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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

        2015-05-30 18:02:19蘑菇味桃子
        花火A 2015年5期
        關(guān)鍵詞:借書字條

        蘑菇味桃子

        1. 找到短發(fā)女生

        宋科宇去世的消息傳來時,班里小小騷動了一陣。雖說他的存在感并不強,活著的時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沉默寡言的人,但班里突然少了一個人,并且永遠(yuǎn)不會再回來這件事情,還是在這群十七歲的少年少女們的心里扔下了一顆不大不小的炸彈。

        不過煙霧散了,連續(xù)幾天的討論,表達(dá)對英年早逝的他的惋惜后,大家漸漸對宋科宇去世這顆炸彈留下的殘垣斷壁視而不見了。

        高二十一班唯一沒辦法抽離于這場爆炸的,也許只剩下學(xué)習(xí)委員劉湘湘了。

        別誤會,劉湘湘并不是宋科宇的意中人,宋科宇也沒有在劉湘湘心里占據(jù)一席之地。只是因為宋科宇的家里人忙于處理他的身后事,還沒來得及到學(xué)校清理他的遺物,眼見教務(wù)處查缺勤查得嚴(yán),班上一直空著一張課桌難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班主任就讓人把他的課桌搬到教室的角落,又吩咐劉湘湘暫為保管宋科宇的遺物,等什么時候他的家長有空了,再來學(xué)校交接。

        劉湘湘一樣一樣把宋科宇的書本、雜物從課桌里抽出來,放進(jìn)準(zhǔn)備好的紙箱里。在收拾宋科宇遺物的過程中,劉湘湘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宋科宇的模樣。

        他留給人的印象并不深刻,中等個子,身材偏瘦,皮膚白皙到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見。發(fā)型普通,穿著簡單,是最常見的高中生打扮。他的五官并不深刻,只是讓人看起來覺得很舒服,沒有任何攻擊感。

        劉湘湘還記得,他總是坐在靠窗倒數(shù)第二排的位置,遙望著窗外,不時發(fā)呆,不時歪著腦袋聽講,記筆記。

        陽光灑進(jìn)教室時,他的耳垂幾乎是透明的。

        在班里,宋科宇既不是學(xué)霸也不是男神,甚至連組長都沒混上。他的存在感一直很低,以至于同學(xué)兩年,劉湘湘竟想不起彼此有過什么印象深刻的交集。

        劉湘湘一時間覺得有些慚愧,眼眶泛起了紅色,身為學(xué)習(xí)委員,竟然對兩年的同班同學(xué)印象模糊至此,實在是不應(yīng)該。

        收拾好情緒,劉湘湘繼續(xù)整理宋科宇的遺物。

        拿在手里的書,頗有重量,看看封皮,她很好奇,便翻開來看。

        翻到高一上學(xué)期的語文課本時,劉湘湘被內(nèi)頁的東西驚到了。

        沒想到毫無存在感的宋科宇還畫得一手好畫。

        藏在語文課本里的,不是搞笑杜甫、李白等古人的涂鴉,也不是信手的素描,而是早年十分流行的翻頁畫。

        宋科宇畫的是一頁一點畫面,連起來整本書才顯山露水,上面是一個短發(fā)女生。劉湘湘摸了摸自己及胸的長發(fā),想起高一的時候自己跟風(fēng)剪過這樣的短發(fā)。

        畫上的短發(fā)女生眉眼細(xì)細(xì),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快速翻完語文課本后,劉湘湘心跳猛地加快了,這個女生,肯定對宋科宇來說很重要吧。

        十七歲,正是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心里還藏著有對其心上人的眷戀,卻于無奈中早早離開了這個紛繁華麗的世界,去向一個未知的灰色地帶。

        不知道宋科宇在那邊過得怎么樣,會傷心難過,會開心微笑嗎?

