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明

七七是一個大個子的妖精。對了，他也是妖精學校的學生。

這些天他一直愁眉苦臉。

這是因為又要考試了，而且還是畢業(yè)考試。

如果正常的話，七七在五年前就該畢業(yè)了，可他現(xiàn)在還讀六年級。

這次如果通不過考試，他又得留級了，又得和新上來的一班小弟弟小妹妹們坐在同一間教室里了。

他個子比大家高出一大截，可學習成績總是排在最后一名。

老師仰頭看著大個子七七，發(fā)愁地說：“七七呀七七，你真是害苦我了，今年我的獎金又要被扣光了?！?/p>

七七喃喃道：“可是我……”

“可是，可是什么？”

七七撓著腦袋，滿臉通紅，想說什么，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其實妖精學校的畢業(yè)考試題目很簡單，比如：把農(nóng)夫的草屋吹上天；讓滿田的稻子變成草；把一頭干活的牛變成老鼠一般大小；讓一大缸白米變成臭泥巴；突然下一場大雨，讓看露天電影的人淋成落湯雞等等。

分數(shù)是兩個部分。

評委打分后，還要再測試一下觀眾們的笑聲，并折算成分數(shù)。這兩項加起來，就是學生的最后考試成績了。

對于一個學完了妖精學校全部課程的學生，應付這樣的考試綽綽有余，小菜一碟。

可這七七就是考不及格！

畢業(yè)考試結束了。

沒有任何懸念，這次大個子七七仍然沒有通過考試。

盡管老師很想幫一幫他，給了七七一道容易的題目：讓一個行人跌十八個跟頭。

可七七卻還是不行，他做不出來。

考試時，他還要爭辯：“人家走路走得好好的，我害他干什么呀？他這個年紀很可能是家里的頂梁柱，把他摔壞了，他一家老小該怎么生活呢？”

老師氣呼呼地說：“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可是萬一他……”

“萬一，一萬，那都不是你的事，你管管你自己吧?！?/p>

“但我并不這么認為，至少我們不應該總是這樣與人類為敵。”大個子七七喃喃道。

老師瞪大眼睛看著他，顫抖著身子，用手指著七七說：“你，你呀，孺子不可教也！”

因為過于氣憤，老師打分時力透紙背，筆尖把試卷都劃破了。

畢業(yè)典禮那天熱鬧非凡。

妖精學校到處飄揚著彩旗，還播放著妖精界最膾炙人口的歌曲《老妖精大妖精小妖精一起來唱歌》。歡快調(diào)皮的旋律在校園里蕩過來悠過去，沒完沒了。

即將畢業(yè)的學生穿著整齊漂亮的校服，一個個興高采烈。家長們也應邀來參加了。他們特地穿上了最正式的衣服，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笑容。

大家彼此問好，開心地談著自家的孩子。

七七的爸爸也來了。他的頭始終是低著的，不敢與其他家長對視。他怕別人問到兒子的成績。他在心中祈禱：千萬千萬不要有人來和我說話，我正煩著呢！

學生們做了匯報表演。

他們的精彩演出贏得了一陣又一陣的掌聲。

最后校長講了話，他回顧了妖精學校的悠久歷史，歷數(shù)已經(jīng)畢業(yè)的卓越妖精們創(chuàng)造的輝煌，同時也預祝本屆畢業(yè)生取得更加優(yōu)異的成績，為母校爭光。

他還就本屆極個別學生不能畢業(yè)做了說明。其實這極個別，就是指的大個子七七。這次全校畢業(yè)班只有他一個未能通過畢業(yè)考試。

校長說：“我們考的是最基本的妖法，這點能耐你都沒有，我還能讓你畢業(yè)嗎？絕對不能！你個子再高也不行，因為你不是我們偉大妖精學校的合格產(chǎn)品，根本不是！”

校長的講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臺下老師、家長和同學們都鼓掌，只有七七和他爸兩人低著頭。爸爸更是面露土色，這是氣得呀！

爸爸再也坐不下去了，他變作一道青煙逃出了學校。

七七本來是想和爸爸一起回家的，但等他抬起頭時，已經(jīng)看不見爸爸的蹤影了。七七想，這樣也好，省得在路上挨罵了。

回到家，爸爸問：“你又考了個大零蛋？你是不是頭號大笨蛋？”

