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輕寒

1

今年3月，全國兩會召開后傳來了一個大好消息：國家高考將統(tǒng)一命題了！

我和老高都非常高興。廣東考生重點大學的錄取率一直偏低，兒子高文正讀高二，能成為第一批受益的考生，真是太幸運了！

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放學回來的高文，不料他卻淡淡地說：我知道啦！不過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是福是禍誰知道呢！

國家這不擺明要推行教育公平嗎？怎么可能成為禍呢？我對孩子的反應特別不理解。

高文說：您可能不知道，廣東高考題一直都比全國卷容易，尤其是數(shù)理化?，F(xiàn)在突然說改，我們就剩這一年半不到的時間還不知怎么去適應呢！

孩子的擔憂確實有道理，我想了想，便安慰他說：不怕，咱多做幾套近兩年的全國卷高考題，應該很快就能摸出門路的吧！

也只能如此了！高文一點頭，我便馬上行動，給他上網(wǎng)下載了好幾套試題打印出來裝訂好。高文也很重視這次檢測，當下就制定好了做題計劃。

周末一早，高文吃完早餐便認真地做起題來。第一科語文還好，可當他數(shù)學卷還沒做到2/3時，就心煩氣躁地說：不做了！媽，這些題太難了，明年我肯定是死定了啦！

也許是因為有些知識點老師還沒教吧？我知道他們要這個學期末才完全結束新課，便這么安慰他。

高文似乎稍稍心安一點，又換下另一套數(shù)學題?？膳跗疬@套題一看，感覺更難了，他急得將卷子摔到一邊。

別急，咱先跟著老師按部就班學新課，復習的事下學期再說！老高一邊安慰兒子，一邊指責我說：都是你愛瞎折騰，人家新課都沒教完就做套題，這不是浪費時間嗎？不僅浪費時間，還打擊孩子的自信！

2

我始終覺得，既然高考命題改革已成定局，備考方式就得改革，而且是越早越好！

可怎么個改法呢？想了好幾天，我終于有了主意：湖南表哥家的女兒姍姍不也在上高二嗎？那里教育質(zhì)量一直不錯，而且聽說每年高考考題難度挺大的，完全可以利用這個資源的呀！

老高也覺得這主意不錯，他說：既然倆孩子說教學進度差不多，讓高文偶爾做一做姍姍那邊的題也好。

于是，我立即打電話拜托表哥，讓他把姍姍每次考完后的試題復印一份給我們快遞過來。

很快，姍姍的第一份月考試題（附答案）寄過來了，我細心地涂掉試卷上的答題痕跡，把它交給兒子。

高文用了一天半時間認真做完全套試卷后，對了答案。一計算，所得總分共500，竟比姍姍還少20分！

這一比，全家人心里頓時沒底了。聽表哥說姍姍成績也就中等偏上，靠近一本水平，那高文這種成績要到什么層次去了？

高文更是慌了，說：媽，看樣子這改革會要了我的命，明年高考我肯定是一敗涂地的了！

怎么會這樣？高文的基礎一直不錯，老師也說他腦子靈活，將來很有希望考重本，可現(xiàn)在怎么就考不過人家姍姍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孩子應該沒有問題，問題會不會出在老師的教學方式上呢？老高的自言自語提醒了我：對！一定是這里的老師被多年的教學經(jīng)驗左右，一時改變不了思維習慣呢！

老高說：就算是這樣又怎么辦？咱還能有本事給孩子從外地引進老師來啊？

不能引進老師，高文可以去湖南讀書的呀！我靈光一閃，頓時有了主意。

高文是個上進的孩子，聽說這樣對高考有利，馬上點頭同意了。心動不如行動，我馬上聯(lián)系表哥，讓他去姍姍所在學校找領導。

因高文是要回原籍參加高考的，而我又愿意交贊助費，校長便馬上答應插班的事情了。不僅同意插班，校方還同意了孩子申請住宿的要求，真是太好了！

3

原本以為，給孩子安排好這一切，接下來便只需安心等待明年高考后傳來捷報，誰知事情遠沒有想象得那么稱心如意。

回湛江后的第三天，高文便打電話回來了，說他上吐下瀉，非常難受。去醫(yī)院看了，人家說是水土不服。

湛江離長沙不算近，我只好又麻煩表哥。表哥覺得這種情況還是吃中藥比較合適，便帶高文去看中醫(yī)，然后每天煎好藥去學校送。高文吃了幾天中藥，病是好了，可胃口始終開不了，大約是因為還不習慣湖南辛辣味重的飲食。