        也許是為宋科宇的猛然離去感到有些悲傷,也許是出于學(xué)習(xí)委員的責(zé)任心,劉湘湘咬咬下嘴唇,在心里暗自下了一個決定。

        她要幫助宋科宇找到那個短發(fā)的女生,然后把宋科宇的這份心意告訴她,算是對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最后一點慰藉。

        2.記憶像洪水

        放學(xué)后,劉湘湘抱著紙箱站在樓梯口,觀察每一個路過的同學(xué),尤其是短發(fā)女生。

        是迎面走過來,跟男生有說有笑的盛藍(lán)藍(lán)嗎?短發(fā),高挺的鼻子,時尚的打扮,追求者不計其數(shù)。劉湘湘皺著眉頭,回憶了一下語文課本上的翻頁畫,那個女生的鼻子好像沒這么挺,眼睛好像也沒盛藍(lán)藍(lán)這么嫵媚。

        不對不對。

        劉湘湘又踮起腳,打量下一個女生。

        是偏著頭認(rèn)真聽旁邊女生講話的張筱雨嗎?她臉蛋圓圓,笑起來眼睛像一輪彎月,宋科宇應(yīng)該會喜歡這樣的女生吧?

        但好像還是不對。

        雖然這么說好像不太好,但翻頁畫上的女生臉頰的確要瘦一些。

        劉湘湘可能思考過度,沒注意到懷中紙箱的重量,手臂瞬間發(fā)軟,嘩啦一聲,紙箱里的書全部都掉落出來。

        她慌忙地蹲下身去撿,有個路過的男生幫忙。他隨手撿起一本英語課本,翻到其中某一頁,饒有興趣地讀了起來。

        “ 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silence and tears”

        (經(jīng)年之后,若你我再相見,該以何賀你?以眼淚以沉默。)

        劉湘湘愣在原地,半晌,她的記憶像打開的洪水閘門,記憶洪流般一涌而上。

        她終于記起,她和宋科宇,并不是完全沒有任何交集。

        3. 拜倫的詩

        拜倫這首《When We Two Parted》 是作為鑒賞詩來學(xué)的。當(dāng)時上這一課的是個英語專業(yè)大四來實習(xí)的學(xué)姐,雖然被分配來上“非重點”的內(nèi)容,但她還是躊躇壯志地準(zhǔn)備了充分的課件內(nèi)容。

        無奈,大家覺得考試不會考,也就不放在心上,一些人插科打諢,一些人干脆拿出數(shù)學(xué)習(xí)題集來刷。

        信心滿滿的學(xué)姐并沒有因為這些而受到影響,她盯著花名冊三分鐘后,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宋科宇,你來讀下這首詩的節(jié)選部分。不過先不要慌……”學(xué)姐將尾句脫得老長,表情豐富地強調(diào)道。

        在說下一句之前,她語氣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我還要找位女生來扮演拜倫的戀人……”

        “戀人”二字果不其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學(xué)姐趁熱打鐵:“然后宋科宇你就對著這位女生來念這首詩,記得深情并茂,情緒要到位。表現(xiàn)好的話老師有獎勵哦?!?/p>

