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年

佛不渡我，情字不可說，于是我用了最后一場眼淚，你卻選擇不相信我。可是有些故事，還是要慢慢說很久，怎么堅持呢？我選擇用忽然而至的深情。

A面.鱷魚的眼淚

我叫沈綠綠，是班級里的話題人物，哭是我的拿手好戲。

同學都說我遇到想完成的事情就會不擇手段地哭，我知道自己長得不錯，眨巴幾下眼睛，白皙的臉頰上滾動著晶瑩的淚珠時，任誰剛開始見了也拒絕不了。

他們說我是影后，背地里叫我“鱷魚”。關(guān)于我的傳聞有很多，像是什么沒有爸爸，和媽媽很貧窮地在貧民區(qū)租房子住啦;和社會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男友不斷啦;最奇葩的是他們說，我的父母早就不要我了，整天放任我在外面問別人要錢……

其實這些也不全是空穴來風，我在十二歲那年便明白，這世間一切都事出有因，比如這次，我答應項津幫他這個忙。

前兩天項津拿著鮮榨的西瓜汁找到我，問我有沒有辦法讓同班的夏子星和蘇簡晨不要有那么多的交流，他明亮又郁悶的眼神告訴我，夏子星就是聽他提過的喜歡又不知道該怎么去追的女生。

天空湛藍湛藍的，我坐在高高的圍墻上，呼嚕呼嚕吸溜完最喜歡的西瓜汁，拍拍手爽快地扔下一句包在我身上了就反身跳下了圍墻。塵土在我腳下飛舞，我這個原本的局外人卻要摻和進食物鏈里——項津喜歡夏子星，夏子星喜歡蘇簡晨，至于蘇簡晨，我想，我還是得去教室里看看他到底長什么樣，畢竟我從來沒和他有過什么交流。

不用想那么多，才不是狗血電視劇里說的那樣，女主因為默默喜歡著哥們兒一樣的男生又自我犧牲幫他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和項津的關(guān)系很簡單。他是唯一一個在我因為放學后拾廢棄的飲料瓶被人欺負嘲笑時，站出來的人。

那天的太陽像是要曬出我的眼淚，我低頭拖著大大的袋子裝作聽不見旁邊那群人嘲諷，項津突然跳了出來，他說：“沈綠綠靠自己賺錢補貼家用哪里丟人了？倒是你們這群靠著爹媽那點工資在外面鬼混的人才惡心?！?/p>

說完項津拍拍我，“以后有哥們兒在，沒人敢欺負你?！蔽液晚椊虻挠亚榫褪菑哪菚r日漸加深的，我們一起撿瓶子，一起坐在圍墻上喝飲料聊人生，這樣的恩情，我沒理由不答應。

我辦事一向雷厲風行，下午就跑去了辦公室。治病要從根開始，我和班主任說想和夏子星換個位子，我經(jīng)常有題目要向蘇簡晨請教，正巧夏子星視力不好，也想坐在前面。老師對班里那些流言蜚語是不管不問的，再加上我靠著小聰明經(jīng)常會有不錯的成績，簡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換完座位后，我給項津發(fā)了條消息，“我直接和夏子星換了座位，快點來報恩吧?！?/p>

項津回得飛快，“夏子星放學和他同路，一定要拖住他！”

“看什么呢？”我正想著項津這小子還有沒有良心了，蘇簡晨突然把頭湊了過來，嚇得我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沒什么啊?！蔽议_始發(fā)揮自己的影后天賦，“班主任要我跟夏子星換位子的，為了慶祝我們成為同桌，放學我?guī)闳€地方吧！”

“可是……”蘇簡晨下意識地望了夏子星一眼，我一咬牙，為了項津豁出去了。

B面.繽紛的色彩

我是蘇簡晨。

夏天里的陽光還沒有非常炎熱，卻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就像搬到我旁邊的沈綠綠笑起來時神采奕奕的模樣。

夏子星早就告訴我過關(guān)于她的所有傳聞，她確實可以在一秒鐘之內(nèi)落下眼淚，哭起來梨花帶雨，其實她不知道，在哭過得逞時她笑起來的樣子才最好看。

我和夏子星同桌了很久，她每次去小賣部都不忘主動給我?guī)蚁矚g喝的飲料，哥們兒都說她對我有意思，可是我懶得想這些，三天后要月考，半個月后有競賽，我的日程緊迫得根本不容許我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今天我才明白，那種微妙又爛漫的感覺。

A面.愿你走來

項津給我的任務我完成得一級棒。

七月的最后一個夏日，我半真心半假裝和蘇簡晨成了很好的朋友，并且預約了他之后放學的時光。我們坐在我家后面的圍墻上喝他買的冰鎮(zhèn)西瓜汁，順便聊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看到蘇簡晨猶豫不決的樣子，我很不爽地敲了他一下，“你還有事情？心不在焉的，不會是想著哪顆星星吧?！?/p>

