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懷戚

①12年前我搬來這里，最高興的是從此有了陽臺，可以養(yǎng)花。但這個陽臺不理想：冬天的陽光得不到，夏天兩頭曬。

②所以我的盆花活得艱難，只要我稍有懈怠，它們立刻枯萎，而且救不過來。就這樣相繼死去許多株，于是栽栽種種，我陽臺上的盆花不停地變換。

③但是有一株從來沒有死過，就是石榴。它是唯一的元老。

④當(dāng)初買它的時候，是小苗；花農(nóng)要價高，說是果石榴。有一種叫花石榴的只開花。我不懂行，但不愿憑空懷疑人，就買下了。真還是果石榴。從此每年7月，它開花、結(jié)果，到國慶節(jié)時，大的已如小孩兒拳頭，胭脂般地紅著；有的還煞有介事地綻開，如畫上那樣。但籽粒微酸，不好認(rèn)真吃。

⑤于是我產(chǎn)生了個觀念，石榴易活，我家石榴尤其不會死。

⑥然而今年情況不妙。7月過完，它一直不開花，8月中旬，枝葉突然開始發(fā)黃——這個跡象同其他盆花的死亡先兆一模一樣。我開始全力搶救它，例如每天澆水噴水若干次，檢查病蟲害……它依然每況愈下。到了中央氣象臺宣布今年的酷熱及持續(xù)時間是新中國成立四十多年來之最時，我明白，石榴完了。

⑦有幾天我不再管它，靜等它的死去。但后來我變了主意。不是含有一線希望，而是出于一種情分：你陪伴我多年，我照料你到死。

⑧我照施肥、照澆水、照拔草、照松土，你要怎樣是天意了。

⑨9月10日，即今年酷暑強弩之末時，外出兩天的我歸來大吃一驚：石榴滿枝紅花，濃如鮮血！

⑩數(shù)一數(shù)，35朵，它從來沒在9月開過花！它從沒開過這許多的花！而且它的枝葉依然枯黃。就是說，它在死亡線上掙扎了整整一個夏天后，它憋了整整一個酷暑的生命全部用來開花結(jié)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