        學(xué)姐調(diào)皮地對宋科宇眨了眨眼,隔著幾排的距離,劉湘湘都注意到他的耳根子紅得發(fā)燙。

        “這位女生就由你自己來指定吧,老師選的萬一不合你的心意,影響你發(fā)揮就不好了?!?/p>

        學(xué)姐的話音剛落,不論是插科打諢還是刷數(shù)學(xué)題的同學(xué)都把頭齊刷刷地轉(zhuǎn)向了靠窗倒數(shù)第二排的宋科宇。

        劉湘湘當(dāng)時在百無聊賴地轉(zhuǎn)筆,跟大家一樣,期待這場好戲上演。

        不管宋科宇選誰,他們倆的緋聞都夠大家在枯燥的題海生活中調(diào)侃好一陣子吧。

        調(diào)皮的男生當(dāng)然帶頭起哄:“宋科宇快點選啊,你說是楊曦還是張?zhí)穑俊?/p>

        楊曦和張?zhí)?,一個是宋科宇的同桌,一個是他的后座,平日里都有意無意表達(dá)過對宋科宇的好感,然而宋科宇就像塊石頭似的,從來不為所動。

        但自己的心思當(dāng)堂被點破,兩位女生臉上都有些掛不住,都恨不得用膠布黏住那個調(diào)皮的男生的嘴。

        “誰要跟他一起啊,反正我不。”兩個女生異口同聲地說。在這個青春萌動的年紀(jì),面子遠(yuǎn)遠(yuǎn)比好感重要。

        那是因為,年少時期這樣無傷大雅的調(diào)侃有時真的能傷害到一個人。

        宋科宇從座位上站起來,太陽在他身后熱烈地照耀著,他這么一站,擋住了那扇窗戶大半的陽光。他本身處在逆光的陰影里,除了一個黑色的,邊緣有暖暖光暈的輪廓,誰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為了不傷害大家,我選學(xué)習(xí)委員劉湘湘?!?/p>

        他把“學(xué)習(xí)委員”四個字咬得很重,好像特別想要強調(diào)什么。

        大家一聽,頓時失去了興趣。該插科打諢的繼續(xù)插科打諢,該刷數(shù)學(xué)題的繼續(xù)刷數(shù)學(xué)題。

        劉湘湘心里有一萬匹馬呼嘯而過,她安慰自己:我得做張卷子冷靜冷靜。

        “嘁——”集體的噓聲后,劉湘湘不情不愿地跟著宋科宇一起站起來,并且面朝他,方便他發(fā)揮。

        什么嘛,拿自己當(dāng)擋箭牌?

        心不甘情不愿成為擋箭牌的劉湘湘滿臉的不高興,宋科宇沒有在意,拿起書念了起來。

        那是他第一次在班里公開發(fā)言,當(dāng)?shù)谝痪溆⒄Z讀出來時,原本還有些喧囂的教室瞬間安靜。

        如果光聽聲音不看人,你會以為宋科宇是個native speaker。

        加上他略微低沉磁性的聲音,整首詩就像低音炮一樣擊中大家的心田,令人陶醉其中。仿佛他就是拜倫,彼時朗誦的就是他自己與愛人即將分離的痛苦心情。尤其是讀到最后四句,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 how can I greet thee, with silence with tears.

        配上學(xué)姐PPT上的中文翻譯和圖片,不少女生感動得鼻子泛酸,眼眶微紅。

        當(dāng)事人劉湘湘也不例外,被宋科宇深情款款的朗讀震撼了。胸腔泛起微酸,她好像也置身其境,感受到即將于愛人分離的苦痛。

        她顯然沒有想到,只是一次普通的朗讀,會給自己的內(nèi)心重重一擊,她一點也不后悔被當(dāng)作擋箭牌。

        因為在那時那刻的高二十一班,她劉湘湘一定是被每個女生都羨慕的對象。

        事后,學(xué)姐得意揚揚地王婆賣瓜:“怎么樣,感動吧?我在翻你們班學(xué)生資料時,發(fā)現(xiàn)宋科宇竟然得過新概念英語朗誦大獎,叫他來朗誦拜倫的詩,準(zhǔn)沒錯?!?/p>

        4.字條到底是誰寫的

        雖然宋科宇在那次朗誦上大放光彩,讓大家訝異不已,但這份訝異很快就被一張張白花花的卷子蓋過了。

        高考不需要聲情并茂的英語朗讀,所以宋科宇依舊沒有存在感。

        但那件事情的的確確留下了后遺癥。

        據(jù)知情人士說,宋科宇在念這首詩時,眼里閃爍著淚光,深情款款地看著劉湘湘??炊嗔伺枷駝〉呐治?,宋科宇肯定是借劉湘湘的學(xué)習(xí)委員身份,來掩蓋他的真實意圖。

