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

我希望我死了以后，可以和悲鴻在“地下黃泉”相見。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再看見他。再看見他的時候，我會靠在他的胸脯上，向他訴說我這幾十年來是怎么度過的，是怎么樣想念他的。我要把我的痛苦都告訴他。

——廖靜文

2015年7月19日，是享譽國內(nèi)外的杰出畫家、開創(chuàng)中國美術(shù)教育的一代宗師徐悲鴻先生120周年誕辰。

2015年6月16日晚，徐悲鴻夫人廖靜文女士在北京逝世，享年92歲。

自1953年徐悲鴻先生逝世之后，先生的愛妻廖靜文為繼續(xù)先生的藝術(shù)生命的奮斗，整整62年。

打開廖靜文女士生前贈與我的珍貴手書“秋風一夜靜無云，斷續(xù)鴻聲到曉聞”，細細品味詩句中所蘊含的她對徐悲鴻先生的無限思念，我浮想聯(lián)翩。

“愛妻靜文”

初次探訪廖靜文女士，是1995年4月7日，清明節(jié)的第二天，我來到徐悲鴻紀念館。步入大門，眼前一亮，一束淡雅的鮮花，正端放在悲鴻大師白色的大理石塑像前。花束中，一張不大的紙卡，一下子吸引住了我的視線：

“你離開我們已經(jīng)42年了，滔滔的歲月，沖洗不去我們的悲傷。對你的思念是無止境的。廖靜文率兒女敬獻。”

在未見到廖靜文之前，我已經(jīng)從這兩行小字中，開始體會到她對悲鴻大師那沉甸甸的愛。

廖靜文的青春時期正值抗日戰(zhàn)爭的年月，19歲的她在桂林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重慶的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錄取為圖書管理員。這個機緣使她和徐悲鴻結(jié)識，徐悲鴻那時無家可歸已8年之久。徐悲鴻在創(chuàng)作之余教她練字、臨帖，她為徐悲鴻研墨;二人在生病時互相照料……同甘共苦中產(chǎn)生的感情逐漸升華。同年她考入金陵女子大學(xué)。因思念徐悲鴻，她請假回重慶看望徐悲鴻，這時她看到了在她去成都上大學(xué)期間徐悲鴻先生寫的一首詩：“燈昏已入夜，無計息相思?；暌央S君去，追隨永勿離?！比肴诵撵榈恼媲樯钌畹卮騽恿怂?，思前想后，她決定輟學(xué)回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繼續(xù)協(xié)助徐悲鴻工作。

徐悲鴻的前妻，棄梧桐而入荒林，使他經(jīng)受了一次感情的大磨難;但終于又得到了一位賢淑的廖靜文走進生活。1946年他們結(jié)婚，二人感情篤深。在徐悲鴻心中，廖靜文是最能讀懂他的，在他的許多畫作中，都寫了“愛妻靜文”的名字。廖靜文認為能陪伴善解人意、體貼入微的“中國如此杰出一個人物”是自己“意外的幸運”。不期7年之后，1953年，正當悲鴻才華橫溢之時竟病逝京華。彼時廖靜文才30歲，兒子慶平剛6歲，女兒芳芳5歲。人生大悲突如其來，痛定思痛，廖靜文決心把自己的一生精力獻給悲鴻。為繼續(xù)悲鴻生命，哪怕燃盡自己的青春，自此孜孜不倦。

“我的性格源于悲鴻”

訪問中我和廖靜文一同乘車去國際藝苑，參加中國書畫精品拍賣會。在車中，她無限深情地回憶悲鴻說：“他死得太早，只要一想起他，我就不能不流淚。歲月如流，42年過去了，每個清明節(jié)我都去悲鴻墓上掃墓。我總覺得他會等著我。我好像透過墓地的石頭，看見悲鴻躺在那里。他死的形象在我的腦中永遠沒有消失。”此時，廖靜文的眼中已噙滿了淚水。

