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林
礬溝街
我1960年出生在博山區(qū)山頭鎮(zhèn)河北東村,村里一條東西走向的主街叫礬溝街,街兩邊全是房屋,每隔十至二十米就有一條南北走向的胡同,使村子整個布局形成“非”字形,我就居住在街的中間位置。年幼時曾多次跟隨父母離開家鄉(xiāng)到部隊居住,在外不適應或遇到困難的時候總是想家,想念親人,想念小伙伴們。所以從小就知道思念家鄉(xiāng),思念親人,小小的年紀就懂得親情、友情的重要并格外珍惜,這是不曾在外地長期居住過的朋友所難以理解的。
小時候經(jīng)常玩耍的院子有三處。一是離我家只有十幾米遠的外祖母家,因為二舅家的表弟與我同齡,所以幾乎每天去。二是我一個要好的同學家,我們倆常在一起玩。三是我家隔壁的劉家大院,這里是三進的大院,所有鄰居的大小伙伴們都在這里玩。這個院子的門樓非常寬敞,能容納十幾個小孩子。下雨的時候,我們在這兒打琉璃球、拍元寶、嬉戲……
博山陶瓷廠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被譽為中國最大的陶瓷廠,該廠廠部就坐落在礬溝街的西邊,街的東邊也有這個廠的幾個車間,因此,博山陶瓷廠就包圍著這個村,礬溝街就是陶瓷廠的主要交通要道。獨輪車、地排車、各種車輛運輸非常繁忙。廠子從火車站進來的原料、發(fā)出的產(chǎn)品都是從這條街上經(jīng)過,現(xiàn)在有時候還會看到工人用獨輪車運輸石膏模具。博山陶瓷廠廠區(qū)很不集中,眾多車間都分布在山頭鎮(zhèn)的好幾個村子里,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這些村子總稱為山頭莊。
上學
置身古宅大院,仿佛面對一位慈祥的長者,講述著許許多多古老而神秘的故事,這大院承載著厚重的文化藝術,折射著中國先祖?zhèn)兊穆敾壑庖约扒诟麏^斗的歷史,人們從中窺視到其不凡之路。
我大約8歲時才在山頭小學上學,至今報名時的情景仍歷歷在目。那天奶奶、姐姐陪我到山頭小學河南村分校報名,有位姓張的親切和藹的女老師問了我?guī)讉€問題,而我可能是答非所問,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河南村分校坐落在“劉大門”,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四合院,有前后兩個院,我們級部四個班都在前院,北房最寬大,雕梁畫棟,前有廈檐可以遮陽避雨,高高的青石臺階氣派彰顯。課間操的時侯兩個班在前院,兩個班在后院做操。冬天跑步就從前院跑到后院,圍著四班的房子轉。記憶最深的是上課的鈴聲,老師用手提的那種銅鈴搖動,現(xiàn)在想來很有意思。
小學四年級時,我們又遷到關帝廟分校上課,課間就在侯家大院前玩耍。放了學我和同學們還經(jīng)常到博陶的車間里玩耍,撿來做茶杯用的石膏模具捅上兩個孔,用草繩穿過去系到手能抓到的長短,腳踩在石膏模具上,這樣來模仿鬧元宵踩高蹺的人,嘴里念著鑼鼓的節(jié)奏,那是天真無邪的少年時光。
老窯
不知“日久生情”這個詞用在這里是否合適,總之,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時,這段感情終于爆發(fā)了。面對默默無聞的老窯,我竟然看見那源源不斷流動著的旺盛的生命力、抑揚的旋律和靈動的呼吸。我們小時候很多家庭供應糧不夠吃的,只好買些地瓜來補充不足。煮地瓜吃的厭煩了,大人們就把地瓜放到老窯上,大約一兩個小時,地瓜就熟了,這樣烤出來的地瓜熟得很均勻,既有烤地瓜的香甜,還節(jié)約家里的炭火。所以,我們小孩子也經(jīng)常從家里帶上些生地瓜去老窯上烤地瓜吃。
