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死神的歌謠

        2015-05-30 03:59:14怪奇塞高
        看小說 2015年8期
        關鍵詞:死神安寧少女

        怪奇塞高

        安寧死了。

        作為一位十六歲的花季少年,死亡本該離他十萬八千里,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就在他還為明天的八校聯(lián)考苦臉擔心的時候,斜刺里從公路上躥進人行道的寶馬車很不幸的在一瞬間終結了他的焦慮。

        八校聯(lián)考也好,任何東西也好,再也沒什么是死人還需要擔心的了。直到靈魂離開身體時他才發(fā)現(xiàn),出乎意料的,除了瀕死時那令人瘋狂的痛苦之外,死人眼中的世界和活人其實沒什么區(qū)別。

        天邊的晚霞一如往常般明媚絢爛,除了自己喪生的意外現(xiàn)場聚集了警方與看客,別處依舊人流熙攘,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各自走在各自的道路上,就仿佛一個生命的逝去與他們壓根兒無關。

        說起來——似乎確實是毫無干系呢。

        站在自己的尸體邊百無聊賴了一會兒,突如其來的空虛感忽然籠罩了安寧,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素日里常常記掛的一切都幾乎失去了意義,現(xiàn)在他該做些什么呢?

        他的死亡慘烈而徹底,連搶救時間都沒有,肇事車主也沒有任何抵抗地乖乖跟著去了警局,于是不到一個小時內(nèi),連原本聚集著看熱鬧的群眾都四散了。

        漫天繁星在黑緞子似的天穹上閃爍起來,不知不覺間已是夜里了,然而安寧依舊無處可去,冰涼的月光如水一般灑落下來,連他的身體都照不到,更遑論心中了。

        他……漫無目的,該去往哪里?

        天堂?抑或地獄?但是無論哪邊都沒告訴自己,該往什么方向走??!

        茫然,惶恐,寂寞……雖然十六歲該是男子漢的年紀了,可這大孩子已經(jīng)逞強了太久,在這永遠也無人會看到的地方,終于還是沒志氣地哭了起來。

        然后,他就聽到了。

        叮鈴鈴,叮鈴鈴。

        清亮悅耳的鈴聲,由微茫而漸漸清晰,遠遠的從天上傳來,響著響著,竟然就到了自己身邊。

        那么,是天使來接自己了?

        少年心中回憶起曾經(jīng)在美術課上見過的宗教畫,天使是圣潔的神光下?lián)]舞著小翅膀的可愛小孩子嗎?抑或永遠不會老去的妙齡少女呢?可不要讓它們笑話愛哭的自己才好!他羞赧地狠命拭去淚水,滿懷希望的回過頭去。

        ——然后就笑不出來了。

        漆黑的兜帽與罩袍下,巨大到簡直全無實用性的長柄鐮刀。

        如果只是這些的話,安寧還能理解為自己是不是做了太多壞事所以招惹了地獄,但仔細一看吧……又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對的樣子。

        因為在這不詳?shù)暮谏?,陌生的少女還整整齊齊地穿戴著銀亮的盔甲,那盔甲的花紋繁復而夸張,根本就像是動畫片里的道具似的,但至少有一點毫無疑問,很神圣,很耀眼——和漆黑罩袍與鐮刀絕不相稱的神圣和耀眼。

        “偉大的勇士——啊不對說順嘴了對不起。我是說,讓你久等了,我是來迎接你的……死神哦?!?/p>

        這是少女第一次在他面前開口,安寧點點頭,姑且不去問死神究竟屬于天國還是地獄,只是指了指那身衣服,沉吟起來。

        “死神什么的,怎樣都好了,就是……怎么說呢,你們的工作服有這么不協(xié)調(diào)嗎?該不會是哪里的三流Cosplay愛好者在拍劇吧?”

        被這顯而易見的不信任所激怒,少女猛地抬頭,漲紅著臉揮舞著鐮刀大叫起來:“什么叫三……三流啦!只不過是新工作服還不太習慣而已!我當年可也是……可也是……”

        少女話未說完,卻忽然察覺到了安寧通紅的鼻子和眼角的淚痕,立刻逮住痛腳嘲笑道:“你還好意思說我!這么大的人了還哭,哭哭哭!在我工作的時代,你這年紀的男人都已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浴血奮戰(zhàn)啦!”

        安寧不甘心地反駁道:“可我都死了??!反正都死了,從來都沒哭過的……哭一哭也沒什么吧?”

        以吐槽開始的話題終究還是繞不過這必然的結局,少女的戲謔也沉默了下來,好像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便沒敢吭聲,一時空氣中飄散著一股難堪的沉默。

        過了一陣兒,安寧終于緩過神,故作豪放地哈哈大笑起來。

        “算啦!其實也沒什么!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反正,嘿嘿!我叫安寧,你呢?”

        “我?我叫詩蔻蒂?!?/p>

        “等等,啥?詩蔻蒂?”安寧忽然覺得這名字聽起來實在耳熟,不過作為死神卻有些微妙的違和啊。

        “這……唉?!狈路鹩行├_似的,少女死神摸了摸后腦勺,臉上飛起兩朵緋紅的云朵。

        “這不是科學昌明了嘛……奧丁大神那邊入不敷出,精簡機構裁撤冗員,瓦爾哈拉英靈殿也用不著我們這么多女武神了。和好些被辭退失去神格的姐妹們比起來,我也是很不容易才得到冥界這邊基層死神的轉業(yè)名額,才剛剛開始試用期而已……”

        明明是超自然背景下的對話,安寧卻情不自禁地想笑了。

        看樣子,無論是生者的世界還是死者的世界,每日里都要煩惱無窮無盡的瑣事呢。

        毫無疑問,安寧作為一個死者,首要關心的就是自己今后的去向,這可是關系到人生的重大分歧,絕容不得半點馬虎。但他看著詩蔻蒂手忙腳亂地翻那本封面上印著天平的大部頭古書時,卻實在沒法從這個慌慌張張的少女身上找到威嚴和信任感。

        “這家伙……真的沒問題嗎?”他覺得每一個能看到詩蔻蒂緊張狀態(tài)的人都應該有此疑問,一不小心便低聲念了出來。

        卻沒想到少女極其敏感地、好像被蟲子咬了一口似的惶急回應道:“沒問題大人!這一次真的絕對絕對不會有問題的了大人!”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目光交匯,面面相覷。

        “那個……這果然不是你第一次被懷疑不靠譜了吧?”

