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

天還未亮，熟睡中的吳泉就被母親叫醒，因為段祺瑞有早起的習慣，而即便坐人力車也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他府上。

段祺瑞的府邸聚集了京城圍棋界的名手，每個星期天的早上，段祺瑞都會與他們在客廳里弈棋。然后，與大家一起共進早餐，棋客們還可領(lǐng)到賞金。

汪云峰和顧水如是段祺瑞的兩位重要棋客，也是當時中國圍棋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深得段祺瑞的賞識。

一日，顧水如向段祺瑞提及：京城有一位叫吳泉的少年，棋力非凡，能否讓他到府上一展棋藝？段祺瑞對吳泉已有耳聞，便爽快同意了。

母親將吳泉送到段府，又將他拜托給了顧水如便離開了。顧水如領(lǐng)著11歲的吳泉，拜見了段祺瑞。吳泉被安排和一位棋手對弈，段祺瑞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觀看，結(jié)果，吳泉輕松地贏了棋。段祺瑞興奮起來，許諾說：“每月支100元作為給吳泉的獎學(xué)金?！彼麑@個孩子喜愛有加。

“給他取個字吧?！倍戊魅饘︻櫵缯f。“既然名叫泉，就叫‘清源吧?！庇腥苏f。從此“吳清源”這個名字就叫開了。

終于有一天，段祺瑞禁不住好奇，要跟吳清源下一盤。一邊是性格耿直，集權(quán)利與威望于一身的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的臨時執(zhí)政；一邊是羽翼未豐，靦腆而沉靜的11歲小男孩。

私底下，段祺瑞的棋友會叫他“常勝將軍”，因為他不能輸棋，輸棋必惱。為了不掃他的興，跟他下棋的人，都小心翼翼，設(shè)法讓他贏棋，還不能讓他看出破綻，就連汪云峰、顧水如也不例外。段祺瑞很自信，更何況這次的對手是一個11歲的孩子。

一老一小，相向?qū)χ拧?/p>

“我要在你的花園里，蓋一所小房子?！倍戊魅鸫蛉さ卣f。他是想打入對方的領(lǐng)地，做活自己一塊小小的地盤。下棋時他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這是他慣用的手法。他望了一眼一臉稚氣、沉默寡言的吳清源，暗自竊喜。吳清源圓嘟嘟的小臉上，平靜如水，他絲毫沒有被段祺瑞的氣勢打亂方寸，似乎胸有成竹。

段祺瑞行棋飛快，盛氣凌人，他迅速打入對方的陣營，吳清源也不示弱，看對方來勢兇猛，便拼命一路追殺，毫不留情，最后，將對方的白棋殺得七零八落。

吳清源只顧下棋，未顧及看對方的臉色。終于，段祺瑞無奈地敗下陣來，投棋認輸。

在一旁觀戰(zhàn)的汪云峰、顧水如等人都緊張得不敢吱聲，等段祺瑞拉下臉來，拂袖而去，眾人才七嘴八舌地怪罪于吳清源。

吳清源不知自己犯了忌諱，他深深地吁了口氣，又恢復(fù)了平靜。

那天的早餐害得大家都沒有吃成。吳清源有點沮喪地回到家，什么也沒有跟家里人說，跟沒發(fā)生任何事一樣。

但是兩天后，吳家人在北京《晨報》上看到了一則消息，標題是“段祺瑞與吳清源下棋了”。報道稱：“段執(zhí)政一日與吳清源弈，大敗，憤然拂袖而起……”吳家人頓時嚇出一身的冷汗，趕忙詢問吳清源事情的原委。他依然表情平靜，冷靜地回答他們的問話。家人開始忐忑不安。

此后的第二個星期天，吳清源照例來到段府，不過，段祺瑞沒再跟他下棋，而每月100元的獎學(xué)金卻悉數(shù)照付，直到1926年4月段祺瑞下臺。

有一件事，吳清源始終想不明白，段祺瑞為什么只在對方的地盤上做活被他稱作“小房子”的一小塊，而不全部去占有它呢？

一天，吳清源無意間看到一個報道：“對日本人在中國土地上的強盜行為，段祺瑞說：‘蓋間小房子可以，但絕不可以歸為己有?！眳乔逶创藭r恍然大悟，不由對他由衷地敬佩。

〔責任編輯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