        群眾瞬間就激動了,大家紛紛尋找他們之間存有愛意的蛛絲馬跡,找尋未果后,依舊不依不饒,時常在上課時起哄劉湘湘和宋科宇。

        宋科宇從不否認(rèn)也不承認(rèn),倒是每次都是劉湘湘急得跳腳去解釋。

        這樣的狀況,直到惹哭了劉湘湘,宋科宇第一次大發(fā)脾氣才有所改善。

        那天恰逢月考結(jié)束,大家手里攥著沒用到的小紙團(tuán)互相砸來玩,玩到興頭上,就像打雪仗一般,教室里全是飛來飛去的紙團(tuán)。

        班里最調(diào)皮的男生為了躲紙團(tuán)的襲擊逃到了講臺的桌子下,藏了半天不見他出來,幾個男生擁上去時,他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停戰(zhàn)。

        他展開手中一個皺巴巴的字條,上面不是潦草的數(shù)學(xué)公式和ABCD英語答案,而是筆跡雋秀蒼勁的兩個人的名字。

        宋科宇和劉湘湘的名字,第一次以并排的形式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更重要的是,他倆的名字中間,有一顆桃心。

        傻子都能猜出來是什么意思。

        群眾立刻沸騰了,爭先搶后地圍觀那張寫滿小心思的字條。

        有人玩心大起,在那顆桃心中間寫了一個“愛”字,然后涂上膠水,貼在了黑板的正中央。

        抱著資料走進(jìn)教室的劉湘湘看到的就是大家意味不明的眼神,再轉(zhuǎn)頭,就看見了黑板正中央貼著的那張字條。

        她當(dāng)時腦子一下就炸開了,只覺得羞憤難當(dāng),放在古代可能都要懸梁自盡來表明自己的清白了。

        越想越氣,劉湘湘把手里的資料扔出老遠(yuǎn),走上講臺,想去撕掉那張字條。

        無奈字條貼得太高,劉湘湘踮起腳才勉強能夠摸到個邊邊角角。

        圍觀的男生們一陣哄笑。

        這下把劉湘湘徹底氣瘋了,無計可施的她只能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jìn)手臂里,默默抽泣。隨即宋科宇走進(jìn)了教室,先是看到劉湘湘趴在課桌上抽泣,又看到大家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宋科宇的臉立刻陰沉下來,當(dāng)他看到黑板上的字條時,身體晃了一下。

        大家把這一晃理解為“宋科宇氣得發(fā)抖了”。

        班上沒人見過宋科宇發(fā)脾氣,懷著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宋科宇明明沒有什么存在感,生氣起來卻讓大家如此恐懼,不知是好是壞。

        他幾步走上講臺,一把將那張字條撕下來,黑板上留下殘留的紙屑。然后宋科宇雙手重重拍在講臺上:“我鄭重告訴大家,我和劉湘湘沒有任何關(guān)系,請不要再亂傳謠言?!?/p>

        這一番話講得彬彬有禮,但宋科宇眼神里的憤怒大家可以真切地感受到。

        從那以后,就沒有人再開他倆的玩笑。

        更沒有人去深究,那張字條到底是誰寫的。

        5. 宋科宇是在保護(hù)自己

        如此想來,當(dāng)時宋科宇的確是在保護(hù)自己。

        想起這兩件事,心里既多了一份對宋科宇的好感,又多了一份對宋科宇的感激。對尋找短發(fā)女生的事情,劉湘湘更加上心。

        她甚至借來了整個年級的花名冊,挨個班去打聽短發(fā)的女生。一段時間過去,倒是有那么一兩個跟翻頁畫上的女生相像,但仔細(xì)了解下來,又覺得宋科宇應(yīng)該不會喜歡這樣的女生。

        劉湘湘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自己憑什么判斷宋科宇喜歡哪種女生呢?

        她甩甩頭,想遠(yuǎn)離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還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早點把畫像上的短發(fā)女生找出來才好。

        手撐在下巴上思考了半天,劉湘湘突然從冥想中被拉出來。

        “劉湘湘,你干嗎呢?叫了你半天都不答應(yīng),高一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啊?!睌?shù)學(xué)老師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捏著粉筆,對劉湘湘說。

        劉湘湘一陣惶恐地站起來低頭認(rèn)錯,有什么細(xì)微的東西在腦子中一閃而過。

        對!高一!

