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曉毅
對于“享樂”一詞,跟其他許多人的理解都不一樣:比我們傳統(tǒng)的人,會覺得享樂跟理想是沖突的;比我們前衛(wèi)的人,都已經(jīng)把享樂跟娛樂掛上了鉤,動不動就娛樂至死了。處于這兩者的夾縫中的我們,頗有一些左右不是,兩頭不到岸的感覺,但仍堅持享樂,應該是個中性詞,無關倫理道德,只是一種生活方式和態(tài)度的選擇。人的天性追逐安逸和快樂,就像植物總向著太陽的方位生長。當然享樂終究是物質(zhì)的,也必須是物質(zhì)的,以身體的享樂為基點,再輻射至精神,用寇研引用第歐根尼所說的:“一切善的根源都是口腹的快樂,哪怕是智慧和文化也必須推源如此?!?/p>
羅蘭·巴特經(jīng)過了一生的沉淀,更在其思想脈絡中橫枝逸出一個讓人莞爾的觀點:他認為閱讀具有享樂氣質(zhì),并把閱讀中產(chǎn)生的快感比擬于男歡女愛,可見他對閱讀的推崇程度。
中國古老的傳統(tǒng),也是很重視閱讀的,廟堂之高有廟堂之用的讀書法,諸如:“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所致的長期的科舉制度,培育了多少讀書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民間也有民間的實用主義: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車馬多如簇……許多老百姓都能隨口吟出幾句;即使是讀書無用論橫行的那些年代,錢鐘書和楊絳也還在說:即便是長期被遣下鄉(xiāng)住在窩棚里,只要有好書可讀,也不覺得多苦了。今天的年輕人,也有不少仍然愛看書、愛買書的,據(jù)說有一對男女朋友,堪稱郎才女貌,也都愛閱讀,但閱讀法不一樣,男的說,為什么要買那么多書呢?網(wǎng)上有,圖書館有,朋友那兒也有,除了工具書,其他書一概沒有必要買,那些閑書如路邊的花花草草一樣,是閑景,是過眼煙云,想看,就到路邊去看,或者看看別人家院子里的,看過也就看過了,況且,你沒辦法向朋友借衣服鞋襪,借啤酒花生米,還不能借借書嗎?女的卻不這樣想,在她看來,女人買衣服買鞋襪是很物質(zhì)層次的,但買書呢,性質(zhì)不一樣,是買的詩意升華。并且,枕上詩書閑處好,那種閑,是要閨閣養(yǎng)出來的,書是千金小姐,哪能借來借去呢?于是照買如儀。就這么一個價值觀不同,一來二去的,就葬送了一段大好姻緣??梢婇喿x的享樂性真是很厲害的,超乎于尚未到深愛的男女之情。
但無論如何,閱讀對社會對個人來說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大至對國民精神的培育,意義已毋須多言;閱讀即為享樂,跟今天提倡的低碳生活也很是吻合,因為它歸根到底就是一種低能耗享樂,幾乎不額外增加什么,一卷在手,在閱讀中打量世界,反芻他人悲歡,比照自我生活,通天達地,目送東南西北中,是頗能讓人神情愉悅、心底安寧的,何況古今中外、東西南北,書的海洋是如此壯觀浩翰,到處都是葳蕤芬芳、郁郁蔥蔥的景象,只要愿意,隨時可以在這個海洋里撲騰得如火如荼,如癡如醉,撿得如珠如寶。
最愛的一句詩是“花間補讀未完書”,有詩情有畫意。凡俗的生活如一棵樹,光禿禿的,會很煞風景,要添上樹葉,再在枝葉間開花綻朵才好看。享受閱讀,往往會讓精神生活枝繁葉茂花團錦簇,滋養(yǎng)著日益枯竭的現(xiàn)代心靈。
(選自《羊城晚報》)
雜文包點評
寫讀書之好的文章不少,但能選取這樣一種另類的角度——低碳享樂去寫,新意十足。在當下的生活中,閱讀與人漸行漸遠,呼吁、倡議時而有之,旨在突出讀書之用,稍顯急迫功利;但如此這般娓娓道來讀書的樂趣,撥弄現(xiàn)代都市人那根略顯麻木的感性神經(jīng),用“輕攏慢捻抹復挑”的方式激發(fā)人們的享樂氣質(zhì),不疾不徐卻絲絲入扣,倒也提升了閱讀的“性價比”,明顯技高一籌。作者定是愛書入骨之人,不然也不會滿腹詩書運于筆下,輕松的小故事里大可看到閱讀的享樂性;古今中外詩詞經(jīng)典信手拈來,寫文者寫得酣暢淋漓,觀文者觀得如癡如醉,這都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殷殷召喚哪。本文題目讓人眼前一亮,結合當下熱點——“低碳”說事兒,在輕松與環(huán)保的前提下愛上閱讀,號召力就不再囿于閱讀本身,不得不說,為了宣傳這項“低碳行動”,作者也是蠻拼的。(張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