        “噦噦噦……啰嗦!才沒有啦!”

        然而和少女所保證的不同,她這個新入職的前瓦爾基里女武神對死神這份陌生工作顯而易見的不擅長,翻著那本大書時,就連安寧都能瞧見她那一腦門子的汗水。

        “可惡……可惡可惡!安寧、安寧,怎么會沒有這名字呢!”

        煩躁地摔開書,詩蔻蒂泄氣地從耳邊抽出一塊藍牙耳機似的東西,躲到一邊不知和什么人咬了一陣耳朵,這才氣勢凌人地轉過身對安寧說道:“你看看你,連死都不一次死徹底,靈魂不完整是沒辦法離開這世界的,給我的工作帶來多大的麻煩!下次要注意!”

        安寧嘆了口氣,覺得對這笨蛋死神的智商已經(jīng)不能再抱有希望了。

        “這種事到底要怎么有下次啦……”

        “呃……”少女為之語塞,不過還是強行扯過了話頭,“總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根本不行啦!”

        “啪”的一聲,少女合上書,不由分說便扯住安寧的手。

        “走吧!要先把你那空洞破碎的靈魂補起來才行呀!”

        并沒有給安寧拒絕的機會,見習死神少女與玩世不恭的死者少年一道,朝著那名為“家”的方向化為一束銀白的光,遠遠看去,好像流星。

        “看見西面那片最閃亮的星空了嗎?”飛翔的間隙,少女朝著高遠的天幕邊遙遙一指,“那里呢就是我的家瓦爾哈拉英靈殿了,哼……不過在這個時代里,像你這樣的東方人大概不可能了解我們在傳說中的颯爽英姿了吧!”

        聽著少女強壓著懷念與不舍而強行賭氣似的語氣,安寧愣了愣神:“家……”

        他是知道的,瓦爾哈拉——戰(zhàn)場勇士們的歸宿,為了諸神黃昏而永遠準備著的戰(zhàn)士們的理想鄉(xiāng),女武神姊妹的圣殿。

        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安寧問死神:“……你不是應該還有許多姐妹嗎?她們也跟你一樣,變成了打工的死神?”

        “這個嘛……”詩蔻蒂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興致低落下去,囁嚅了半晌,才自言自語似的發(fā)出蚊子般的低語,安寧不確定她到底是想讓自己聽到,還是相反。

        “布倫希爾德……詩嘉古爾……她們啊,早就不在啦……”

        這個沉重的話題沒有繼續(xù)進行下去,安寧識趣的讓這場夜空游覽及時畫上了句號。

        “看,那就是我的家了——平時這時候應該已經(jīng)黑燈瞎火了吧,今天倒是燈火通明呢?!?/p>

        兩人在半空中停住身形,輕飄飄地落下去。

        家。

        這個生存了十數(shù)年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剩下自己的靈魂呢?明明根本不屬于自己了啊——從那一切發(fā)生后,就再也未曾屬于過自己了。

        或許,他內(nèi)心深處甚至在恐懼著,拒絕著……不想回到那個地方吧?

        那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公寓樓,充滿著上世紀九十年代留下的灰敗簡易風格,在這個漸趨蕭條的資源型老城市中,是隨處可見到令人膩味的景象。

        安寧的家在六樓,也是頂樓,買的時候就是除了一樓最便宜的樓層,夏天熱如蒸籠,冬天凍如冰窖。但以他家的經(jīng)濟實力,也就僅能蜷縮在這樣的遮風避雨之地而已。

        在安寧還不懂事的年紀,母親的身影就在他的人生中永遠地消失了,當他為此而疑惑詢問的時候,只能從醉醺醺的父親那里得到粗暴的斥罵甚至毆打。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女人!”

        年幼的安寧還不能將“那女人”和“媽媽”這樣的特指代詞劃上等號,雖然被揍得畦畦大哭,卻總也無法理解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錯誤。

        直到年歲漸長,他才明白同一個人在他和父親口中并不是同一個稱呼,自己的錯誤就是在一個被愛情拋棄的受害者面前永恒不斷地提醒他有多失敗,多可悲。

        唾棄父親的無能,尚且年輕貌美的母親拋棄了自己的丈夫,也拋棄了尚且年幼的自己,一去不返,杳無音信——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這樣的恥辱吧,父親的脾氣變得暴躁異常,他好像痛恨起了這世界的一切,不但包括兒子,甚至包括他自己。

        從一開始就殘缺了一角的家庭自然很難有幸??裳?,但無論在家中要忍受些什么,安寧終究還是慢慢長大。隨著年歲漸長,他對這個家的厭惡自然也與日俱增——尤其是從那一年,另一位不速之客買一送一似的毫無征兆闖入了他的生活,而他被勒令,要稱之為“母親”,還有“妹妹”。

        這近乎觸犯了少年的底線,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向父親咆哮起來:“我只有一個母親!更沒有什么妹妹!”