        那幅畫是畫在高一課本上的,會不會畫的時候那個女生是短發(fā),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長了?

        想到這一層,劉湘湘激動地一拍大腿,情不自禁地說:“對呀,很有可能是這樣的?!?/p>

        “劉湘湘!”數(shù)學(xué)老師震怒了,“給我站到外面去!”

        學(xué)習(xí)委員生平第一次被叫到走廊上去罰站,不少人幸災(zāi)樂禍,劉湘湘卻不甚在意。她現(xiàn)在全部的思想都集中在一個點上。

        高一軍訓(xùn)結(jié)束時,大家曾經(jīng)照過一張集體照。

        如果把當(dāng)時的照片翻出來,看看哪些女生是短發(fā),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那個女生了。

        6.夢中的櫻花海

        劉湘湘費了不少時間才從家里落滿灰塵的相冊中找到高一軍訓(xùn)時的照片。塑封了的照片由于潮濕,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黃。

        抹去上面的灰塵,劉湘湘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排中間、那個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的女生,不正是自己嗎?

        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

        劉湘湘嗤笑了一聲。

        眼光沒在自己身上過多停留,她又繼續(xù)打量其他人,觀察每一個短發(fā)女生。無論如何,也與宋科宇語文課本上的畫像對不上。

        也不是對不上,更多是原因是,每個人看起來都蠻像的。

        她又花了好一會兒才在第三排的角落找到了宋科宇。

        原來當(dāng)時的他就是那個樣子,安安靜靜的,不茍言笑卻不會讓人覺得冷漠,眼神始終清澈而溫柔。

        看著穿著迷彩服,戴著軍訓(xùn)帽佇立在原地的宋科宇,記憶仿佛繞著她打了個轉(zhuǎn),又回到了她眼前。

        九月初暑期尚未過去,太陽正是毒辣的時候,站了一天的軍姿后,大家都累趴了,一路走一路捶著肩膀回到教室。

        劉湘湘因為擦汗水沒打報告而被罰把飲水機搬回教室。

        一同挨罰的,還有故意蹲下身系鞋帶的宋科宇。

        除了飲水機,他倆還需要把沒喝完的幾盒藿香正氣水拿回教室。

        一開始宋科宇一直搶著自己一個人來搬飲水機,在爬了三層樓后,劉湘湘不忍心看他累得氣喘吁吁,就趁他停下來喝水的空當(dāng),獨自一人偷偷把飲水機往樓上搬。

        前幾步路還走得好好的,突然因為沒有數(shù)清楚腳下樓梯的階數(shù),劉湘湘重心不穩(wěn),被石階絆倒在地,飲水機跟著她的身體轟然倒地,摔破了一個角。

        飲水機砸在水泥石階上的聲音很大,宋科宇被嚇了一跳,不少學(xué)生也從教室里探出頭來看。

        在班主任趕到前,宋科宇幾步上前,把藿香正氣水的口袋遞給劉湘湘:“你拿著這個,老師問什么你都別說話?!?/p>

        做賊心虛的劉湘湘臉燒得通紅,心里一時亂得沒了主意,生怕被老師抓住請家長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對于宋科宇的提議自然再同意不過。

        但事后想起來劉湘湘自己都覺得好笑,怎么能夠因為害怕而把責(zé)任推給別人。

        老師趕到時,宋科宇剛好把摔倒的飲水機抱起來,然后誠懇地向老師承認(rèn)了錯誤。意外的是,老師在確認(rèn)飲水機只是磕破了一個角,還可以繼續(xù)使用時,只稍微囑咐宋科宇“下次小心點”外,沒有其他的懲罰。

        劉湘湘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因為她正后悔無比,如果宋科宇因為她而受了什么懲罰,良心上她肯定一輩子都過不去。

        現(xiàn)在想來,劉湘湘當(dāng)時的確是高估自己。不過兩年過去,自己差點連這件事情都想不起,還別說什么良心過意不去一輩子。

        一輩子,哪里那么容易。

        晚上,劉湘湘做了個夢,夢見一片櫻花的海洋中,宋科宇緩緩朝她走來,最后朝她伸出手,問她:“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嗎?”