“不是不是?！碧K簡晨的臉瞬間就紅了，“我說了你別生氣?！蔽液闷娴仫w快點頭。

“那個……我覺得你笑起來比哭好看?！彼е嵛岬卣f出這句話的時候，我一口西瓜汁就噴在了他白色的襯衫上，之后我在高高的圍墻上狂笑了半分鐘。

我手忙腳亂地幫他擦其實根本弄不掉的西瓜紅色，斜眼看他，“是個人笑起來都比哭好看好嗎？”

“誰讓你經(jīng)?？??！蔽业氖植唤?jīng)意碰到他溫熱的手心，他臉紅紅地說，我決定逗逗他，現(xiàn)在這么容易害羞又奇葩的男生可不常見了。

“你哪只眼看到我哭了？”我理直氣壯地不承認。

“那天老師說你不會背書的時候你哭了，然后全部不會背的人里只有你獲得了先回家的資格;體育課的時候班里的女生被神經(jīng)病老師罰跑兩千米，只有你眼睛一眨就落了幾滴眼淚，之后你就笑瞇瞇地看完了她們跑全程，還有……”

“停！”我恨不得把手里的西瓜汁直接扔在蘇簡晨的臉上，天底下還真的有他那么認真的人，每一個問題都好好地回答，每一件事情都認真地記著，不過下一秒我就原諒了他。

新新世界的人類以為我生氣了后，竟然忘記了自己正坐在圍墻上，手足無措間便摔到了地上。項津給我打電話時，我正自愿陪著蘇簡晨在醫(yī)院里包扎，蘇簡晨明明疼得齜牙咧嘴，卻還在跟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的我一個勁兒說：“沒事的?！?/p>

燈光打在他被汗水浸濕的臉上，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些心疼的滋味。

“沈綠綠，你不會哭了吧？”項津的聲音陡然提起，“是不是被人欺負了？我去幫你報仇雪恨。”

“算了吧，我好著呢?！蔽曳路鹂吹搅穗娫捘穷^項津的傻樣，終于破涕為笑，想了想還是掛上了電話，其實我很想問問把夏子星放在心里的項津，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不是如果他很疼，我會陪著他一起疼呢？

可是夏子星沒受過傷，項津肯定不知道。掛上電話，我下意識地望了一眼病床上坐著換藥的蘇簡晨，莫名地想起一首詩，我是一棵樹，愿你走來，向我親密地靠攏。

B面.拱手山河討你歡

和沈綠綠在一起就像是一場夢一樣，那么美好，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喜歡的人坐在身邊，一起吃早飯、一起研究不懂的題目、一起參加活動放學后也一起回家。偶爾周末抽出了空閑，我就和她手牽手去逛街，去城市附近玩兒。

其實把沈綠綠換成夏子星的話，生活和之前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現(xiàn)在比以前多了一點，心里有了光亮。沈綠綠是很特別的女孩子，知道她家里的情況后，我有時也會陪她一起撿飲料瓶賺一點零花錢。

沈綠綠問我，“我說的你都相信嗎？”

我理所當然地點頭。

“關(guān)于我的傳言那么多，你就不懷疑我嗎？”沈綠綠問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里帶著一絲我從沒見過的緊張，和她像星星一樣燦爛的目光融合在一起，我突然明白，喜歡一個人大概就是連同她喜歡的西瓜汁也一并迷戀上。

拱手山河討她的歡喜。只要她愿意，可是后來我才明白，有些幸福，三四個月就是極限。我們之間的某些誤會和付出都沒有當面對證，所以可惜沒如果，錯過就錯過。

A面.我能給你的，最后的美好

夏子星找到我時，蘇簡晨在學生會開會，我在教室里寫作業(yè)，說好了放學后一起去撿瓶子換西瓜汁。

我很知足這樣的時光，連看到夏子星也順眼了不少，所以當她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時，我差一點展現(xiàn)已經(jīng)慢慢收斂的暴烈，一巴掌扇到她臉上。

夏子星說：“我知道你是為了幫項津才主動跟我換了座位，不知道要是給蘇簡晨看了這個，他還會不顧別人的話相信你嗎？”夏子星手里拿著的是項津的手機，頁面翻在蘇簡晨跟我熟悉的第一天。

“那你去說吧。”我不理會她，拿手機想給項津發(fā)消息罵他眼光有問題，又想起來項津的手機不在他手里，我不怕蘇簡晨不相信我，只是我不知道這樣的女生還會玩出什么樣花樣來。

“你到底想怎么樣？”透過窗戶我看到外面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好看的玫瑰色，就像蘇簡晨第一次和我說話時臉紅起的樣子，我瞇起眼睛和夏子星對峙，反正這輩子，我沈綠綠不怕任何人。

“你們說什么呢？”蘇簡晨的聲音打斷了教室里緊張的氣氛，我驚訝地看見真正的影帝夏子星突然揚起燦爛的笑容轉(zhuǎn)身，原來現(xiàn)實版的回眸一笑百媚生是這樣的。好在蘇簡晨直接忽視了她，對我說，“我們走吧?！?/p>