        那是他記憶中被揍得最厲害的一次,因為臉上和手上的淤青,甚至有兩天都沒去上學。在父親發(fā)狂般毆打他的時候,那陌生的女人似乎在拉架,但安寧根本不屑領情。

        “惺惺作態(tài)?!彼闹兄挥羞@么幾個字。

        而妹妹在哭——這也是他對那女孩感到很不耐煩的一點,挨打的是我,你哭個什么勁兒?好像誰和你有什么關系似的。

        但少年的抗爭并非全無成果,那晚他雖然遍體鱗傷,但父親房間的燈卻也亮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早上,他終于勉強被允許,暫時稱她為“阿姨”。

        很好,這樣就行了Ⅱ巴。安寧接受了,無論如何不甘心,未成年的他還必須要在這名為“家”的冰冷巢穴中生存下去,雖然如父親一樣脾氣暴躁,但他也并非不懂何時需要妥協(xié)。

        令叛逆少年心中微微一暖的是,雖然他總是在天不亮就離家返校,晚到月上中天才回來,但每次他出門與回來之后,桌上總算還有著熱騰騰的飯菜,書桌的臺燈下,會壓著一張微薄的零花錢。

        或許阿姨其實……真的不是壞人吧?長此以往之后,安寧也在心中默默承認了。只不過,為什么一定要闖進他的生活中來呢?

        他的心狹小而擁擠,早就沒有多余的位置,可以留給別人了呀。

        因為這蕭條的小區(qū)常年都昏黑一片,直到這深夜還閃耀著燈火的自己家倒顯得好像燈塔一般耀眼了,在安寧的記憶中,自家這樣引人注目的時刻還從未有過。

        他和詩蔻蒂一道趴在窗臺上,沒掛窗簾的客廳里隱約傳來哭泣聲。他的手撫在透明的玻璃上,都好像能感覺到空氣和玻璃的震動中飄散出哀慟的氣息,還有眼淚的咸味。

        大概是妹妹吧?安寧想,從初到自家時六歲不到的小不點,到現(xiàn)在身量頎長的女孩,雖然僅初中的她還青春年少,但那份蓬勃的朝氣與亭亭玉立的綽約風姿卻早就掩藏不住。美中不足的是,那孩子總還和小時候一樣愛哭呢?

        輕輕喟嘆一聲,安寧驚訝于自己竟然能如此心平氣和地想起她,明明曾經(jīng)還因為嫉妒和抗拒而總是欺負她來著啊。

        ——自己那所謂空洞的靈魂,欠缺的便是這些留戀嗎?

        或許是聽從母親的教導,年幼稚弱的妹妹似乎一直試圖和自己建立起真正的兄妹一般親密的關系。雖然那女孩真的很天真,很可愛,軟糯的小兔子似的目光似乎能直擊他的心坎,帶著淺淺梨渦的笑臉美好的像能掐出水來,可安寧還是狠下心來常常找她的麻煩,有時藏起她的玩具,有時故意扮鬼臉嚇她,惹得少女哇哇大哭。雖然被發(fā)現(xiàn)后常常會招來父親的責打,但他仍會在心底覺得快意,解氣。

        不過仔細想來,那女孩雖然被自己欺負,卻還真的……從未向父親告狀過呢。

        那個總是笨拙地張開雙臂向他跑來,咿咿呀呀地喊著“哥哥”的小孩子,其實在他還全未在意的時候,已經(jīng)比當年的自己更年長了,而在這忽忽而過的許多年里,自己其實狠狠地辜負了她的信賴和愛戴吧?

        在這微妙的不甘心里,安寧忽然記起,自己倒也不是全然未盡過身為“兄長”的責任的。

        曾經(jīng)有那么一次,被迫到小學去接那家伙的自己剛好碰見她被幾個大孩子堵在路邊,遺傳自父親的火爆脾氣登時讓他熱血上涌,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和幾個孩子打作一團。雖然他年紀稍長,但畢竟對方人多,苦戰(zhàn)一番后三個大孩子哭著跑走了,他卻也吃了幾下狠的,眼角腫得老高。

        印象中總是稀里嘩啦哭個不停的妹妹這一次卻安安靜靜的,等安寧緩過神來,就乖乖地牽著手和他回家了。

        那天晚上自己被父親臭罵一番,那個暴躁的男人明明上梁不正,卻色厲內(nèi)荏地絕不允許兒子在外面與人打架,不知他究竟是害怕發(fā)生什么意外,還是單純只是不希望兒子的未來與自己一樣平凡。

        如果父親知道自己斗毆的原因,或許會不怒反喜吧,但安寧從沒想過向他解釋。

        不過之后的那幾天,家里的氣氛倒也難得的緩和了下來,他猜,大概是妹妹多嘴了吧?

        哼,又沒想做什么人情,他心中暗暗說道,就算被欺負的是素不相識的家伙,當時的自己恐怕也會沖上去吧。

        絕不是、一點點也不是因為……被欺負的是老跟屁蟲似地追在自己身后的妹妹,才出手的哦。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安寧發(fā)現(xiàn)詩蔻蒂正直愣愣地看著自己,不知在想什么,好像有些苦惱的樣子。

        “喂,怎么啦?”安寧問。

        “呃,靈魂啦……我是說,你的靈魂變得完整了一些?!?/p>

        安寧下意識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和剛才有區(qū)別嗎?他其實沒什么感覺,反而覺得和之前比起來,對這世界的眷戀更深了一層。

        “什么嘛…···這樣的話,待會兒離開的時候,不是會更加痛苦嗎?”他暗想。

        “哦,對了——”詩蔻蒂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寧回頭一看,少女的臉上忽然冒出一股難以形容的、似笑非笑的促狹表情。

        “你這家伙啊,剛才發(fā)愣的時候,一會兒像哭一會兒像笑的,好變態(tài)噢?!?/p>

        按死神的說法,靈魂的完整度仍然不夠,還是得進屋看看。安寧并無意見,反正也沒人能見到自己,就當是向著長久生活過的一切告別好了。

        死人不再需要遵守活人的規(guī)則,不需要敲門,不需要微笑,不需要“打攪了”和“請多指教”,想去什么地方,徑直去便好了。

        在家里他并沒有單獨的房間,或者說本來是有的,但“阿姨”和“妹妹”來了之后,他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獨占的木床變成了分享的上下鋪,每天爬樓梯睡上鋪了。

