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湄毳
那是人生的春天,也是季節(jié)的春天,楊柳依依,鳥語花香,跟著爸爸同行,他上班我上學(xué),他下班我下學(xué),走過兩條街道,三個巷口,穿過一條馬路。我挎著我的小書包,牽著爸爸的大拇哥。
爸爸問我在學(xué)校里有什么高興的事,有什么不高興的事,有什么好玩的事……我給爸爸講怎么學(xué)“ɑ,o,e”;怎么跟同桌合伙畫美術(shù)老師教的畫;也給爸爸講班里誰的辮子那么長那么卷;玩抓人的游戲了,我跑得摔一個大馬趴;班里同學(xué)很淘氣,把邢老師鼻子都氣歪了……
我像一只小鳥,沖著爸爸這只老鳥,一路走來,一路喳喳,不記得爸爸批評過什么,只記得爸爸安慰我,不要緊,不要緊……以至于我長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是要緊的,媽媽說,我的慢騰騰的性子,完全跟爸爸一樣,讓人沒脾氣。
可是,我記得爸爸那溫暖的手指,攥著爸爸的手指頭,天不會塌,地不會陷,有什么要緊的?
慢慢地,我也跟爸爸學(xué)會了,沖急脾氣的媽媽說:“人生百年,那么長,慢騰騰不要緊;一百年,那么短,更要慢騰騰的,不能趕慌自己。”
媽媽說,是爸爸把我寵壞了,什么事都溫吞水一樣的,沒個麻利勁兒,可是爸爸反問媽媽,這樣有什么不好嗎?
有一次,我因為太磨蹭被關(guān)在學(xué)校里,出不去了,爸爸去接我,左等右等不見人,那時沒有電話,沒有手機,爸爸見到大門鎖了,就自己回家去。
我在校園里,四處游蕩,都沒有發(fā)現(xiàn)可以出去的出口,只好又折回學(xué)校前院。校長也姓秦,是爸爸的朋友,他問我,“你評上三好學(xué)生了嗎?”我說:“不知道?!彼M屋里去翻看一番,“哦,有你的名字?!蔽艺驹谒拈T口,他拿出一本畫書,“看,這就是要給你們發(fā)的獎品!”我接過來看,是一本《中國古代科學(xué)家的故事》,就一頁一頁掀著看起來。
校長繼續(xù)做飯,說:“和我一起吃飯吧!”我才想起來:“我要快點回家,天都要黑了?!毙iL說:“那我給你開門去!”于是,校長拿了鑰匙去開門,我飛快地往家跑,因為校長做的地瓜粥甜蜜蜜的樣子,讓我一下子餓狼似的,前心貼到后背上,跑到半路,遇到爸爸又來找我,牽著爸爸的手指連跑帶癲地回家。我埋頭吃飯,就聽媽媽數(shù)落我,“一天丟襪子,一天丟橡皮,還以為你把自己也丟了!”爸爸笑著說:“怎么能把自己丟了呢,放心吧,不要緊!”
童年的我,有一種潛意識,爸爸在,不要緊,爸爸的手指,很溫暖。
多少年之后,自己也為人母,牽著小兒的手,走來走去,突然想起,童年溫暖的那一幕,我遞給孩子一只我的手指,讓他握好,一起走,我給他講,媽媽小時候,就是這樣握著你外公的手指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