書眼眶泛紅，哽咽道：“你們真的對我太好了，大過年的還來給我包餃子。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們。”隋東方擦掉了趙杏書的眼淚：“杏書姐別這么說，姐妹一場是緣分，能幫到你，我們都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你身體好好的，咱們姐妹幾個能在一起多處上幾年，我們就都滿足了?！币幌捳f得每個人心里都是惆悵滿懷。為了調(diào)節(jié)氣氛，王素平往趙杏書臉上涂了點面粉：“本來開開心心的，你看你把大家都弄哭了，這是懲罰?！笨粗拇蠡?，每個人都哈哈大笑。

2015年3月，趙杏書想要買臺電腦，這樣可以在家學著上網(wǎng)，打發(fā)打發(fā)時間。隋東方知道后對她說：“別亂花錢了，你要電腦我讓我兒子給你送一臺過去，正好我家有兩臺電腦，你要玩什么學什么讓他幫你弄好?！薄安挥昧?，我讓閨女給我買一臺，這些年你為我花了不少錢，我不想再麻煩你?！?/p>

誰知第二天下午隋東方的兒子就帶著一臺電腦過來，不僅幫趙杏書下載了游戲、電視劇，還帶來了隋東方給她做的包子餃子。趙杏書不放心地問：“你這電腦搬給我了，你用啥？”“趙姨你就安心用吧，我小時候也是跟著你長大的，你用啥就和我們說，別擔心我們?！?/p>

2015年6月13日，星期六，再過幾天就是端午節(jié)，隋東方、魏炳娣、邢學珍和王素平四人，帶著糯米粽葉又聚在了趙杏書的家里，五個人圍坐在客廳的桌子邊，一邊拉家常一邊包著粽子?？熘形鐣r，兒子突然給隋東方打來了電話：“媽，晚上我們想去趙姨家看看她，給她送點吃的?！甭爟鹤舆@么說，隋東方很欣慰。這時，王素平她們提議道：“要不咱們晚上多燒幾個菜，把幾家人聚到一起，提前過個端午節(jié)，咋樣？”她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同。幾個人趕緊忙活開了。

晚上6點左右，大大小小共來了十幾個人，大家圍坐在一起好不熱鬧?？粗蠹业男δ槪w杏書心里暖乎乎的，她知道也許五年以后、十年以后，她們都老了，頭發(fā)白了牙齒掉了，但是她相信只要她需要，姐妹們一定還會出現(xiàn)在她身邊。

2015年7月30日晚上，正坐在家中沙發(fā)上看新聞聯(lián)播的趙杏書，突然聽到一陣敲門聲。伸手拿過前幾日魏炳娣送來的木拐杖，趙杏書小心挪步走到門口，打開門一看是有近一個月沒有見到的隋東方。只見隋東方拎著一個小小的行李包，在趙杏書的眼前晃了晃，笑著說：“杏書姐，我們好多年沒有睡在一起聊天了。家里最近沒有什么事，我就收拾了幾件衣服過來陪陪你?！毕词^后，兩姐妹像多年前一樣，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夜色,聊著最近身邊發(fā)生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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