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晚飯后,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翻著當(dāng)天的晚報。
上小學(xué)的女兒端了一盆熱水,很吃力地從衛(wèi)生間抬到客廳。我一看問:“怎么了?”女兒說:“今天父親節(jié),老師讓我們?yōu)榘职窒茨_?!蔽尹c點頭,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在我脫下鞋襪的時候,女兒已經(jīng)把洗腳水端了過來。然后,我的腳放入溫度適中的熱水中,真是舒服極了。
這時門開了,父親走了進來,他和母親住對門的房子。父親看到女兒給我洗腳,有些吃驚,叫了小孫女的名字問:“怎么想起給你爸洗腳了?”女兒興高采烈地說:“爺爺,你不知道,今天是父親節(jié),老師讓我們回家給自己的爸爸洗腳?!备赣H“哦”了一聲,明白了,似乎,還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分明看到了父親臉上的失落,心頭不由微微一動。
女兒給我洗完了腳,擦拭干了。我穿上鞋,站起身說:“我出去一下?!?/p>
關(guān)上了自己家的門,打開了父母房子的門。
父親站在客廳里,正伸展著腰。父親看見我,說:“來了?”我說:“是?!蔽覐街比チ诵l(wèi)生間,拿了個接水的盆,然后打開熱水器。
當(dāng)我捧著滿滿一盆的溫水出來時,父親愣了一下,說:“怎么了?”我說:“今天是父親節(jié),我也給您洗洗腳。”父親說:“別?!彼泼撝?,但從他的眼神中,我能感覺到他是無比開心的。我拉著父親在沙發(fā)上坐下,說:“水已經(jīng)放好了,可別浪費了?!闭f話間,我脫下了父親那雙皺巴巴的運動鞋,還有那雙打滿補丁的襪子,將父親一雙已經(jīng)蒼白蛻皮的腳放入水中。
我很認真地給父親洗著腳,還上了肥皂。我看到父親的左腳腳底,有一塊很明顯的疤痕。父親說:“是不是想起小時候的事了?!蔽艺f:“是的,我記得那個時候你在廠里上班,腳不小心踩到了玻璃碎片,還去醫(yī)院縫了針,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走動?!备赣H臉上帶著興奮,說:“是啊,那個時候,小小的你頑皮得很,我躺在床上養(yǎng)傷,你拍我的后腦勺,然后跑到一邊叫著,爸爸,這回你還能抓到我嗎?”我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實在太調(diào)皮了?!?/p>
我還看到父親的腳踝處凹進去的一塊。我說:“我記得那個時候,家里還有幾畝地。那年地里的稻子熟了,但天氣預(yù)報說兩天后有暴雨,然后你和母親一直連著收割了兩天,從白天一直割到晚上,漆黑一片的地里你割得太快,不慎割到了腳上,削去了很厚一層皮?!备赣H說:“是啊,我記得后來你媽叫了幾個人,找了輛拖拉機,趕緊把我送到衛(wèi)生所……”
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給父親洗完了腳。洗過的腳和父親的面容一樣,都紅紅的,帶著別樣的光澤。
我看著父親,說:“爸,這些年辛苦你了,謝謝你!”
我還說:“爸,父親節(jié)快樂!”
父親微微點下頭,眼中有些潮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