        因為除了睡覺他平素極少有在家的時間,這房間的風格也不知不覺中從熱血沸騰的少年向慢慢扭轉成了粉紅粉紅的少女向。他對此并無意見——反正有意見八成也不會有用。

        此刻這房間里,妹妹正穿著一身睡衣,淚眼婆娑地趴在寫字臺前,抽噎著似乎是睡著了。

        注視著少女,安寧心中五味雜陳,臨到最后還是輕輕揮了揮手:“再見?不,不對——該是要說永別了……吧?!?/p>

        明知她不可能看見,少年的動作還是生硬而羞澀,畢竟在他的記憶中,幾乎從未這樣與妹妹好好說過話。

        “喂喂,看這里~”

        詩蔻蒂湊近書桌,安寧循著話音看過去,原來書桌上正攤開著精致的日記本,最上面的紙張已經(jīng)被淚水浸濕,讓字跡模糊了。

        “或許會提到你喲,畢竟摯愛的親人在事故中死去了啊?!?/p>

        “什么嘛,說不定只是欣喜著雙人間終于變成單人間了而已吧。”

        奇怪,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呢?明明知道妹妹不是這樣的人,明明她就在眼前哭得睡著了,為什么……自己卻總是言不由衷,不能直面她的好意呢?

        或許用了太多無聊的借口麻痹著自己的心,安寧從未在生時思考過這樣的問題。但在此刻,一幕一幕的過去在他腦海中閃回:幼小時老是屁顛屁顛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因為害怕打雷而在大半夜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爬到上鋪自己被子里的妹妹;長大些之后,為了“哥哥才不是什么兇暴的人”而和同學吵嘴的妹妹;中學后變得更加努力,笑著對木著一張臉的他說道“要早些畢業(yè),努力賺錢,換一座大房子,這樣哥哥也能有自己的房間咯”的妹妹——雖然從未說出口,但他心中明白,妹妹絕不可能說出這種無情的話啊。

        安寧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堅強到能夠漠視所有接近自己的人在刺猬般的外殼上扎得頭破血流,然而針刺般的痛苦卻從心底悄然泛起,讓他胸口一窒。

        他喘息著,覺得很難理解——明明已經(jīng)死去了的自己,為什么還會心痛???!

        然而還不等他質(zhì)問,詩蔻蒂已經(jīng)無聲地從身后環(huán)抱住他,沒有重量的身體自然無法掙脫,少女的手撫過他的胸膛,在他耳邊低聲嘆了口氣。

        “痛嗎?那就對了——正是害怕這直面內(nèi)心的痛楚,你才刻意無視和遺忘了那些本應存在的美好……它們也是你記憶的一部分,現(xiàn)在,你的靈魂更加完整了?!?/p>

        詩蔻蒂身體的溫度讓安寧忽的有些羞赧,這少女真的是在引領自己走向死亡嗎?為什么腦海中涌起的思緒,卻仿佛戀慕般令人……心跳呢?

        安寧終歸還是沒有去看妹妹的日記,詩蔻蒂剛掃過幾眼時,耳邊卻好像突然響起了類似手機鈴聲的東西,急得她丟下日記不管一個人哧溜竄出屋外。安寧隱約之間似乎聽到了“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不要再同情,犯錯!”之類的激烈爭吵聲,茫然的等了好一會兒,實習死神才又走進來。

        她的臉色不好,看上去心情很糟。

        “這次又怎么啦?”不敢暴露自己偷聽的內(nèi)容,安寧小心翼翼地問到。

        “啊哈哈哈—沒事,沒事,工作電話啦?!痹娹⒌俚男θ菘鋸埖妹黠@,安寧覺得看上去異常虛假。

        “真沒事啦?!?/p>

        “你的黑斗篷,怎么感覺和之前比起來淡了好多,都成灰色了……”

        “光線不好啦!”

        刻意到如此程度的掩飾讓安寧也不知該如何言語了。為了找到更多的靈魂,二人穿過下一道門,飄飄蕩蕩地來到了客廳。

        明明在外面看上去燈火通明,實際上客廳里卻意外的空曠,安寧想象中各路親朋擠成一堆人頭喧嚷的場景并未出現(xiàn)。想想其實也是,自己家境拮據(jù),并沒有什么值得親朋特別在意的資本。

        貧居鬧市無人問,自古皆然。

        父親坐在沙發(fā)上悶頭抽煙,他沒有哭,但眼睛已經(jīng)快要被血絲爬滿,紅得觸目驚心;阿姨垂著頭坐在茶幾對面,時而哽咽幾聲,便忙不迭地揩拭眼淚。

        茶幾上四散著一些冷冰冰的文件,交警的,公安的,醫(yī)院的,急救的,白紙黑字,鮮紅的戳戳,在父親那幾乎失去焦距的目光中糾纏虬結,忽近忽遠,好像變成一堆蛇一般活動自如的凌亂線條,絞索似的一下一下勒著中年男人的脖頸,讓他掙扎著喘不過氣來。各路來歷的請款單上的數(shù)字也好像蝌蚪似的在房間里四處游動,男人被這迷幻般的景象折磨得胸悶氣短,腦子越來越重,忽然喉中一甜,一股鮮血涌進嘴里,卻硬忍著沒有吐出來。

        阿姨隱約發(fā)現(xiàn)了丈夫的異狀—那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孔,任何人都不會覺得行若無事。

        就在安寧無聲的注視下,父親就這么在沙發(fā)上歪倒了過去,他的眼睛仍然圓睜著,神智卻顯然已陷入昏迷。阿姨驚叫了幾聲,忙忙呼呼得掐人中,按太陽穴,諸般無效之下趕緊打電話招呼了救護車,忙不迭的開始換衣服,取錢包。

        “這……”安寧忽然覺得心中好冷,好冷,暴躁的父親一直是他恐懼和憎恨的對象,卻沒料到那個男人在殘酷現(xiàn)實的當頭一棒下竟也會如此不堪一擊。

        “我爸爸……”他囁嚅良久,才澀然開口,驚覺自己已經(jīng)不知有多長時間未曾提過“爸爸”這個詞,“他……應該不會也和我一樣了吧?”