七七想說什么，卻又沒有說，他知道說了也沒有用。

父親看的是結果。大個子七七只是在心里祈禱：老爸千萬不要持續(xù)發(fā)火，那樣對身體可不好。

媽媽倒是沒有罵兒子，但她哀怨的眼神讓七七心里難受極了。

您還不如罵我?guī)拙洌@樣我心里會好受一些。七七在心里默默對媽媽說。

“七七，你小子認為我還應該繼續(xù)為你繳學費嗎？繼續(xù)把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扔到水里去？”老爸看著兒子問。他的胸口起起伏伏，看得出他在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七七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晚上就好好想一想吧！想不出個答案來，你就別見我了！”老爸丟下這句話，鐵青著臉走回自己的房間，房門“嘭”地關上了。

夜里，七七給爸爸、媽媽寫了一封很長的信，又用留戀的目光看了看家里的一切，然后趁著夜色開門出去了。

第二天早晨，七七的媽媽看到了塞進他們臥室門縫里的信。

她拿起來一氣看完，然后就放聲哭了起來。

“兒子，我們的兒子七七走了！”她哭著要出去追。

但七七的爸爸死死拉住她，說：“別管他了，就當我們沒生這個永遠考大零蛋的兒子?！?/p>

“他再不好，也是我們的兒子。”七七媽哽咽著，癱坐在了地上。

七七爸說：“這是個永遠不會成器的兒子，我們的臉也被他丟盡了。他走了好！”

七七媽不說話了，但眼淚順著臉頰不停地流下。

大個子七七隱身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

他感覺渾身輕松，一邊欣賞沿途的風景，一邊輕輕哼起了自己剛創(chuàng)作的歌——《我一直一直想做好妖精》：

我一直一直想做個好妖精

我發(fā)過誓一定會去實行

這個念頭

在腦海里轉了很久很久

卻一直堅定

今天我終于出發(fā)

沿著一條很長很長的路

不斷前進

走進心中那美好的風景

哦，我一直一直想做個好妖精。

在路上，他看到一個農(nóng)人正揮汗如雨地割稻子。

給他送一點涼快吧！七七用大巴掌當扇子，送過去一陣陣涼風。

涼風吹去，農(nóng)人笑了，說：“啊呀，這風真涼爽！”

七七笑了笑，繼續(xù)趕路。

他路過一條大河，河中波浪翻滾，有幾個孩子在水中游泳。

突然，一個孩子腿抽筋了，他驚叫著往水下沉，其他幾個人驚慌失措亂成一團。

接著，這幾個孩子都游了過去，想救起那個腿抽筋的孩子。但他們的水性都不怎么好，沒多久就先后往水里沉下去。

情況萬分危急。

大個子七七急忙撿起一塊木板，扔進河里。

木板到水里變成了一條小船。他一個猛子扎過去，把這幾個孩子先后救到船上。

驚魂未定的孩子們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并不會劃船呀。

于是七七對著小船吹了一口氣，那小船慢慢悠悠地向岸邊漂過去了。

看到幾個孩子歡呼著爬上岸，大個子七七這才放心了。

“真怪，剛才有一只大手把我拎了起來。”先溺水的那個孩子說。

“我也感覺到了一只手，可我看不到任何人。真怪，難道是一個妖精路過這里救了我們？”一個孩子一邊擰著濕漉漉的衣服，一邊問躺在地上休息的另一個孩子。

躺在地上的孩子說：“不可能，妖精是專門做壞事的。他才不會救我們呢。”

“那應該是一位神仙佬啦！”

大個子妖精皺起了眉頭，他很想告訴他們，自己就是一個不愿意做壞事的妖精，但他想了想，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大個子七七來到了城里。

這里到處都是高樓大廈，馬路上甲殼蟲一樣的鐵家伙快快慢慢地行駛著，街道上涌動著讓七七心慌意亂的人流。

他四處張望，因為隱了形，別人是看不到他的。

由于分神，他不時會與路上的行人相撞。被撞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因為沒有看到前面有任何人呀，但又分明是撞上誰了。說是做夢，卻又是大白天呢。

