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從中國女子足球隊兵敗雅典說起。這支曾經(jīng)馳騁世界女子足壇的一流隊伍在第二十八屆奧運會上幾乎是潰不成軍、不堪一擊,在小組賽中就被淘汰出局。因此當她們啟程回國即將面對厚愛她們的國人時,不得不說一聲:向全國人民道歉。
這本屬情理之中的事情,然而,某權威報紙就此發(fā)表評論:女足這“歉”從何“道”起?認為:賽場上風云變幻而又勝負難料,既然你們已找到了自身的差距,以后刻苦訓練、奮起直追、迎頭趕上就是了。這個“歉”道得讓人莫名其妙,實在沒有名堂。
這話說得很是輕松,也帶著幾分嗔怪,如果僅僅用于寬慰戰(zhàn)敗歸來的女足們的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可如果鄭重其事地認為一支參賽隊伍因在國際大賽中大失水準而向國人道歉,便覺得這個“歉”道得莫名其妙、沒有名堂,那我不得不說,這話本身就說得讓人莫名其妙、沒有名堂。
我向來不主張對體育健兒有太高的要求,甚至摻入太多的政治因素,比如愛國主義、民族精神和國際聲望等??芍袊捏w育就是特殊,無論是官方還是民眾,都自覺或不自覺地將各種國際性的體育賽事?lián)饺牖蚨嗷蛏俚恼我蛩?。這是為什么?一方面,我們確實曾經(jīng)用體育賽事來打政治牌,比如體育外交,中美關系因此而改善等。另一方面,我們的競技體育體制本身就是政治化的,我們所有的競技運動員都有國家公職人員的編制,他們從衣、食、住、行到工資福利、物資保障及訓練費用,都是由國家財政支出。而各個級別的體育官員們,甚至包括大大小小的教練們,都有著與國家其他部門相對應的官階和職務??傊?,整個中國的競技體育活動幾乎都是國家行為,幾乎所有相關人員都是或等同于國家公職人員,他們每年數(shù)以億計的經(jīng)濟支出,無一不是納稅人的錢。這種體育體制本身就是政治化的。既然如此,我們怎么能要求普通百姓將中國體育淡化到政治之外或者僅僅當作個體行為呢?也正是這種特有的體育體制,才有了公民對體育賽事的苛求,畢竟從體育官員到參賽選手都是由百姓的血汗錢供養(yǎng)的,國人完全有理由要求運動員在各項國際賽事中發(fā)揮出最好的水平,獲得最好的成績,甚至不能有任何失誤。否則,就是瀆職,就是白花人民的血汗錢。話說到這里,我們再來看看中國女足兵敗雅典后給國人的道歉,這顯然是明智的、清醒的、有自知之明的。我們怎能僅用一句“以后迎頭趕上”這樣輕描淡寫的話就過去了呢?這就像一個軍事指揮員領軍打了一場敗戰(zhàn)一樣,對敗軍之將國人能用一句“下次好好打”這樣的話就結束了嗎?
在媒體報道中,我們經(jīng)常看到或聽到,國外某足球隊員的職業(yè)是醫(yī)生,某射擊選手的職業(yè)是警察,某跳高運動員的職業(yè)是工程師之類的話。的確,在世界多數(shù)國家,參加各種賽事的競技運動員都是非專業(yè)的,他們都有著或警察、或教師、或官員、或店員等職業(yè),體育只是他們的業(yè)余愛好。他們幾乎都不是靠國家來供養(yǎng)的,必要的開支往往由俱樂部提供,他們有的甚至只代表個人來參加國際賽事,參賽獲得的獎金也歸個人所有。如果是這樣的體育體制,我們對運動員們還有什么必要苛求呢?他們代表國家出征獲得榮譽,我們應該感謝并獎勵他們,他們沒有獲得榮譽,我們既無理由也不應該責怪他們、苛求他們,因為他們沒有花納稅人的錢。
不錯,寬容是一種美德,對那些在賽場上失利的運動員,我們應該持以寬容的態(tài)度,讓他們看到希望,看到未來。但是,寬容是要講尺度的,過度的寬容就是放縱,比如中國男足,就是因為國人過度寬容,所以總是沒有出息,讓人看不到希望。我們對失利的女足乃至參加各種賽事失利的運動員應該寬容,但是不應該寬容到連她們向國人道個歉都顯多余的地步。
【選自張心陽著《從傻瓜到愷撒》金城出版社版】
插圖 / 這道菜叫“中國足球” / 王偉賓