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強
進洛陽博物館之前,火辣的太陽照耀著這座古城;出博物館時,空氣就變得異常沉悶。
這是第二次來洛陽,這也是暑期旅行中的一站。環(huán)顧四周,竟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從我下火車見到賣粥的阿姨和賣報紙的老奶奶,我就感到萬分欣喜。他們或許認識我。
次日午時,我與之前聯(lián)系過的網友見了面。她是地地道道的洛陽人,生在這里,長在這里,還從未出過洛陽城。
“都快十八歲了,怎么還沒出過洛陽呢?”我問小歆。她穿著碎花T恤,白色緊身褲,銀白色休閑鞋。披散著及腰的長發(fā),是最大眾的發(fā)型。
“這次來見你算得上離家最遠的一次了?!彼J真地回答。
“真的?”
“最遠去過龍門石窟。”她靦腆地笑了笑。
那時候我們在關林街,她家在澗西區(qū)。
我們在博物館匆匆轉了兩圈,離開時,她微微皺著眉頭,說:“可能要下雨了,早點送你去車站吧!”
果不其然,上了公交車不久就下起了傾盆大雨。盡管預料到我們會被淋濕,但我卻像是期待著這場雨似的。
“路面上全是積水?!毙§袷窃趯ψ约赫f話,但不湊巧被我聽到。
“其實不用送我來的?!蔽移沉搜鄞巴?,有些心不在焉。
她并沒回答我的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沉默,若有所思。
何至于跑這么遠送他來車站?回家后媽媽又該磨嘴皮子了。她會這么想嗎?明明是第一次見面,本不該如此,在博物館時各自散去才好。她若真這么想,我又何地自容。我這些在旅行中結識的朋友??!請原諒我的冒失與匆忙。
“該下車了。”車到站時,她輕聲說了句。
我這才緩過神來,看了看她,走到車門處將雨傘撐開,用眼神示意她先下車,以確保她不會被雨淋濕。只是剛一下車,就刮來一陣冷風,雨點飄在她的T恤上。
洛陽火車站前的廣場上,人們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臉上掛著愁容。大概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吧!但凡遇上這樣的大雨,火車都會晚點。由于不久之前還是炎炎烈日,此時濕潤的空氣中有些許塵土的味道,讓人感到莫名的焦躁。
無奈之下,我們只好在公交站等雨停。能與小歆多待一會兒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雨何時停。她媽媽會擔心她的吧?我心里猜不透,愈加擔心起來。為了更好地躲避風雨,我把背包背在胸前,左手握著傘,右手摟著她的肩膀。她穿的T恤兩肩處是三厘米寬的吊帶,觸碰在她肩膀上,能感覺到冰涼。
“看來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看著她的眼睛,不自覺地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瞳孔里我的倒影。
她并沒有回答我,低頭看前方的積水,嘴唇微啟,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以這種狀態(tài)維持了良久。此刻,一分一秒都將終生難忘,瞳孔里我的倒影閃爍不定。
雨水順著傘骨流下,竟讓我感到莫名的悲哀。我不愿看雨水流下,更不愿看它們融入到地面的污水中。幾顆豆大的雨點隨著一股強風飄落在她背后,半濕的衣衫黏在背上。我輕搖她的肩膀,再次問道:“要不你先回去吧?”
相逢之后終究會分別,這在相逢之前就已注定。這一刻,我又感覺自己并不屬于這里,仿佛在冥冥中找到了某種歸屬。這種歸屬感的產生,是在認識小歆之后。每當我不知何去何從時,這種歸屬感就會油然而生,近來越發(fā)變得強烈。
“路上小心?!彼龑ξ艺f,聲音很小,恰好能夠傳到我耳朵。
“路上小心。”我對她說,聲音很小,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楚。
她轉身時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兩秒,我這才發(fā)現她的褲腳和鞋子已經濕了。即便我很想拉住她,把剛剛沒說出口的話再說一遍,然而真正去做的只是為她撐傘。
“拜拜——”她說。
看到她對我笑了笑,頓時心滿意足,再無遺憾?;秀敝锌吹剿蛭覔]手,不自覺地回想起她的體溫,那種冰涼的感覺,大概再不會消散了。
火車終歸是晚點了。夜色中的洛陽城,在細雨的遮掩下,格外朦朧。我為何來到此處?又要去往何處?答案竟無法確定,耳畔只回響著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