七七在心里對那些人說了抱歉，但聲音卻是不讓人家聽到的，他不想給這里的人帶來任何麻煩和混亂。

他路過一個建筑工地。

一座大樓的框架已經(jīng)高高地矗立起來。工地上塵土飛揚，打樁機亢奮地吼叫著，工人們正把一袋袋水泥往樓上扛，他們赤裸的上身滿是汗水和泥漿。

大個子七七很同情他們，于是對著樓下堆積如山的水泥袋念了幾句咒語。

哈哈，水泥袋竟然排著隊自己上了樓。

工人們都拍手稱奇。

七七悄悄離開了工地。

突然，一輛高級轎車急馳過來，撞傷了斑馬線上的一位老者。路人都驚叫起來，可那司機卻不停下來，在叫聲中駕車逃走了。

七七把那位老人抱起來，飛一樣向醫(yī)院跑。

因為事情太急，他忘了念隱身訣，所以滿街人都看見了一個紅衣綠褲的大個子妖精。

見老人得到救治，七七這才走出醫(yī)院。

他騰空跳到一朵厚厚的白云上?？赡苁撬眢w太重了，那白云沉沉地墜了下來，幾乎就要貼著地面了。

駕著白云，大個子七七很快就追上了逃跑的司機。他把這肇事的司機和轎車一起送到了警察局。

這“送”可真的是非同一般呀。

人們夾道鼓掌，看一個怒發(fā)沖冠的巨人妖精，一手提著一部小轎車，另一手拎著那個哭著求饒的肇事者。

當天的晚報頭條破例登出了一個長篇通訊《感動了一座城市的大個子妖精》。

七七在城市游歷了幾個月，做了許多好事。他認為城市雖然熱鬧，卻并不適宜自己居住，他決定回家了。

他喜歡那山清水秀的鄉(xiāng)村。

妖精學校的老校長退休了。

學校要招聘一名新的校長。主持招聘工作的是妖精鎮(zhèn)的鎮(zhèn)長。

大個子七七去找鎮(zhèn)長報名。

鎮(zhèn)長是個大胡子妖精，有八百多歲了。

他看見七七問：“小子，你有什么事嗎？”

七七說：“我來應聘的，我想當妖精學校的校長?！?/p>

鎮(zhèn)長驚得胡子翹起老高，臉上寫滿了問號。

大個子七七說：“我有信心也有能力當好校長?！?/p>

但鎮(zhèn)長根本就不信。

除了七七，還有三個應聘校長的妖精，他們在妖精界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且個個志在必得。

鎮(zhèn)長想了想，捋著長長的胡子說：“這樣吧，你們公平競爭。七七，你也可以參加。三天后到這里來考試?！?/p>

試題是鎮(zhèn)長請人類的一個小男孩出的：做一件你認為有意思的事。

補充說一下，妖精鎮(zhèn)長曾和這個男孩有過一次談話。

本來他是想好好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的，但最后他不由得感嘆自古英雄出少年，他承認這小朋友非常有水平，見識也要勝過自己許多。