        “這個嘛……”詩蔻蒂歪了歪腦袋,“離死者最近的我完全沒得到相關通知呢,你爸爸應該不會有大礙。算了,我還是確認一下吧。”

        詩蔻蒂再次從耳朵后面撥出那條耳脈似的線路,嘰嘰咕咕地和人咬起耳朵。在這時間里,1 20的鳴笛聲也由遠及近的來到了樓下,聽著這急迫焦心的聲音,安寧恍然間覺得,怎么跟自己初見詩蔻蒂時的鈴聲那么相似。

        明明從音量到音色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全然不同,他的心卻還是揪緊了。

        父親……爸爸。

        粗豪到粗暴的、沒什么文化的男人,一喝酒就生氣,一生氣就朝自己發(fā)火——明明自己并沒有做錯事啊。

        不過,雖然是如此無能的成年人,安寧也還是知道,父親對于自己的粗暴是有所自覺的。因為每次在無故的憤怒之后,他至少也還懂得在清醒后向自己道歉——雖然自己從不屑于去理會。

        父親找不到和兒子的共同語言,他們之間的交流幾乎僅只于責備,以及由此而來的怨恨。

        這明明都是那男人的錯Ⅱ阿。

        一直以來安寧都如此理直氣壯的斷言著——到死為止,他們之間的關系都沒可能再變好了。

        然而,現(xiàn)在自己真的已經(jīng)死了。

        玄關傳來急促地敲門聲,阿姨慌慌張張地打開門,和急救人員一道將父親放在擔架上抬了下去,只來得及鎖門,連燈都沒空關。

        轉瞬之間,偌大的客廳里就只剩自己和詩蔻蒂了。

        他慢慢轉頭,視線從這熟悉卻終將陌生的一切逡巡而過,覺得有些奇怪。

        為何之前從來沒覺得……這明明狹小的空間,卻也能如此空曠呢?

        或許是因為,每次回來的時候,總有人在這里默默的等著他吧。

        詩蔻蒂終于停止了和不知名者的對話抬起眼睛,安寧看著她,發(fā)現(xiàn)自己對即將出現(xiàn)的答案竟然有些忐忑。

        “沒事的喲,你父親。”

        死神告訴他,那男人不會死。

        安寧長舒了一口氣,幾乎在同時,胸口卻又一次銳痛起來,和剛才不同,是沉悶的、鐵錘般鈍重的辛苦,難過得讓他喘不過氣。

        不必再問死神,他已經(jīng)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了。

        他又得到了更多的靈魂,回憶起了父親與自己本該沉厚而長久的羈絆,但心中對人間的不舍卻也越來越多。

        他真的很害怕,很害怕——當靈魂真的完整時,自己究竟要怎樣再次割舍這本以為遺忘了的一切,孤單一人到另一個世界去呢?

        下意識的,他朝詩蔻蒂望去—在即將到來的,向著死亡終點的遠行中,這是唯一會目送自己的人了吧?當一切塵埃落定之后,萍水相逢的死神。會在漫長無盡的生命中……記住渺小的自己嗎?

        不,不對,安寧忽然意識到,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竟然對本該送自己前往死者之國的使者,產(chǎn)生了莫名的依賴……和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情呢?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忽然打開了,穿著睡衣的妹妹揉著雙眼走出來:“爸爸?媽媽?你們還沒睡啊?”

        她當然不會得到回答,客廳里早就空無一人。少女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左右晃蕩著在屋里轉了一圈,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語道:“奇怪……怎么都沒在?”

        妹妹在客廳沒找見人,廚房、陽臺和衛(wèi)生間也都轉了一圈:“真的都不在啊……明明這么晚了,會到哪里去呢?”

        安寧就這么和詩蔻蒂一起,在客廳中間默默地注視著疑惑的親人。

        “明明剛才都已經(jīng)道別過了啊……竟然醒來了,難道是還有羈絆沒有終結嗎?”

        他心中不無僥幸地想著,然而隨即又被自己否定了。

        開什么玩笑,自己明明都已經(jīng)死去了——連和她,還有其他人活在同一個世界的資格,都沒有了呀。

        就在他愣神之際,妹妹卻不知為何猛然回過頭來,明明眼前的應該是一片虛空,然而她的表情中卻沒有茫然。

        “誰!是誰在那里?”少女厲聲喝問,安寧覺得自己的靈魂幾乎都要被那眼神所刺穿,他從未見過溫順聽話的妹妹露出過那樣的表情,莫非……她能看到自己?

        “那是不可能的。”仿佛看穿了安寧的想法,詩蔻蒂嘆道,“這是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你們之間再也不會有交集?!?/p>

        安寧飄然湊近妹妹,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可自己的手卻毫不著力地穿了過去,好像僅只撫過一團虛無。

        當然,他知道虛無的不是妹妹,而是自己。

        “是誰……是誰呢?”雖然無法得到回應,少女卻好像未曾死心,她仍在呼喚著,卻不知道她所呼喚的人其實就在自己身前,就在自己的臂彎之中,只要她環(huán)著手肘,便能擁他入懷。

        “是……是哥哥……嗎?”

