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里的英雄,個個正襟危坐,全無趣味。水滸里的英雄,刀光劍影當(dāng)中,嬉笑怒罵,戎馬倥傯之外,娛樂活動非常豐富。當(dāng)下熱播的《二炮手》,走的就是水滸的路線,吳司令說話、行事的風(fēng)格,就是水滸人物的做派,戰(zhàn)場上拼命,戲臺上還愛露兩手,很不幸,他在戲臺上死于狙擊手的黑槍。類似的事情,宋江也干過不少,不過,宋江運(yùn)氣不錯,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宋江很喜歡風(fēng)景,即使顛沛流離也在所不惜。身背閻婆惜命案,輾轉(zhuǎn)柴進(jìn)、孔太公莊上,風(fēng)聲沒那么緊的時候,執(zhí)意要回家,路過風(fēng)景奇特的清風(fēng)山,看也看不夠,大冬天的居然忘記了住店這回事,這一忘不要緊,燕順手下的嘍啰一條繩子把他綁了,差點要了命。
及至到了花榮的清風(fēng)寨上,暫時有了容身之地,宋江的娛樂生活迎來了一個小高潮。整日里觀看市井喧嘩,村落宮觀寺院,觀景之余,還要小勾欄里看演出,茶坊酒肆里飲茶品酒,整整樂呵了一個月。元宵節(jié)當(dāng)晚,花榮要維持秩序,早早帶了數(shù)百名軍士在街面上巡邏,回來后請宋江吃點心,宋江不失時機(jī)對花榮說:聽說晚上要放花燈,我要去看看。和宋江一樣喜歡湊熱鬧的人還不少,到了舞鮑老的那一圍,多虧跟班的和社火隊的人關(guān)系好,才讓出一條路,宋江看那舞鮑老扭得很地道,看了以后,開懷大笑。這一笑,又壞了,正被清風(fēng)寨的文知寨劉高看到,他老婆曾被燕順強(qiáng)擄上山,這還有好?宋江又一次因為看熱鬧而落難。
宋江還貪吃,刺配滄州時,要吃鮮魚,也是一頓折騰,由此結(jié)識了張順,收獲了日后可堪大用的水軍頭領(lǐng),算是意外收獲。張順選了四條鯉魚,一尾做辣湯,一尾用酒蒸。還剩兩條呢?施老先生交代得也很細(xì)致,一尾送給了牢城營的管營做人情,還有一尾留著自己吃。這一尾魚很爽口,宋江貪吃了,半夜里搜腸刮肚地疼痛,一連瀉了二十來遭。呵呵,宋江確實夠貪吃的。
休息了七八天,腹瀉剛好,身體還沒利索,又去看江景,這一看不要緊,看到了蘇東坡題匾的“潯陽樓”:我在鄆城的時候就聽說了,原來在這里!雖然就我一個人,也不能錯過,為啥不自己上樓玩一遭呢?上樓去點了菜,心里又高興起來:“這好菜,這氣派的碗碟,江州就是好!我雖然是個刺配的囚犯,卻因禍得福,看了這真山真水。我老家那里也有幾座名山古跡,比起這里來那還是差遠(yuǎn)了!”做好漢,就得心胸豁達(dá)。這一通抒情,宋江又喝多了,題了一首歪詩,不幸被江州通判黃文炳看到,再一次身陷囹圄。
上了梁山之后,條件更為優(yōu)越。第七十一回,重陽節(jié)到,宋江讓弟弟宋清安排了菊花之會,忠義堂上遍插菊花,大搞娛樂,好不熱鬧。不出意外,宋江又醉了一次。單是山上鬧騰還不行,宋江還想去京師看燈。同一年冬天,梁山截獲了一批去京師做燈的工匠,宋江留了一盞九華燈,次日就說:“我打小在山東,還沒去過京師。我要和弟兄們?nèi)タ礋簟!彼谓麓蠹也淮饝?yīng),像孩子撒嬌一樣補(bǔ)了一句:“看一遭就回來?!蹦氵€想看幾次?。窟@一看,又惹了禍端,才有“李逵元宵夜鬧東京”一出戲。
如此看來,宋江的娛樂,頗有死了都不怕的氣勢,這樣的境界,能達(dá)到的人不多,恐怕只有點評《水滸傳》的金圣嘆可以與之比肩,金先生赴死之前不忘幽默一下:鹽菜與黃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傳,我無遺憾矣。
(作者系深圳文化學(xu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