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魯民
近日,著名人類學家和歷史學家、英國學術(shù)院院士艾倫·麥克法蘭先生應(yīng)邀來華訪問。旅程中,在飛機上、火車上,他見到了太多的“低頭族”,無論男女老少,幾乎人人都在低頭看手機。而當他走進深圳圖書館時,卻十分驚喜地發(fā)現(xiàn),居然有那么多的孩子在認真地低頭讀書,不由地發(fā)出感嘆“這是高貴的低頭”。麥克法蘭在“低頭”前面加上形容詞“高貴的”,既是對記載人類文明書籍的贊譽,更是對讀書這一高雅行為的褒獎。
由此也引發(fā)了我的聯(lián)想。前幾天,我在去北京的高鐵上,捧著一本《老子》在看??粗粗蝗挥X得自己很“另類”,因為周圍的人大都在低頭看手機,或打游戲,或看電視劇。我又有意識地串了幾節(jié)車廂,見到還有一個外國人在聚精會神看書,感動了一個中年婦女,她要給這個“老外”拍照片,說是帶回去教育孩子。她的兩個孩子一個讀大學,一個讀中學,都是“低頭族”,平時不愛讀書,成績很差。
說到大學生里的“低頭族”,我還是有點發(fā)言權(quán)的。我在大學任教,最頭疼的就是如何提高學生的“抬頭率”。因為一上課,滿目望去,抬頭聽講者最多也就是三分之一,余者大都是在低頭玩手機。提醒一下,能好上幾分鐘,過了一會兒又故態(tài)復(fù)萌。一次講到張愛玲的文學成就時,我稍微加了點“佐料”,說到張愛玲有三恨:一恨鰣魚有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我自以為很幽默地又補一恨:四恨學生“抬頭率”太低。這時,學生們才紛紛抬頭干笑了幾聲,但很快又把頭低下了,沉浸在游戲或韓劇中。
依我管見,如果說讀書是“高貴的低頭”,那么,玩手機就是不那么高貴的低頭?!案哔F的低頭”,是為了學習知識,廣博見聞,提高素質(zhì),增強本領(lǐng),“高貴的低頭”多了,將來就肯定會抬起“高貴的頭”,建功立業(yè),一鳴驚人。反之,少了這“高貴的低頭”,腹中空空,不學無術(shù),未來是注定沒有希望的,想抬頭恐怕也抬不起來,想出頭就更無可能。畢竟,沒有哪個老板聘人時會問應(yīng)聘者會不會打電子游戲,看過多少韓劇,而只會關(guān)注應(yīng)聘者的文憑、四六級證書、計算機證書、會計證、律師證等,而這些都是靠堅持數(shù)年“高貴的低頭”換來的。
一位常年飛747大客機的空姐觀察到這樣一個現(xiàn)象:頭等艙旅客看書的較多,或曰“高貴的低頭”,公務(wù)艙旅客看雜志或用筆記本辦公的較多,經(jīng)濟艙旅客看電影、玩游戲、聊天、睡覺的較多。在機場,貴賓廳里面的人大多在“高貴的低頭”,普通候機區(qū)基本上都在低頭玩手機。于是引起了她的深思,到底是人的位置影響了行為呢,還是人的行為影響了位置呢?但愿她的“勵志故事”也會引起眾多“低頭族”的注意和思考——如果想有輝煌的明天,就請你也多一些“高貴的低頭”。
當然,“高貴的低頭”除了功利的一面,立身處世的需要,同時也是為了享受讀書歡樂。當我們坐擁書城,沉浸于知識的海洋,可神交于無數(shù)偉人領(lǐng)袖大師泰斗,可洞曉千百年來的風云變幻,可領(lǐng)略五湖四海的旖旎風情,可神游魅力無窮的未來世界,盡情享受“高貴的低頭”帶來的精神愉悅。而且,“腹有詩書氣自華”,長期而自覺的“高貴的低頭”,會使得我們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從書中學到高貴的見解,高貴的談吐,高貴的舉止,高貴的儀容,不僅可以步入成功者的行列,成為底蘊厚重的高雅君子,還會像海德格爾所說的,“詩一樣地棲息在大地上”。
《福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