那時,我們吃煎餅較多,吃煎餅時要烙一烙熱著吃。在老窯附近的住戶,和窯工熟悉的話,就干脆讓窯工用長鐵鉤把煎餅掛在上邊往老窯一進一出就熟了,一會兒十幾個煎餅就熱透了,再用紋布包好到家里吃,這樣烤出來的煎餅熱得均勻,香甜可口,那時候我不愛吃煎餅,但用老窯燒出來的煎餅我卻很喜歡吃,至今回想起來,那種烤出來的煎餅花,還是讓我垂涎欲滴。
我們礬溝街上有一個蔣家院,里面有一座廢棄的老窯,老窯前邊有一個水泥做的乒乓球臺,我們經(jīng)常去打乒乓球,下雨了就到老窯里邊避雨,在里面玩耍。老窯的內壁非常粗糙,有一次我們鬧得厲害,結果一個小伙伴的衣服刮裂一道大口,我們都知道惹禍了,很害怕,小伙伴當時就哭了,不敢回家,生怕挨家長吵。
那時,小伙伴們經(jīng)常爬到閑置的老窯上玩耍,我很小膽就不敢爬,偶爾他們硬把我拽上去,我就原地不敢動了,他們敢爬到“天子眼”處往下看,對著我說,“快來看啊,里面太深了。”我雖然很想上去看個究竟,但就是不敢上。有一次他們護著我,總算到了“天子眼”這個圓口處,往下一看嚇得我趕快溜了下來。
老窯的正面是一個門,用來出、裝產(chǎn)品。燒窯時,要把窯門用耐火磚封住,只留下一個小口,添煤用。老窯旁邊都有一個扒爐灰的坑,這個坑對小孩子來說是很深的,工人們都是戴著口罩踩著坑兩邊下去扒爐灰,把爐灰裝到筐子里,再用轆轤運到地面上,十分艱辛。
牛拉碾
村東頭是居委會,里邊很寬大,一面是做磚的場子,一面是窯廠生產(chǎn)陶泥的場子。記得小時候常去看生產(chǎn)陶泥的場面,因為那里有老牛。這個場子挺大,里邊有好幾個池子,還有水井。開始,工人們先把陶土裝在碾槽里,然后從井里往上打水,水就順著水槽流到碾槽里,老牛開始拉碾,以研細陶土原料。陶土研細后就成了稀泥,然后打開一個閘門,稀泥就流到一個大池子里,次日泥沉淀下去,上面是澄清的水,工人們再用專用的水桶把水舀出來。舀水這道工序很有意思,很深的泥池邊上,一面站上一個人,兩人必須配合的很好。舀水的水桶是自作的,用的是普通的籮筐,籮筐兩面各系上兩條繩子,一人抓住兩條繩子,進入水面時,兩人同時在一個方向上一手低,另一手高,水就舀到籮筐里,兩人同時用力往上提起,再同時一手低,另一手高,水就倒入另一個池子里,他們配合的十分默契,水往外一撒就像瀑布一樣,我們在一邊看的津津有味。
籠盆
漫步家鄉(xiāng),看到它的最大特色就是幾乎所有建筑物都是用籠盆建造的?;\盆的學名叫匣缽,是燒制陶瓷必需的用品,把陶瓷坯胎放到里邊,以保護陶瓷制品。匣缽多次使用后,壞了的就成了垃圾,人們就撿回家蓋房子、壘院墻、鋪地,充當建筑材料,還可充當花盆來養(yǎng)花。這樣就成了不花錢的建筑材料,不僅廢物利用,也有利于環(huán)保。這些籠盆墻體現(xiàn)了山頭陶鎮(zhèn)的滄桑歲月,傳載著世世代代的艱辛,見證了陶鎮(zhèn)的歷史,訴說著過去的往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譜寫出一曲曲動人的歌謠,給我們帶來無窮思索與回味。熟悉而親切的街道、胡同,體現(xiàn)了昔日的繁華、輝煌。老窯、老碾、老房、老墻、老門樓、老人,展現(xiàn)出陶鎮(zhèn)的生活方式以及源遠流長的獨特地域文化。陶鎮(zhèn)是用籠盆鋪就的,也是用陶瓷藝術鋪就的。漫步故鄉(xiāng),雨中更體現(xiàn)出久遠的寂靜。走進去觸摸歲月,拂去塵埃,在濃縮的時空里,解讀那變遷的歷史,讓我們重新認識這故有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