我得意地看了夏子星一眼，誰說我沈綠綠不是好人，她眼睛里的光黯淡的那一刻，我竟然很想去安慰她，我深深知道那種黯淡是怎樣悲傷的滋味。可是我沒想到，夏子星根本不想給我們留一條后路，她的世界里容不下我，也容不下自己。一個女生仗著喜歡的名義去做錯的事情，根本就是不灑脫的表現(xiàn)，她不會讓自己解脫，只會畫地為牢很久都逃不掉。

夏子星好像消停下來了幾天的日子，課代表進教室跟我說班主任找之后，又關(guān)切地望了我一眼，“你媽媽也在那，你犯什么事兒了？”

我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有答案，這段時間我不僅沒有逃課，連成績都穩(wěn)步上升了很多，真的沒理由被請家長，特別是一般的事情，我媽也不會來學校。

所以等班主任言簡意賅說完話后，我突然有了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蘇簡晨和項津都說我單純的時候，我還反駁他們明明我是大家口中的壞女生，可是這樣看來，的確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在這所有一點早戀風聲就要勒令退學的學校，我把全部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媽媽在旁邊忍了又忍，最終還是答應了我說的轉(zhuǎn)學。

“你想轉(zhuǎn)到哪兒呢？”班主任顯然更不想失去蘇簡晨這樣拔尖的學生，飛快地認同了我的話，又帶著點憐憫客氣地望著我和媽媽。

“跟媽媽回老家吧。”我很冷靜地回答。

走出辦公室的那一瞬，我媽突然氣急敗壞地揪住了我的衣服，“你不是很能哭的嗎？你求老師啊，跟班主任保證再也不這樣了啊?！蔽覌尳械寐曀涣?，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流，我知道對她來說回到曾經(jīng)的地方有多困難，可是流了太多眼淚的人，真正難過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眼淚再也透支不了。

我想從口袋里掏紙巾，卻無意中看到手機屏幕亮了幾下，我打開，夏子星的頭像閃了出來，她什么都沒說，只有幾張截圖。不用說我也知道，夏子星把她自認為的天大秘密告訴了蘇簡晨。

我顧不上媽媽，也不敢給項津電話，直接跑去了他的學校，好在他們學校松散，我在門口一晃他就跑了出來。

半個小時后，蘇簡晨驚訝地看著我和項津牽起的手時，我差一點崩潰，將所有的委屈和盤托出。于是我在心里給自己最后一次妥協(xié)，我想，如果我故意掩飾這場戲，蘇簡晨選擇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就克服風風雨雨，拼盡全力陪他到天荒地老。

我松開項津的手，還沒開口解釋便淚流滿面，我想像從前那樣撒嬌說你看我都哭了，可是沒等我張口，蘇簡晨便鐵青著臉扔給我一個字，“滾?！?/p>

那一瞬間我潰不成軍，之后就再也沒有以后了。

三天后的火車站，只有項津來送我，他小心翼翼地道歉，說如果不是他也不會發(fā)生這種事情，我大大咧咧地擺手，就像那天下午的陽光下我沖他揮手，說包在我身上了。

檢票然后離開，我努力了半天居然也沒有矯情地哭出來。我知道的，命運如此安排，自有它的精彩。

如果單單是一件事，我還能處理，比如跟蘇簡晨解釋當初走近他的事，又比如，拖著不轉(zhuǎn)學不離開，可是沈綠綠沒有哆啦A夢沒有銅頭鐵臂，這些事遇到一起，再加上和她相依為命的媽媽的眼淚，足以讓她逃去很遠的地方。

B面.錯過也不想過

其實故事在沈綠綠走后并沒有完全結(jié)束，她走了，我還在呢。

后來項津來找我，我像從前的沈綠綠那樣，把眼淚看得不值錢，聽著那首爛大街的《可惜沒如果》哭了很久。

夏子星給我發(fā)來消息的時候我并沒有理她，那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當?shù)谝惶焐蚓G綠鬼鬼祟祟在我面前發(fā)消息的時候，我就趁她不注意看了她的短信。那時候我還沒想那么多，只覺得面前這個女生神采飛揚，像一個灼灼發(fā)光的太陽。

后來她心疼又哭得皺著鼻子望著我包扎傷腿的時候，我就不介意她帶著目的接近我的事了，可是她不知道。

班主任喊她去了辦公室很久，我不放心透過玻璃往里看，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她的身影，就預料到了事情的全部，沈綠綠可傻了，她一定會用自己的方式護我周全。于是我用下次聯(lián)考年級前五名作保證，終于讓班主任答應對本來就不過分的我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個，沈綠綠也不知道。

我激動得滿臉通紅想和她分享這份來之不易的喜悅，卻怎么都打不通她的手機，直到跑到大街上，心才在一瞬間落進了谷底，從天堂掉進地獄就是那樣的感覺，那一瞬間我竟然恍惚地想，原來他們說的一點不差。

她走后，我申請了QQ小號看沈綠綠的動態(tài)，她的照片依舊神采奕奕，可是卻好像缺失了什么。夏天里她喝著西瓜汁的樣子成為了我心中最美好的夢。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去找她，她也原諒我當初的暴躁，也許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可是連歌里都說了。

那么多如果，可惜沒如果，只剩下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