        安寧忽然覺得想哭。

        從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只因為固執(zhí)就漸漸麻木,漸漸冷漠,好像冷硬的木頭一樣,對一切接近自己的努力,都倔強得充耳不聞。

        一年一年又一年,暴躁的父親衰老著漸漸沉默下去,叛逆的兒子成長著,也漸漸沉默了下去。

        或許下意識中,他們其實都只是不想再用尖刻的語言去傷害彼此也說不定——或許這也是種特殊的溫柔。

        然而這一切終于在今天劃上了休止符,家中的沉默依舊,然而需要這份沉默來保護的兒子卻已經(jīng)不在了。

        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父親才會大失方寸吧。

        安寧就這么懸浮在妹妹的臂彎里,他不敢動也不想動,唯恐一旦離開,就會失去這本來就虛無縹緲到無法碰觸的溫暖。

        “真的……是哥哥嗎?你在這兒,對嗎?”

        少女的聲音漸漸帶上了低沉的哭腔,然而破天荒的,比素來愛淌眼淚的妹妹更早,臭脾氣的哥哥卻哭了起來。

        “那……那個,死神啊,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我不想就這么死掉,可以嗎?”

        就連安寧自己心中也清楚,這個要求是多么任性胡來,癡人說夢。

        人死不能復生,長久以來都是天道至理。他已經(jīng)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早已知道死亡是個不可逆轉的概念,十數(shù)年來,亦有不少高齡的親朋離世,悲戚固然悲戚,但天道循環(huán),卻終歸也只無法可想。

        所以他其實并沒有抱著什么期待,單純只是痛悔于自己未曾太過去珍惜的生命而已。

        然而,沉吟半響后,死神的答案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真麻煩……為什么我總是沒辦法順利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呢,你們這些人類,一個二個的都是這么任性妄為,老是害我挨訓……”詩蔻蒂有些為難地撓著鬢角的頭發(fā),略顯遲疑,但這件事竟然還真有商量的余地本身就已經(jīng)讓安寧無比驚訝了。

        “什么?竟然真的可以嗎?!請一定要告訴我怎么做,求求你!”

        詩蔻蒂的臉色忽明忽暗,安寧的心也隨著七上八下,但最終,死神還是長嘆了一聲,嘟囔著:“看樣子我果然還是不適合這種鐵石心腸的工作……試用期什么的,隨它去好啦!大不了就此不干,和姐姐們一樣好了。”

        這話卻令安寧迷惑了起來:“和姐姐們一樣?她們不是不在了嗎?你身為神可不要自尋短見啊?!?/p>

        “不在這里,不再是神了而已!你以為是怎么樣啦!她們可也是在這廣大世界的角落努力生活著呢!”

        “我還以為她們死去了呢……”

        “你才死了呢!不過你確實是死了……”

        無意義的拌嘴持續(xù)了一會兒,詩蔻蒂的黑袍顏色似乎又淡了一層,她發(fā)現(xiàn)這一點,更加煩躁不安起來。

        “行了行了,我們走吧!趁著你小子還沒下葬,咱們到醫(yī)院里去——你的靈魂還有著最后的缺口,不填補起來的話,沒辦法活過來的”。

        “唉?不是為了去另一個世界?”安寧愣了一下。

        “啰嗦,那么多話干嘛!快走啦!”詩蔻蒂氣哼哼的別過臉,不再言語。

        少年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從最開始,就再次誤解了某人的善意——就像還活著的時候一樣。

        這座城市很小,安寧家與醫(yī)院的距離原本就觸手可及。在朝著那方向飄搖而去時,他覺得自己心中從未對醫(yī)院這種地方有過如此強烈的期待。

        或許,明天妹妹醒來之后,看到仍舊生龍活虎的自己,會懷疑昨日的一切只不過是個漫長了一些的夢吧?

        她一定不會記得自己在朦朧中起身,不會記得獨自一人在客廳中哭泣,更不會記得在那天人永隔的咫尺之遙,有那么一個明明脆弱卻老是逞強的哥哥,在她面前哭得像個小孩。

        但這都沒關系,安寧暗暗下定決心,自己那一成不變、戾氣深重的人生……或許,早就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通身白色且漆著紅十字的建筑,在這缺乏夜生活的老城中是難得的徹夜不休之處。安寧和詩蔻蒂在走廊中穿梭,時而有白衣或藍衣的醫(yī)生護士進進出出,或許是見慣了生死的緣故,他們的臉上幾乎都毫無表情。

        安寧首先去到了父親所在的病房,他已經(jīng)從急救室轉了出來,洗得不甚干凈的白條紋床單上,那男人已經(jīng)安靜的睡著了。細細的有節(jié)奏的鼾聲,讓這個在自己印象中總是惡狠狠的人顯得意外的脆弱。阿姨也在床邊趴著睡著了,但她仍舊握著父親的手,有那么一瞬,父親似乎有些不適的想翻身,阿姨立刻就醒來了,那動作敏捷得好像就從未睡著過一般。

        默然了半晌,安寧在回憶中尋找,母親還在的時候……有過這樣的場景嗎?

        他搜遍自己的記憶,并沒有得到結果。

        雖然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對父親而言,這許多年下來,恐怕真的只有阿姨才能給他想要的溫暖和幸福吧。

        猶記得初見那女人的時候,她有著一頭烏亮柔順的長發(fā),雖然在他心中永遠比不過媽媽,但卻也不得不贊嘆,真是個漂亮的阿姨??扇缃瘢瑴惤^察的話,阿姨的頭發(fā)已經(jīng)枯黃甚至蒼白了許多,皺紋亦無法忽視了。

        雖然可以將罪魁禍首推給時光的刻痕,可就算是他,心中其實也是明白的——自己的叛逆與抗拒,恐怕亦為她的衰老貢獻良多。每當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用抵觸和反抗去傷害她時,其實,與自己并無血緣關系的她,都只是默默地承擔了——用她那并不寬厚的肩膀,承擔起了本不應由自己肩負的重擔,接納他,寬容他,努力為安寧創(chuàng)造一個和諧的新家——或許,所有人中最辛苦的那個,其實正是阿姨吧?