大胡子妖精由教育者反而變成了被教育者。

后來他和小男孩成了忘年交。這也是秘密進行的，他不想因此而被守舊的妖精們說三道四。那樣他可能就當不成鎮(zhèn)長了。

三天后，眾妖矚目的考試如期進行。

妖精鎮(zhèn)長親自去監(jiān)考。

一個妖精去餐館偷吃了一頓飯，滿桌酒菜被他一掃而空，別人卻見不到他的影子。他認為自己不花錢吃了大餐，是很有意思的事。

還有一個妖精把森林里枝繁葉茂的大樹瞬間變成了“禿子”。這妖精看著自己的“杰作”，非常得意。

另一個妖精把自己變成一個彩色皮球，在空中足足飄浮了三個小時。

鎮(zhèn)長請那位男孩子悄悄閱卷。

第一位妖精吃了零蛋，評語是：建議送此妖精去勞教所改造。

第二位妖精也是零蛋，評語是：別拿無聊當有趣，盡快讓大樹們恢復原狀，否則你是千古罪人。

第三位妖精倒是勉強及格了，評語是：我承認你也算得上有些能耐，但就不能用此能耐干些有意義的事？傻乎乎浮在空中，有意思嗎？

出乎所有人意料，七七得了滿分。他用肥皂水吹成一條非常長的彩虹管，然后跨越萬里，將災區(qū)的洪水源源不斷地抽到了沙漠，把那里成功地變成了風景宜人的綠洲。

小男孩寫的評語是：想象力和實踐力超一流。

妖精鎮(zhèn)長看了評語，立即拍板。

大個子七七就這樣成了妖精學校的新一任校長。

七七在就職演講時講了一個他守了很久的秘密。

好多年前，他在空中練習飛行術，不慎摔下去受了傷，是一個人類小女孩幫助了他，給他治傷，給他食物吃，還送給他好多本關于愛、善良、幫助、勇敢、智慧和堅持方面的圖畫書。這些書都在他家珍藏著。

“我對這個孩子一直心存感激。當時我說要為她做些什么，比如給她一件珍寶，但她告訴我她什么也不需要，如果我硬要給什么回報，那就請我也為其他人做些什么。是她和那些書改變了我對人類的敵意，也是她讓我對這個世界有了許多新的思考?！?/p>

七七還說：“我們以后要修改教科書里的內(nèi)容，要對考試進行根本性的改革。學校要努力培養(yǎng)為大家，也包括為人類，做好事的合格學生，而決不再是那種喜歡惡作劇、愛搗蛋的壞妖精?！?/p>

七七這番講話在妖精界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電視臺以辯論的形式做了一期非常吸引人眼球的節(jié)目。大胡子鎮(zhèn)長和妖精學校的校長大個子七七也被邀請到電視臺來作嘉賓。

有的妖精表示反對，認為這樣是向人類投降，是可恥的行為，是對老祖宗的背叛；更多的年輕妖精則表示同意七七的觀點，他們覺得妖精確實應該與人類和諧共處。

七七的父母看了電視，知道兒子不僅回來了，而且當上了妖精學校的校長。夫妻兩人高興地抱頭哭了。他倆一夜未能入睡，天一亮，他們就趕到學校來找兒子。爸爸為過去的言行懺悔，并希望得到兒子的諒解。

大個子七七摟著爸爸和媽媽，開心地笑了，說：“爸爸、媽媽，又能和你們生活在一起，我真是太幸福了！”

這以后，大個子七七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緊張的教學工作中去了。他的那首《我一直一直想做好妖精》也成了學校的校歌。

我一直一直想做個好妖精

我發(fā)過誓一定會去實行

這個念頭

在腦海里轉了很久很久

卻一直堅定

今天我終于出發(fā)

沿著一條很長很長的路

不斷前進

走進心中那美好的風景

哦，我一直一直想做個好妖精。

這首歌很快在妖精界流行開了，并始終居于最受歡迎流行歌曲排行榜的榜首。

妖精學校后來培養(yǎng)了許多高材生。他們都精通各種法術，隱身、變形、隔空移物、飛行、撒豆成兵等等。

他們做了許多好事。

有妖精在地震時扛起了一座幾乎要坍塌的樓房，救出了樓里的居民；有妖精在下大雨時專門為沒帶雨傘的小學生念避雨訣；有一次兩個國家要進行一場戰(zhàn)爭，妖精們在關鍵時刻把敵對雙方的司令官帶進大山里面壁一天，后來兩個司令官握手言和。

有時我們會突然遇到“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請你不要吃驚，這很可能是某位神通廣大的妖精在悄悄幫助我們呢。

值得一提的是妖精們做了好事，卻一律都不留名。這是大個子七七的行事風格，也是他對學生們提出的要求。

不過，偶爾還是會被人們發(fā)現(xiàn)的。

于是，便有了多種妖精故事的版本。孩子們都特別愛聽這一類故事，誰都想能碰上一個妖精，并與他（她）交上朋友。

那該是多開心的一件事呀。

當然，現(xiàn)在我們早已經(jīng)不再把妖精和壞蛋劃等號了，而關于妖精喜歡和人類搗蛋的故事也只能在那些泛黃的舊書里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