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永禮
夜半,雨來,淅瀝瀝浸染一片蛙聲。一人,一燈,在深夜里指間輕點(diǎn),棋子落盤。正所謂:“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彼稳遂`秀《約客》,約的是何許人也?不得而知。我假借詩句,自己跟自己下棋,等的確是“心上人”?!靶纳先恕辈皇侨耍俏?,我心中的妙文。抑或說,我很希望用文字杜撰出一個人來,在黑夜里陪我下五子棋。
在我看來,象棋金戈鐵馬,咄咄逼人,殺氣太重。下久了容易變成曹孟德,心思縝密卻也難逃諸葛亮的羽毛扇。圍棋博大精深,氣場了得,翻云覆雨之間,成敗撲朔迷離,那可是大師級的對弈。至于跳棋、飛行棋之類雖也有趣,但畢竟是娃娃們的游戲。
上古時期,神話中有“女媧造人,伏羲做棋”之說?!对錾胶=?jīng)》中記載道:“休輿之山有石焉,名曰帝臺之棋,五色而文狀鶉卵?!闭f的便是五子棋。另在李善注引的三國魏邯鄲淳《藝經(jīng)》中亦有記載:“棋局,縱橫各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顯然,五子棋起源于堯帝時期,比圍棋的出現(xiàn)要早出四千余年。
五子棋與圍棋同為黑白兩色棋子,初時棋盤也可通用,但技法迥異,原理大相徑庭。倘若以水作比,圍棋就如同天降雨點(diǎn),匯聚成河,竟自奔流并力圖席卷更多領(lǐng)地,大有洪水決堤蔓延之勢。五子棋則是山澗溪流,蜿蜒緩行,獨(dú)辟蹊徑,歷經(jīng)山路崎嶇,一路涓涓有聲。其實(shí),黑白棋子更似日月星辰,縱橫交錯之際,仿佛將銀河搬上了棋盤。正如《漢書·律歷志上》中所贊嘆:“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聯(lián)珠?!惫湃讼缕宓臅r候,一定是心懷宇宙的。
最初擺弄五子,是因?yàn)樗唵味`巧,很是引人入勝。其實(shí)五子棋是頗具禪意的,倘若急于取勝的兩個人對弈,很容易將棋局下成“愚形”,迂回糾纏之間,內(nèi)心不免躁亂。高手過招往往比的是耐心,即使已處劣勢,仍然心若止水,堅持到底便是最后的贏家。還有一種棋手我稱其為智者,他們下棋不設(shè)陷阱,不搶先手,落子猶如流星趕月,層層飛舞,黑白棋子若即若離,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宛若風(fēng)中飄動的綢帶。我曾在網(wǎng)上觀摩過這類賽事,往往以和棋告終。但過程特別精彩,棋形絕美。我忽然領(lǐng)悟到,和局才是棋類游戲的至高境界。
人生如棋,太過糾結(jié)于成敗得失,勢必輸?shù)粢活w心的安寧;即便你正身處逆境,也要在黑夜里尋找光明;其實(shí)生命的高度不是爭奪,而是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