        嚇出了一身冷汗的劉湘湘醒了過來,躺在床上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一動不動。難道是自己探尋太多宋科宇的秘密,所以他不高興了,才來托夢的?

        7. 61313128√e980

        宋科宇的家人好像把他在學(xué)校里的東西遺忘了,一點也沒有要來交接的意思。每天晚上,劉湘湘放學(xué)后席地而坐,靠在床邊,一點一點翻看宋科宇的東西。

        他的字其實寫得很好看,清秀雋麗而不失蒼勁。

        從筆記來看,他算是一個很有條理的人,書本上記下的內(nèi)容整整齊齊,從不雜糅。

        原來他有這么多優(yōu)點,自己從未發(fā)現(xiàn)過,劉湘湘暗自感慨。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來說,他就是個暖男啊。

        反復(fù)翻了好幾遍看看有無遺漏,果不其然,劉湘湘在宋科宇的一本數(shù)學(xué)書的內(nèi)頁里發(fā)現(xiàn)了一串?dāng)?shù)字——

        61313128√e980

        “61313128√e980?這是什么鬼?”劉湘湘百思不得其解,“或許是他的QQ密碼什么的,但誰又會用根號來當(dāng)密碼?”

        不管怎樣,劉湘湘還是拿來宋科宇的QQ號一試,沒想到竟然登上了。

        宋科宇沒有開通空間,劉湘湘費了好大的勁才發(fā)現(xiàn)了一篇隱藏日志。

        日期就在兩年前。

        今天開學(xué),報到后我去了一家奶茶店,奶茶喝了一半我才發(fā)現(xiàn)一個殘酷的事實,我沒有帶錢。就這樣,我在奶茶店局促不安地待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后她出現(xiàn)了,給炎炎夏日帶來一絲涼風(fēng),她站在吧臺等奶茶時,對我笑了一下,她的眼神很清澈,我從沒見過那么亮的眼神,仿佛可以看穿我的窘迫。

        等我實在忍不住從座位上起身準(zhǔn)備向老板坦白,抵押什么東西當(dāng)奶茶錢時,老板卻告訴我:“剛剛那個女生已經(jīng)幫你付了錢了。”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她真的看穿了我的窘迫。我當(dāng)下只有一個想法,我要找到她。

        也許真的是天意,我還沒來得及去找她,她又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

        我們是一個班的同學(xué)。

        選座位時,我特意選了靠窗倒數(shù)第二排,她坐中間倒數(shù)第四排,在我的斜上方。我只要一偏頭,就能看見她柔和的側(cè)臉、她的發(fā)梢、她的睫毛……

        日志很短,只能看出宋科宇的確喜歡那個短發(fā)女生,但對于她是誰,劉湘湘確實無跡可尋。因為這兩年來座位已經(jīng)更換了無數(shù)次,想要找出第一次坐在中間倒數(shù)第四排的女生,恐怕只能時空倒流才辦得到。

        8.密碼

        “會不會那個女生就是你?”跟班里的好友傾訴這個難題后,對方突然這樣說道。

        彼時劉湘湘正在喝水,劉湘湘聽到這話,一口水噴出來。

        她一邊笑一邊擺手:“怎么可能,同學(xué)兩年,我跟宋科宇說話不超過十句?!?/p>

        好友滿臉疑惑:“因為我記得……最初坐中間倒數(shù)第四排位置的那個人,就是你啊……”

