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嶸
我一度癡迷奧黛麗·赫本,我常想,如果我的同桌長成赫本的模樣,我一定肯把作業(yè)借給她抄,如果我們那個衛(wèi)生委員有著赫本的相貌,那么就算整層教學樓讓我一個人打掃我也心甘情愿。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人人變成赫本的想法并不美好,如果傳達室的老太太、食堂里打菜的胖大媽都變成赫本的樣子,那才叫噩夢。
我和我的老師有相同愛好,不同的是他的愿望不是讓每個人變成相同的模樣,而是讓每個人頂著一樣的腦袋。也就是說通過“教育”把我們的腦子都克隆成一樣的。這件事的后果就是每個人的想法都太一致了,從思想上很難分出誰是誰。
其實,整個中國思想史基本上就是一部克隆史,那些大儒一輩子在《論語》《孟子》這幾本書里打轉(zhuǎn),他們把幾本經(jīng)書注釋來注釋去。漸漸地,人的思想產(chǎn)生惰性,只要學問攢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教別人、管別人。
經(jīng)濟學家熊·彼特說:“要背離習慣而引發(fā)創(chuàng)新,是件非常困難的事,創(chuàng)新常有冒犯的危險性,社會常常會加以抵制,要克服這種障礙,必須賴于特別的人格素質(zhì)?!?/p>
1656年斯賓諾莎對神學提出創(chuàng)新的看法,于是猶太教會下令:“誰也不許和他口頭說話,書信來往;任何人都不能與他同居一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他四腕尺之內(nèi)……”但斯賓諾莎沒有妥協(xié),即便不得已以磨鏡片為生。被別人克隆是件簡單的事,有自己的思想?yún)s要付出很大代價。
喬治·奧威爾在《向加泰羅尼亞致敬》中說:在西班牙內(nèi)戰(zhàn)時期彈藥很珍貴,有時甚至用上了一戰(zhàn)時的舊炮彈。其中有一顆炮彈因為年代久遠變成了啞彈,對方射過來后,這邊維修一下又射回去,如此往復多次,以至于最后大家都認得這顆炮彈,并給它取了綽號叫“旅行家”。我們所謂的思想,其實就是一顆不開花的啞彈,被一班大儒修修補補拋來拋去,早就沒了一點新意,沒有一點火氣。
再說說我的那個同桌,她沒有變成赫本,整個中學時代她的臉上一直有著雀斑,還戴著黑框眼鏡。最近我見到她時,她確實漂亮了很多,但是與赫本還是相去甚遠,這讓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