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

張明松是L市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的董事長，近年國務(wù)院出臺的一系列政策，讓他的生意舉步維艱，但讓他最頭痛的還是政府大幅減少了商品用地的審批。拿不到新地，他對抗房價政策的資本力量就越小，最后屈服大幅降價破產(chǎn)的可能性就越大。現(xiàn)在為了拿地，各房地產(chǎn)商都廝殺成一片。張明松為了近郊的一塊地，已經(jīng)和L市的官員以及對手周旋了幾個來回，但始終沒結(jié)果。今天他又“拜訪”了好幾個官員，相關(guān)的不相關(guān)的都去一一打通，搞得他現(xiàn)在一個頭兩個大。

張明松正頭痛時，手機突然響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今天是三月二十九號，是個特別的日子，我講三個故事給你聽。”

張明松隨手將手機往沙發(fā)上一丟，現(xiàn)在電信詐騙層出不窮，什么招數(shù)都有，他懶得去理。他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家，臉色頓時一沉。他不知道自己年輕貌美的嬌妻這幾天都在忙些什么，每天早出晚歸，家也不顧，總急匆匆的比他還忙。手機又響了，張明松打開一看，是那個陌生人發(fā)來的第一個故事。

“我是一個美麗的年輕女人，渾身散發(fā)著青春的活力。我老公卻很老，他很有錢，但現(xiàn)在我不愛他了。我是在大學的一次慶典活動上認識我老公的，當時他以母校畢業(yè)生、一名成功企業(yè)家的身份作為演講嘉賓，而我是禮儀學生。為了吸引他，我故意頻頻從他身邊走過。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我，一下子就被我的美貌所迷住?；顒咏Y(jié)束后，我給他留了電話，我們相識了，聊得很開心。

“他把我包養(yǎng)起來，滿足我的所有要求，而我拋棄了不能沒有我的男朋友。他要娶我，他妻子卻死活不肯離婚，為此我們略施了點小計，處理掉了她。嫁給他后，沒幾年，我就感覺到空虛和寂寞，慢慢地我開始有點討厭他。一次很偶然的機會，我又見到了我的前男友，我們舊情復燃，我比以前更加愛他，我不能沒有他了。我要離開我老公，但我離不開他的錢，為此我又準備略施點小計。我老公沒有兒女，也沒有親戚，只要他一死，我就是他財產(chǎn)的唯一繼承人。這幾天我一直忙著和一位剛出獄的殺人犯聯(lián)系?！?/p>

張明松已氣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這則故事分明講的是自己的妻子，他抖著手撥通了這個陌生的號碼，開口罵道：“你是什么人？敢詆毀我妻子，小心我報警！”

“先看完我發(fā)給你的照片再報警吧。”張明松又接到了一條彩信，發(fā)來的幾張照片都是妻子跟一個年輕男人出軌的照片?？吹竭@兒，張明松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令人恐懼的平靜。他又撥打了那個電話，還沒等他開口，那人便說：“我就是那個剛出獄的殺人犯，有兩個套餐可供你選擇，第一個，兩百萬先買你自己的命，剩下兩人每人三百萬，我?guī)湍憬鉀Q他們。第二個，五百萬我告訴你現(xiàn)在他們在哪里。”

張明松沒想到這個人竟猜出了他的心思，他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問：“他們現(xiàn)在在哪兒？”

“記得只有你一個人，按我說的走。”說完陌生人立馬掛掉了電話。張明松拿了件東西立即出了門，按照陌生人短信的指引前行。他先是坐了三趟公交車，接著乘了兩次地鐵，很久他才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只不過是在城里胡亂兜圈。正惱火時，那人又打來電話，要他打出租車按指定地點走。張明松硬著頭皮又轉(zhuǎn)了四次車，最后在一處將要拆遷的老居民區(qū)前停下，那陌生人發(fā)來短信要他下車步行。

天色已經(jīng)有些昏暗，街道兩旁歪斜的路燈一個也沒亮。居民區(qū)的樓房都是上世紀80年代初修建的三四層的老建筑。張明松走了大半天也沒看見一個人影，感覺自己像走進了一座空城。就在他已經(jīng)氣喘吁吁走不動時，那人出現(xiàn)了。他全身裹著厚厚的雨衣，臉上戴著口罩，手也套住了，渾身上下只露出兩只眼睛在外面。