        因為從未認真去凝望,去思考,這顯而易見的事實,才一直被安寧所忽略。

        他覺得臉上陣陣發(fā)燒,是因為羞赧吧,死人竟然還會臉紅,真是太可笑啦。

        就在此刻,比起之前更加激烈的痛苦又一次襲來,胸口仿佛要被漲裂一般的安寧躬下身子,一陣頭暈目眩,眼冒金星。他明白這意味著什么——現(xiàn)在他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神智清明,可更重要的是,他前所未有的向往著生活——甚至比還活著的時候,更加向往。

        難道……

        還沒來得及向死神確認,他就得到了詩蔻蒂的回答。

        “正如你所料,現(xiàn)在的你,終于擁有了完整的靈魂——能夠承受住生活中的那些打擊與不幸,勇敢而堅定的活下去所必須的靈魂啊。”

        狂喜之下,安寧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那……即是說?”

        詩蔻蒂嘆了口氣,給出了少年所無比期盼的肯定。

        “是的……你可以活過來了?!?/p>

        父親沒事,自己更可以重生,剎那間這個時間竟然顯得如此美好。去往自己的尸體存處的路上,他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要問詩蔻蒂,人死又怎可復生?這樣做的話,她作為實習死神的實習鑒定真的沒問題嗎?諸如此類,可是真要開口,又覺得異樣的多余。

        所以直到最后,他也只問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那……你的工作服,褪色真的好嚴重呢……”

        “你一個大男人怎么老是那么啰嗦呢?”詩蔻蒂的鐮刀早不知藏到了哪里,她的黑斗篷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臟乎乎的土灰色,全然沒有了死神的不詳,倒像是乞丐般可憐。她沒有看少年,連頭都懶得回,只是低低的沉吟著,“不要繼續(xù)在意了——我已經(jīng)做好了覺悟。人呢果然還是有擅長與不擅長,我們在漫長的榮光時代從戰(zhàn)場上接引勇士升天,卻從未試圖為這些靈魂抉擇今后的道路——他們只需要去往英靈殿享樂,等待諸神黃昏降臨。但普通人是不同的……對如你一般的普通人,死亡不是榮耀,而是痛苦?!?/p>

        頓了頓,她又嘆了口氣。

        “可無論是我還是我的姐妹,都不喜歡看著別人痛苦—所以她們失去了神格,而我,復活了你?!?/p>

        太平間里只有冰冷昏黃的燈光,這里不再有生人,所以就算令人恐懼也沒關系——畢竟是尸骸匯聚的地方,總不可能如花園般讓人心情舒暢的。

        在靈魂再次回到身體之前一瞬,安寧望著詩蔻蒂,死神的藍眼睛里螢光湛然,安寧恍然發(fā)覺,之前因為死去的沖擊太大所以沒有注意過,當她將那晦暗的兜帽除下時,那張洋娃娃般精致的臉,真是美艷的不可方物。

        然而和她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比起來,這張臉的美好,又怎能及其萬一?

        能遇見這樣的死神,自己真的是太幸運了。

        被少年這樣盯著看,詩蔻蒂不知怎的有些慌:“喂喂!臭小子,還看什么呢,又不想活過來啦?”

        “想啊……當然想?!卑矊帗u搖頭,安靜的注視著少女,“就快要分別啦……沒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快點死回去過你那無聊的日子啦!”少女哼哼著。

        “好的?!卑矊廃c點頭,躺平身體,讓靈魂與殘破的身體重合起來?!拔乙欢〞?。”

        詩蔻蒂繃住的臉松弛了下來,這次徹底的安靜下來了呢,她想。

        “嗯,活過來之后,要記得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噢?!?/p>

        輕撫著尸骸那尚在青春的臉龐,曾經(jīng)的女武神低聲告別,然后,掌心中亮起了溫柔和潤的生命之光。

        “啪”的一聲,她的黑袍終于褪去了全部的顏色,仿佛碎布一般裂開撕碎,化為飛灰消失了,她的身影也開始漸轉淡薄,從腳尖開始,裂解為隨風而逝的晶瑩光粒。

        “哎……終于還是被辭工了嘛。嘿嘿,看來是沒辦法當神啦,恐怕得找個新的工作糊口才行了,真是好慘,好慘?!?/p>

        在這身軀終于消隱無蹤前,少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仿佛看到尸骸的嘴唇,微動了一下。

        “其實我都知道的……謝謝,真的謝謝你。”

        而在這之后,其實還有更多的低語,她卻再也無法聆聽了。

        “如果,我們還能在同一個世界相逢——那時候,你能……嗎?”

        能“如何”呢?詩蔻蒂不知道,安寧心中明白,卻好像終于還是未能完整地說出那句話。

        畢竟……毫無交集的兩人,也僅僅是在生死之間,萍水相逢而已。

        學校門口新開了一家咖啡館,其實說是新開也不算完全準確——在安寧的記憶中,那家店一直就存在著,但突然在學生中變得火爆起來只是最近的事。

        離那場車禍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月,善后事宜已經(jīng)處理的所剩不多。安寧沒有死,這個結果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家庭,校方,乃至肇事者,就連醫(yī)院也對此感到欣慰,他們可以將這少年的神奇治愈作為自己的豐功偉績大加宣揚,當然了,他們不會告訴任何人治療結束的地點是地下一層的太平間。

        通常人們在這種事關性命的大事故后總得抑郁一段時間,回想起安寧平素就陰郁可怕的性格,在他重返學校后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大氣不敢出一口,唯恐成為暴力少年泄憤的對象。然而出乎意料的,死里逃生的安寧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這種變化連他的家人都不敢相信,無論是父親、妹妹還是阿姨,都要苦苦思索一個問題:他們上一次見到安寧露出如此開朗的笑容,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雖然答案肯定遙遠得令人難堪,但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過去已經(jīng)是過去,人們只需要珍惜現(xiàn)在,期盼將來。