        劉湘湘很快否定了好友的記憶,因為她覺得,自己跟宋科宇的交集還不如楊曦和張?zhí)饍扇耍f宋科宇喜歡的人是自己,真的很勉強。

        半個月后,宋科宇的家人終于記起了還有學(xué)校這么一茬事,來把宋科宇的遺物搬走了。出于私心,劉湘湘留下了了那本語文課本。

        一定要在畢業(yè)前找到那個女孩子,她這樣想著。

        事情就是在這里有了轉(zhuǎn)機。

        在重新把宋科宇遺物搬回學(xué)校那天,她順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書柜,從高一的物理課本里掉出來一張借書卡。

        借書卡上面的照片是一個清秀白皙的男生,男生的名字是宋科宇。

        劉湘湘突然覺得頭疼,自己又是什么時候借過宋科宇的借書卡了?

        她恨鐵不成鋼地敲了幾下頭后,回憶像海水一樣慢慢沒過她的腳背。

        想起來了!

        好像確實有這么一回事。

        高一剛開學(xué)時,劉湘湘丟過一次錢包,身份證、銀行卡之類的全都丟了,自然借書卡跟著丟了。

        那天上完體育課,劉湘湘準(zhǔn)備去圖書館借兩本書來看,走到門口碰到了剛剛借完書出來的宋科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宋科宇:“可以把你的借書卡借我一下嗎?我的丟了。”

        宋科宇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就同意了。

        “密碼是661313?!?/p>

        借書卡是充值的,所以有密碼。

        當(dāng)劉湘湘借好書,準(zhǔn)備還宋科宇借書卡時,發(fā)現(xiàn)借書卡不翼而飛。她急得沿著回來的路反反復(fù)復(fù)找了三遍,最后宋科宇在學(xué)?;▔岳×藴?zhǔn)備鉆進(jìn)花壇去找借書卡的她。

        “沒關(guān)系,我再補辦一張就行了?!彼慰朴钜蝗缂韧臏厝?。

        “那怎么行?!眲⑾嫦婕钡谜Z氣里帶了哭腔,她在刷卡時,曾看到宋科宇的借書卡里還有好幾百的余額。

        那是她兩個月的零花錢了。

        劉湘湘沒聽宋科宇的話,執(zhí)拗地鉆進(jìn)了花壇里。宋科宇沒辦法,只好跟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一起找。

        雖然兩人心里都明白,借書卡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

        急昏了頭的劉湘湘四處找著,身子像陀螺一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不小心跟宋科宇迎面撞上。劉湘湘尖叫一聲,吃痛地捂住了額頭。

        花壇挨著教學(xué)樓,有人看到此情此景,在樓上起哄大叫,宋科宇紅著臉把劉湘湘從花壇里扶了起來。

        “我都說了算了?!彼慰朴钫Z氣有點不快,劉湘湘還以為他不高興了,立刻雙手合十作揖不斷向宋科宇道歉,沒想到宋科宇下一句話說的是——

        “要是上面落下什么東西砸到你,該怎么辦?”

        宋科宇的語氣很溫柔,看她的眼神也很溫柔,若不是刮過一陣?yán)滹L(fēng),劉湘湘都要沉醉在這樣的光景里。

        9. 61313128√e980的上半部分

        沒想到這張借書卡被自己夾在了書里,真是造化弄人。

        “湘湘,快過來!”

        原本拿著宋科宇的借書卡準(zhǔn)備去圖書館的劉湘湘被好友在半路截住:“來玩?zhèn)€游戲吧。”

        “什么游戲?”

        “你的名字筆畫數(shù)和你想算的人的名字筆畫數(shù)相減,就能得到你們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

        劉湘湘興趣缺缺,但還是在好友的殷勤吆喝下參與了這個無聊的游戲。

        “你準(zhǔn)備算誰和你?”

        “宋科宇?!眲⑾嫦婷摽诙?。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可能自己真的是太專注于這件事情,以至于會無意識地報出他的名字。

        “好,你的名字是6畫加13畫加13畫,一共是……”好友正拿出手機計算機準(zhǔn)備相加,突然被劉湘湘拉住了手。

        “你再說一遍我的名字筆畫?”劉湘湘的聲音都有些發(fā)抖了。她感覺到,自己越來越接近真相了。

        “劉字6畫,湘字13畫?!?/p>

        劉湘湘拉開椅子,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她跌跌撞撞地走回座位。

        61313,宋科宇的借書卡密碼,是她的名字筆畫。

        難道宋科宇喜歡的人,真的是她?

