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翼

1

我的第一堂黨課，

沒有課本。

是七個共產黨員，

用鮮紅鮮紅的血，

在潔白潔白的雪地上，

寫下的課文：

共產黨員

應當怎樣對待人民？

2

那是三十八年前

一個嚴寒的隆冬，

敵人抓去了三十名

八路軍的親人，

要送往關外，

挖煤，

挑土，

或者試驗細菌。

3

三十名鄉(xiāng)親的遭遇，

像強大的地震！

震撼著我們——

八路軍的心靈。

我們連夜出發(fā)了，

迎著大雪紛紛。

像兒子去營救

生身的母親。

4

五十里路程，

一整夜的飛奔。

黎明，我們埋伏在

一片古老的垂柳林，

等待著，

押送鄉(xiāng)親的敵人。

汗，結成了冰，

心里，卻烈焰騰騰。

5

戰(zhàn)斗打響才發(fā)現，

敵情的突然變化：

三輛汽車后面，

還有七輛汽車緊跟，

三百的敵軍，

一百的我們。

鄉(xiāng)親雖然被救出來了，

又該怎么樣脫身？

6

連長作出了決定——

保護鄉(xiāng)親要緊，

八個班護送撤離，

一個班留下廝拚！

他自己降為班長，

固守垂柳林，

一個小時內，

不許敵人前進一寸！

7

哪個班留下？哪個班留下？

面對三百個野獸，

用偉大的人性，

用愛和恨，

筑一道又高又厚的墻，

擋住敵人的刺刀和槍彈，

造出一條生的路，

獻給脫險的親人！

8

我們二班被選中了，

大家一陣激奮！

可是我，

還有四個年小的戰(zhàn)友，

卻被喊出了隊列，

去護送撤離的鄉(xiāng)親。

像一把刀，

猛刺戰(zhàn)士的自尊心！

9

我們反抗，

我們質問。

但軍令如山呵，

連長命令：

“共產黨員留下來！

是責任也是本分！”

還不是黨員的我們，

只有熱淚強忍。

10

啊，共產黨員，

這個金子一樣的稱號，

我心目中——真善美的化身，

站起來了，

像面前的楊柳披著雪，

在最危險的位置，

在最需要的時辰。

11

我懷著自愧，

隨著鄉(xiāng)親走了！

而身后，

紛紛大雪里，

槍炮陣陣，

殺聲陣陣，

震撼著我的心，

我的靈魂！

12

三十名親人脫險了，

七名黨員永遠留在了柳樹林。

用他們的血，

在潔白潔白的雪地上，

在我的心靈里，

寫下了課文：

共產黨員在人民面前，

是什么身分？

198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