        安寧覺得自己的人生幾乎在一瞬之間便步入了上升期,原來世界在他眼中如此陰沉,只是因為他的瞳孔中被自己親手植入了陰翳與霧霾。

        如今的他,已經(jīng)可以自然的與父親相處,那個男人的話仍舊很少,但眉頭卻令人欣慰地舒展了開來,甚至悄悄戒掉了纏綿多年的煙癮和酒癮;他也可以和妹妹毫無滯澀地談笑,兩人間曾豎起的高墻已被他親手拆除,兄妹間終于如真正的親人般友愛了起來,現(xiàn)在他們甚至可以開心的討論夢想、學業(yè)與未來,這在從前根本是不能想象的事情;至于阿姨……不,已經(jīng)不再是阿姨了,安寧醒來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從干澀的喉嚨中喊出了她苦等多年乃至都不抱希望了的兩個字。

        “媽媽?!?/p>

        一直被小心翼翼呵護著的、玻璃般脆弱的和諧“嗆啷”一聲被打碎,女人抱著兒子喜極而泣,安寧在她的胸膛中默默地埋下腦袋——曾經(jīng)他以為這份溫暖不屬于自己,但他已經(jīng)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他在同學們中的形象也得到了改善,那一身陰郁與戾氣,好像刺猬般敏感而易怒的氣質(zhì)消失了,他漸漸開始有了朋友,不在是那個永遠獨來獨往的孤僻者。

        少年眼中的陽光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明媚,一切都在變好。

        這個周五放學特別早,安寧被幾個同學扯著書包帶子硬拉到了這家咖啡廳——他掙扎著要回去,倒不是討厭這里,而是母親叮囑過他,早些去初中接妹妹,晚上回家?guī)兔Π溩?。但他一人之力怎拗得過三五成群的同齡人,今天的東主聲稱一定要讓安寧體驗一下這里咖啡的絕美味道——還特別附贈貨真價實的Maid桑喲~

        “我說你們這群混蛋能不能別這么惡趣味——”安寧的反抗與吐槽最終在一聲清脆悅耳的“歡迎光臨”中土崩瓦解,他忘記了掙扎,身體好像僵硬的泥塑一般,保持著滑稽的姿勢,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個人—全然不顧身后同伴們的嬉笑聲和起哄聲。

        湛藍如海水般的眼睛,彷佛流瀉的陽光似的淡金色頭發(fā),少女雙手牽著裙擺行了個禮,望著他,微笑著,目光中毫無驚訝,倒有一絲小小的戲謔與狡黠。

        “我的新工作服,漂亮嗎?”

        霎時之間,曾經(jīng)多少不曾來得及說出口的話語,又一次在少年的胸膛中堵塞。

        他是知道的,真的知道的。雖然成績不佳,但和同齡人比起來,他天賦異稟的耳聰目明,所以才能在那陰郁的年代打遍校園無敵手,被人所恐懼。

        自己的名字明明就在那本生死簿般的大書上,“安寧”,A字開頭,無論是英文還是漢語拼音,都是第一頁,第一條,早在少女翻書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瞟到了,可卻被告知查無此人。

        少女那古怪的耳麥中每次傳來的都是急切的催促和威脅,她的主人咆哮著索要安寧的靈魂,詩蔻蒂每違抗一次,她的制服就褪色一層——那就是她得到的“實習鑒定”。

        其實,從一開始,那家伙就沒想過要帶自己走吧?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只是想讓他回憶起生者的美好,重燃活下去的希望吧?

        正如她所自嘲的,不喜歡看著別人痛苦的詩蔻蒂,真的不適合做一個死神。

        然而事到如今,他能夠把這些當面告訴她嗎?與心中那萌動的微妙悸動一樣……可以,就這么坦率地告訴她嗎?

        漫長的一瞬之后,他終于做出了決定。

        伸手遮住眼睛里不該出現(xiàn)的晶瑩光芒,少年強自微笑著回答道:

        “制服,很漂亮呢……真的很適合你?!?/p>

        猜你喜歡
        死神安寧少女
        一擊即中
        承認吧,這就是暑假在家的你
        意林(2019年17期)2019-10-07 12:28:52
        當這屆90后老了
        意林(2019年15期)2019-09-03 18:55:50
        還鳥兒一個安寧的家
        贏來安寧獻給黨
        安寧的戰(zhàn)爭
        我的少女心一擊即中
        Coco薇(2017年5期)2017-06-05 08:39:32
        死神來了地球版
        特別文摘(2016年8期)2016-05-04 05:40:21
        THREE BODY THE THIRD
        漢語世界(2016年5期)2016-03-15 06:46:41
        THREE BODY THE THIRD
        狠狠色欧美亚洲综合色黑a| 亚洲av午夜福利精品一区二区| 亚洲日本va午夜在线电影| 女同av在线观看网站| 成年男女免费视频网站点播| 公和我做好爽添厨房| 搡老熟女中国老太| 91最新免费观看在线| 精品亚洲国产亚洲国产| 亚洲熟妇无码久久精品| 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琪琪| www.91久久| 最近中文字幕精品在线| 免费国产黄网站在线观看视频| 无码中文字幕人妻在线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亚洲欧美另类久久久| 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在线视频| 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影院| 国产在线精品一区二区不卡| jiZZ国产在线女人水多| 91精品久久久中文字幕| 国产欧美日韩综合精品一区二区| 麻豆91免费视频| 亚洲国产成人精品一区刚刚| 国产亚洲视频在线播放| 久激情内射婷内射蜜桃人妖 | 中国老熟女重囗味hdxx| 国产人成无码中文字幕| 一级黄片草逼免费视频| 大肉大捧一进一出好爽视频动漫| 最好看的最新高清中文视频| 毛片一级精油按摩无码| 亚洲av毛片在线网站| 亚洲中文字幕在线观看| 亚洲国产另类久久久精品小说| 亚洲第一女优在线观看| 亚洲av色香蕉一区二区三区老师| 怡春院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国产肥熟女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成年女人免费v片| 亚洲精品无码不卡a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