“文革”中被囚禁，這是她揪心的痛苦。但是當?shù)都庵钢拿骖a，讓她承認悲鴻是特務(wù)，她也是特務(wù)時，她堅定地說：“不是！”

她說：“我的性格是源于悲鴻，悲鴻為了真理‘一意孤行?！彼宄赜浀帽櫟脑?，“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她果真繼承悲鴻之志，堅忍不拔。

她懂得悲鴻的心，把悲鴻留給她的1200幅遺作和千余幅著名書畫藏品等全部捐獻給了國家。為了讓人們一睹真跡的風貌，她堅守著徐悲鴻紀念館，春溫秋肅，風雨無阻，天天上班。

中國美術(shù)教育的先驅(qū)者，中國畫的革命家，著名藝術(shù)大師徐悲鴻先生，人藝兩崇?？谷諔?zhàn)爭期間曾五下新加坡，四辦展覽。所得巨款，悉數(shù)捐給中國抗日;橫眉兇頑，俯首學(xué)子;清風一世，桃李天下;月明輝于海外，萬眾仰望。廖靜文弘揚徐悲鴻的精神滿含激情。 終于在悲鴻逝世29周年的時候，她寫出了《徐悲鴻的一生》，把它作為一束潔白素凈的鮮花，敬獻在悲鴻的墓前。世人評說：“廖靜文畫出了大藝術(shù)家的靈魂?！?/p>

為了悲鴻，她多次在海外舉辦徐悲鴻畫展，日本、印度、加拿大……人稱徐悲鴻畫展是“刮起的悲鴻旋風”。

“替悲鴻做完沒有做完的事情”

最轟動的是新加坡的畫展。一天，在畫展上，忽然來了一位中年女子。她拿來了一幅《奔馬》圖，廖靜文一看很吃驚，竟然是悲鴻的真跡。更令她驚訝的是，這位女子要把這幅畫無償?shù)孬I給徐悲鴻紀念館。

那位女子說：“我知道這張畫的價值，但我是遵從外祖父的遺囑，把這張畫獻給中國。”

廖靜文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了這幅凝結(jié)著三代人心血和友情的畫，激動得流下了眼淚。這是徐悲鴻精力最旺盛時期的畫作，然更為珍貴的是新加坡朋友的友誼。

悲鴻、悲鴻，廖靜文生活的動力就是延續(xù)悲鴻的生命。“替悲鴻重溫舊情，替悲鴻做完沒有做完的事情?！睘檫M一步溝通海峽兩岸的民族情感，她奉獻著自己的綿薄之力。歷經(jīng)4年的艱苦努力，她多方奔走聯(lián)系，終于促成了在臺灣舉辦徐悲鴻畫展。1994年5月，在北京輝煌的人民大會堂，海峽兩岸的代表在這里舉行了正式的簽字儀式。臺灣方面，是臺灣帝門藝術(shù)教育基金會董事長黃宗宏先生，大陸方面是徐悲鴻夫人廖靜文。國家文化部副部長出席并講話，中央電視臺、北京電視臺、中國日報等報社的記者爭相采訪。

孰料，狂風折木。簽字的墨跡未干，在臺灣，因“千島湖事件”，刮出了一陣襲人的寒風。臺灣方面宣布，取消海峽兩岸一切文化交流活動，廖靜文急得徹夜不眠。

一個月后，在雙方人士幾經(jīng)努力下，畫展終于得以如期舉辦了。這一天，徐悲鴻的學(xué)生、朋友都來了，102歲的老友郎靜山也顫巍巍地來了。參觀的人，有的從臺南、臺中趕來，有的從新加坡趕來……開展的第一個星期天，觀眾多達6000人之眾，創(chuàng)臺北歷史博物館自建立以來，日參觀人數(shù)量之最。

臺灣報界盛贊這次展出：“廖靜文讓悲鴻又活了一次。”

（責編：蕭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