張明松迎上前去：“這是兩百萬支票，先買我的命?！闭f完他狡黠一笑，他選擇了自己的套餐。那人似乎也有點意外，然后輕嗤了聲，像是在嘲弄。

那人把張明松領(lǐng)到一間房里?！八麄冊谀膬?？”張明松著急地問。那人示意他坐下，獨自上樓去了。

張明松靜下心側(cè)耳傾聽，卻仍是聽不到半點聲音。腦中一個想法突然炸響，或許他們把我引出來就是謀殺計劃的一部分，或許那個穿雨衣的人其實就是那個年輕男人。他們故意把計劃講出來，故意勒索自己，這一切就是要讓他堅信自己遇到了一個兩邊倒的殺手。然后又讓自己在城里兜圈，隱去行蹤不給人留下追蹤的線索，真是完美的計劃。想到這兒，張明松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的妻子。但張明松不會坐以待斃，他揚嘴笑了笑，拿出那把從家里帶來的匕首，他已經(jīng)很久沒用它了。

張明松握緊匕首，輕輕地摸上樓去。走過一個轉(zhuǎn)角，他終于看見了一扇虛掩的門，一道明亮的光線從門縫里射出來。張明松快速沖了上去，一腳踢開門。突然暴漲的光明，刺得他短暫性地失明，看不見一切。很久他才緩過來，只見房間里一個女人躺在血泊中，正是他的嬌妻倪靜。張明松恍了一會兒神，才沖過去一把抱住起妻子，倪靜已經(jīng)沒氣了。張明松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他撿起地上的刀沖了出去，看到走廊盡頭站著那個陌生人。

張明松握住刀向前幾步：“是你殺了她？”“現(xiàn)在給你講第二個故事?！彼鸱撬鶈柕卣f。

“從前有一個孩子，他有一個溫馨的家，有一個遮風擋雨的房子，有愛他的父母。突然有一天來了一群壞人，壞人們要拆他們的房子。孩子爸爸站了出來，英勇地與壞人搏斗。爸爸終于打跑了壞人，孩子拍著手高興地撲進爸爸的懷里，爸爸受了傷，但他還是抱起了孩子，高高地拋向空中又接住。第二天，壞人們又來了，還帶來了獵狗，爸爸抄起棍子就沖了出去，他又把那些壞人們給打跑了，這次孩子記得爸爸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第三天更多的壞人、更多的獵狗來了。爸爸提著一桶汽油一瘸一拐地出門了，爸爸出去了，卻再也沒有回來。孩子只記得那火，紅艷艷的火。爸爸沒了，房子后來也沒了。媽媽告訴孩子，只要努力讀書，長大了買一棟漂亮的房子才對得起爸爸。孩子從此就發(fā)奮學習，他要給媽媽和從前一樣溫馨的房子，一樣幸福的家。孩子后來終于考上了大學，還交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朋友。但可惡的壞人又來了，并搶走了他的女朋友，并打通關(guān)系找了點事讓他被學校開除。孩子的媽媽聽說后，受不了打擊，就像他爸爸那樣拿了桶汽油自殺了。”說到這，那人突然哽咽起來，“孩子撲上去救媽媽，可是已經(jīng)晚了，他也被燒得像鬼一樣。孩子從此把自己當做鬼，一個要向仇人索命的厲鬼。”

張明松記得十多年前自己剛從事房地產(chǎn)開發(fā)時，確實碰到過一個釘子戶，那個釘子戶最后竟然以自焚來要挾他。當時事情鬧得很大，不過他花錢擺平了一切。自己在和倪靜交往時，為了讓她的男朋友徹底離開，的確是找了幾個流氓做了點誣陷他的事，使他被學校開除。張明松沒想到諸多巧合竟會集中到一個人身上，演繹出如此悲劇。

張明松猛地瞪住他，大笑起來：“我有今天，除了憑借自己的才華和能力，最主要靠的還是陰謀詭計，狠辣的手段?！睆埫魉晌站o匕首大步?jīng)_了過去，他年輕時練過散打，雖然已經(jīng)四十五歲了，但他對自己殺人的手段還是很有信心的。那人急忙奪路而逃，張明松追上去，見他躲進了一間房就立刻奔上去撞開門。那人的力氣出人意料的小，門一下子就撞開了。張明松不禁一笑，他幾乎沒有遇到什么抵抗，刀就扎進了那人的肚子。

