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
1989年3月26日凌晨,一個年輕男人躺在了山海關的鐵軌上,一輛呼嘯而來的火車碾壓過他的身體。那天,正好是他25歲生日。
這個男人,就是寫過《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海子。這個一生都在用飽含汁液的聲音,呼喚生長糧食和蔬菜而匍匐在大地的詩人,用這種殘酷的方式,結(jié)束了自己短短的一生。
然而,這個叫做查海生的孩子,他在另一個世界不會知道,在他生日那天早晨,母親已經(jīng)在鄉(xiāng)下的炊煙中熬好了一鍋紅米粥,以這種傳統(tǒng)的方式在為北京的兒子默默祝福。
當冰涼的鐵軌上躺著一個血腥的生命,一個母親的心再也經(jīng)不起碾壓。在生日那天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也許,這是世界上最讓一個母親心碎的事情。
在那個雨水淅瀝的鄉(xiāng)村三月,這個叫做查海生的男人的骨灰,被送回了母親居住的鄉(xiāng)村,就在房門前300多米的松樹林下,壘起了一座土墳。
從此,一個母親的視線,沒有離開過兒子的土墳。陪同兒子入眠的,是母親的靈魂。在21年鄉(xiāng)下的風雨聲里,母親為她的兒子海生哭壞了眼睛?!昂I?,是母親在經(jīng)久的歲月里,一直在她唇間不停呼喚的乳名。
海生15歲便考進了北京大學,一個村子沸騰了,整個縣城也轟動了,母親挨家挨戶發(fā)放她深夜蒸好的白糕。這個兒子畢業(yè)以后,在北京成了一位詩人。第一次去北京,看兒子留那么長的頭發(fā),母親只是笑瞇瞇地說:“海生,去剪了吧”母親走的那天,這個貧困的詩人找人借了300元錢,執(zhí)意揣進了母親的包里。母親的那個包,裝了家里的50個雞蛋,母親在鄉(xiāng)下為兒子養(yǎng)了一群小雞。經(jīng)過了幾天幾夜火車的顛簸,到了北京,居然一個也沒有破。母親一直把裝著雞蛋的布包摟在懷里,因為她相信,兒子每吃下一個雞蛋,他蒼白的臉色就會多一絲紅潤。
兒子塞給她的那300元錢,聽說至今還在80多歲的母親懷里揣著。母親說,等她去世以后,用兒子的這300元錢送她上路就夠了。
海子自殺后,很多人驚呼,這是一顆彗星的隕落。然而,在母親眼里,根本沒有彗星,只有連著她心房的一個生命。在母親耳畔響起的,只有一個孩子在母親夢囈里的啼哭。一個國家,可以失去一個詩人。而一個母親,根本不能失去孩子。海子,他把最疼痛的一首詩,沒有寫進他歌頌的土地里,而嵌進了一個母親疼痛的血脈里、心房中。
所以,我總覺得,在春天里懷念這樣一個詩人,其實對母親來說,更是一種剜肉剔骨的殘酷。浩瀚無際的天空對廣袤無垠的大地,如何表達深沉的愛意與溫柔的呢喃,我以為,那是密集的、輕盈的雨水與雨絲。那么,一個孩子對母親,如何表達最深的愛呢?
我想,答案只有一個:好好活著,就是對母親的愛。再沒有比一個健康美好的生命,讓孕育了生命的母親更幸福的了。
摘自閱讀時間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