不僅飲食方面不習慣，高文對學校的作息規(guī)律也很不適應。在湛江時學校一般晚上10點半才放學，高文在家不到12點不睡覺；可到長沙后，人家規(guī)定10點半就熄燈睡覺了。

高文睡不著，便買了個充電臺燈在統(tǒng)一熄燈后繼續(xù)看書。宿舍的同學有意見，他便建議人家買眼罩睡覺。班主任知道后一個電話就打到我這來，很不客氣地說：對不起，我們學校是有紀律的，如果高文再這樣影響其他同學，恕不能留他了！

高文本來就不對，我只好打電話勸他：兒子，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你就調(diào)整一下自己的生物鐘吧，慢慢會適應的……

適應適應，你怎么知道我就什么都能適應！早知道我根本就不來這個鬼地方了！高文牢騷滿腹。

也許是聽姍姍說了這件事，表哥主動找我商量說：讓高文一下子改掉多年的習慣確實困難，要不讓他住我家來吧？也好跟姍姍有個伴。我把陽臺改建的書房收拾一下，怎么也比住學校強。

想不到表哥表嫂這么好，這下我徹底放心了，誰知高文在那住了還不到一個月又整出了幺蛾子。

有一天晚上11點，表哥突然打電話給我，焦急地說：糟糕，高文不見了！打他電話一直關機呢！

我一聽嚇壞了，來不及追問原因，便連夜折道北海坐飛機飛往長沙。到那一問，才知道孩子的出走是因為5月份的那次月考?！呶牡臄?shù)學居然考了個全班倒數(shù)第一！

當晚，表哥好心地要讓姍姍給他講一講試卷，誰知他竟然生氣地把試卷撕掉就去床上睡覺了。表哥當時意識到可能傷了孩子的自尊心，原本想著第二天跟他好好聊聊，誰知第二天放學后他就不回來了。

4

第二天一早，電話總算通了，原來高文在網(wǎng)吧待了一夜。

一聽我的聲音，高文便哭了，說：都怪你出的這餿主意，我在湛江上學好好的，干嗎到這里來被人看不起啊？！

再怎么勸，高文也不愿意繼續(xù)留下讀書了，表哥便說：那就讓孩子跟你回去吧！其實我本來也不怎么支持你讓他來長沙的，只是不好意思開口。高考統(tǒng)一命題并不意味著全國采用同一張試卷，而是“一綱多卷”，會綜合考慮各省情況的。再說，錄取不還是分省進行的嗎？放心吧，只要孩子踏踏實實地學習，一定沒問題的！

好在原學校是保留學籍的，說是要回來讀，校方倒也沒說什么。誰知第二天讓高文去學校時，他卻不肯了，說：除非換一個學校，否則我就不去上學了！

不上學你就干脆離開這個家好了！你當所有的學校都是我們家開的啊，這學期就個把月了，你讓我去哪里給你找學校去？我很生氣，不知道這孩子怎么這么矯情。

離開就離開，你以為我喜歡被你奴役嗎？沒想到這小子真的賭氣要走，被老高攔住了。老高說：行行，高文你先在家自己學習一段時間，等下學期我再給你轉(zhuǎn)學！

有點原則好不好！我正準備朝老高發(fā)火，他把我拉到一邊小聲解釋說：你知道嗎？兒子這不是任性，是自尊心太強而已。你想啊，這一個學期內(nèi)轉(zhuǎn)進轉(zhuǎn)出的，成績還退步了，他肯定是怕同學笑話呢！反正這學期也沒多久了，咱不如先給他找個家教輔導一下，下學期再想辦法轉(zhuǎn)學吧！

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好在請來的家教小何還不錯，高文跟他處得挺好的。

大家熟悉后，小何偶爾也會跟我聊聊天。有一天，他誠懇地跟我說：阿姨，我覺得您太看重孩子的高考了，這樣不好，會給高文太大壓力的。高考并非人生的獨木橋，我也是大學生吧，可不怕您笑話，我現(xiàn)在的工資還沒人家技校畢業(yè)的高，所以才跑出來兼職呢！

小何的話讓我深思了很久。通過各種渠道一了解，我發(fā)現(xiàn)他說的確實是不爭的事實：條條大路通羅馬，各類學校出人才。

——既然這樣，何苦逼著孩子非要達到什么分數(shù)考到什么學校呢？我終于想通了。此后，再聽別人議論高考改革如何如何時，我變得無比淡定。責編/張立平laomalp8201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