那人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張明松站在一旁看著。張明松高興地看著他痛苦的樣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走向前去扳過他的頭，說：“哈哈，你的第三個故事呢？這下說不出來了吧？”張明松翻開那人的身體，手觸碰到他胸脯一團柔軟的東西，他一驚，“你是女的？你不是那個要復仇的孩子？”張明松不停發(fā)問，急忙摘下她頭上的兜帽和口罩。卻被嚇得睜大了眼睛。眼前這女人燒焦的臉上肌肉和筋骨繃緊地牽連在一起，扭曲得看不清五官，煞是嚇人。

女人歪起嘴發(fā)出“咯咯”的干笑聲，有氣無力地說：“我現(xiàn)在就講第三個故事。你出身貧寒，勤奮認真，聰明富有才學。你上大學時還曾是學校的散打王，多次代表學校參加比賽奪得勝利。有一天，你的一個老對手約你出來單挑，他是個職業(yè)選手，在L市很有名，卻總是輸給你，他想和你在擂臺外再痛痛快快地打一場。你年輕氣盛應(yīng)邀而去，但你太嫩了，根本不知道這里面有詐。他并沒有正正規(guī)規(guī)地和你打，而是一上來就用膝蓋狠狠頂你的襠部，一連幾次重擊，你就昏了過去。醒來時，你坐在街上大哭了一場，從此你就變了。”

張明松聽著，眼里泛起了淚光，咬牙哽咽道：“變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變得多疑，變得兇狠，變得都不像我自己。我不能容忍身邊的人背叛我，尤其是我的女人！你到底是誰？”

女人沒有理他，繼續(xù)講道：“后來有個富家女迷上了你，她最終也如愿以償?shù)丶藿o了你。她是那樣地愛你疼你，可你卻是一只白眼狼！結(jié)婚不到一年，你就從背后把她正生病的父親從樓梯上推了下去。你力量準度都拿捏得很好，她父親送到醫(yī)院，還沒開口說話就死了。”

“不，她不愛我！她愛我就不會背叛我！”“時間會改變一切，也會讓人忘記一些東西，忘記一些情感和初衷，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愛不愛你。就在她和情人又一次幽會中，你沖了進去，拎了桶汽油倒在他們床上并點著。你在火焰后露出了瘋狂猙獰的笑容，這就是你的真實面目，你妻子到死才看清了你。你花錢找了替罪羊，你成功繼承了他們家所有的財產(chǎn)?！?/p>

“你到底是誰？”張明松沖過去，一把拎起地上的女人。

“快說，你是誰？”

“我說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三月二十九號是我的二十年忌日，明年的今天也是你的忌日?！?/p>

“不可能，我明明記得我把汽油潑在你們床上，親眼看見你們活活被燒死的?！?/p>

“不錯，你是把汽油潑在我們床上，火勢一大你就走了。但你不知道，他奮不顧身地趴在我身上，為我擋住了大部分汽油。他死了，我只是燒傷了。你知道看著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歇斯底里地喊叫，卻還要死命地保護自己是什么滋味嗎？你不會明白，因為你是個無情兇殘的魔鬼。我的燒傷治了十年才好，你給我的痛，我永遠也忘不了。自打我活下來的那一刻，我就發(fā)誓一定要你償命?！?/p>

張明松臉刷地白了，他不敢面對眼前這個給予他一切的人，這個世界上他唯一害怕的人。

“這些年我一直在調(diào)查你，沒想到你做了那么多惡事。那個當年弄傷你的散打選手，他們?nèi)沂遣皇悄銡⒌?？”張明松呆呆地點頭。

“倪靜的前男友小熊因受不了母親去世而自殺，他們家的悲劇是不是你制造的？”張明松點點頭。

“你真是個魔鬼?！?/p>

“哈哈哈。”張明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仰頭大笑，發(fā)瘋地朝女人嘶吼，“是啊，我是魔鬼，誰不是魔鬼？就是你們這些魔鬼把我逼成這樣的。我男人的尊嚴，我一生的幸福，我的理想，我的家，是你們剝奪的，我找誰？”

“這一切都被攝像頭錄了下來，警察很快就會來的?！?/p>

“哈哈哈，我不怕，我不怕。沒人可以把我怎么樣。”

警笛聲終于傳來，女人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在眼角最后的余光里，她看到張明松舉起刀朝自己的心臟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