        不對不對,也許這只是一場巧合。

        或許宋科宇喜歡的人名字也是這個筆畫呢?

        再說了,不還是有128√e980嗎?劉湘湘在座位上自言自語,跟過來的好友突然發(fā)出爆笑。

        “你笑什么?”

        “你是在說128√e980是吧?竟然這個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好友捂住肚子,眼角還有淚花。

        難道真的這么好笑?

        “你把這個算式的上半部分遮住再來看?!?/p>

        劉湘湘伸出手,遮住了這個算式的上半部分。

        I LOVE YOU!

        一記驚雷在劉湘湘耳邊炸開,良久,她都沒有回過神來??诖镞€緊緊地攥著宋科宇的借書卡,她全身一陣發(fā)麻,接著又一陣發(fā)涼,眼淚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怎么會是這樣?

        10.小黑痣

        劉湘湘生平第一次逃課了。

        她像丟了魂似的飛奔回家,翻出宋科宇的語文課本,她一遍又一遍地快速翻閱整本書,那個短發(fā)女生的畫像一點一點從發(fā)梢到眼眸,在她面前顯山露水。

        不知道宋科宇花了多久的心思和時間來觀察,才會畫得如此仔細(xì),如此小心翼翼,不被他人輕易察覺。

        終于翻到第十一遍時,她發(fā)現(xiàn)了那個女生耳垂上的小黑點,她不自覺地走到鏡子前,露出耳朵,上面一顆小黑痣赫然存在。

        再翻出高一軍訓(xùn)時的合照,那時的她,留著可愛的短發(fā),細(xì)細(xì)的眉眼,嘴角微微上揚,正在傻笑。

        她的記憶好像突然拉開窗簾,陽光刺進(jìn)來的房間。

        高一開學(xué)的那天,她熱得快成烤肉,路過學(xué)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看見里面一個斯文清秀的男生悶悶不樂地咬著吸管,但透明杯子里的奶茶又不見少。

        觀察了好一會兒,她發(fā)現(xiàn),那個男生并不是苦悶,而是焦慮。

        他反復(fù)把手伸進(jìn)兜里又拿出來。

        劉湘湘猜測,他肯定是沒帶錢才會如此窘迫,于是她對他燦然一笑,為了不拂他面子,偷偷幫他付了錢。

        11.微風(fēng)告訴她不要落淚

        劉湘湘站在倒數(shù)第二排的窗前,微風(fēng)拂來,她的發(fā)梢輕輕浮動。她站在那里,想象著宋科宇坐在這里時的種種心情。

        宋科宇的課桌一直堆在角落,已經(jīng)落滿了灰。劉湘湘找來抹布,想把他的桌子擦一遍,就好像這段時間以來,她關(guān)于宋科宇的記憶又重新清晰明朗起來一樣。

        俯身擦桌子時,劉湘湘手觸到一塊不平整卻比木頭桌面要光滑一些的東西。

        她探進(jìn)腦袋,發(fā)現(xiàn)是一張字條被貼在桌肚里。她小心翼翼地把字條撕下來后,兩年前那張惹哭她的字條重新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宋科宇,桃心,劉湘湘。

        桃心中間的愛字還依稀可見。

        時隔兩年,這張字條還是一如既往的討厭,害得她第二次掉眼淚。

        最遺憾的是,在她發(fā)現(xiàn)他的愛意前,他已經(jīng)不在人世。

        眼淚滑過劉湘湘的臉龐,又很快蒸發(fā),微風(fēng)好像在告訴她,不要傷心。

        難過的光景里,劉湘湘仿佛又看到宋科宇清澈而溫柔的眼神,他在跟她說再見。

        編輯/愛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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